天氣放晴，葉媽媽拿了丈夫昨天晚上洗的衣服重新晾在陽臺上，剛掛上兩件外套，就聽見外邊的敲門聲，溫溫柔柔的，想著應(yīng)該不是什么大事，繼續(xù)抖擻衣服，朝外邊喊了聲“晾衣服呢。別急！”

這邊剛挑起來一件衣服，是她的，老伴幫她洗了的，葉媽媽滿意的說“還是老頭子對我好。”那邊敲門的聲音突然變成了拍門，一下一下，越來越大聲。

葉媽媽記得前兩天鄰居才來警告她，懷舊音樂聲音不要放太高，擾民。她怕舊事重演，罵了聲“瘋子！”這才放下晾衣桿，走出去。“催什么催，什么事不能慢慢來？”

門開了，葉黎沖她笑了笑。

葉媽媽笑罵她：“什么事這么急？我正晾衣服呢，你隨便坐，你叔出門下象棋了，我過會兒也要去看，有事快說。”

葉黎把包放下，第一次認(rèn)真打量起這個家，擺放得宜的家具，干凈整潔的內(nèi)飾。主人用心經(jīng)營的花草在陽臺自有生趣。

“媽媽，你希望我什么時候結(jié)婚？”葉黎低頭把玩著剛拿起來的杯子，藍(lán)白交接的玻璃杯，很漂亮。

葉媽媽晾完衣服，正要回答女兒的問題，就看見她在玩兒丈夫最愛的杯子。一把奪過來，笑著說，“主要看你。”

“我不想給吳清清安排工作，我也做不到。”葉黎笑著坐下。

葉媽媽臉色變了變，“做不到就做不到，笑個什么勁兒。”

“我不想去相親。”

葉媽媽睨了葉黎一眼，“別不知好歹，人家趙阿姨能把侄子介紹給你，你可知足吧！”重新擺放好那只玻璃杯，又去拿了抹布仔細(xì)擦了擦。

“我不想領(lǐng)她的好意。”

葉媽媽摔了抹布，狠狠說“怎么說話的？人家趙阿姨又不欠你的，處處為你想！你們一家腦子沒個正常的！”

葉黎知道她又想起了爸爸，那個經(jīng)常喝酒，還夜不歸宿的男人。是啊，一家子沒個正常的。一個看見酒就沒了魂；一個控制欲成疾，妄圖經(jīng)營別人一生；一個癡傻愚笨刻意迎合到丟了自己。

“我不會給吳清清安排工作，那個親，你愿意你自己去相，這個月的生活費(fèi)已經(jīng)打到了你的卡上，我先走了。”葉黎沒再笑，聲音冷冷的。

“站住！怎么和你媽說話呢！”葉媽媽氣急了，拿起桌上的蘋果丟到了葉黎身上。

“你想我怎么說？”葉黎吼她，“高考那年，我說過很多次我不想做老師，可你聽說趙然報了師范，偷偷把我的志愿也改成師范，什么想讓她和我有個照應(yīng)，你捫心自門，知道她和我沒去一個學(xué)校，你的第一想法是什么？我比趙然考的好，說不準(zhǔn)是我作弊了？看上了其他同學(xué)的答案？”

葉媽媽怔怔地，她從來沒想過和閨蜜的話，會被葉黎聽了去，還記在了心里。“我那是……”

“是什么？安慰你閨蜜？那大一那年讓我陪趙然去滑雪呢？說趙然穿的薄，讓我把備著準(zhǔn)備穿的保暖褲給了趙然，媽媽你可真大方！事后，我躺在床上十天，膝蓋疼的睡不著覺，你們卻兩家人出去旅游？”

葉媽媽記起來的確有這樣一件事，那時候，她以為葉黎只是發(fā)燒咳嗽，囑咐了鄰居太太幫忙看護(hù)，沒想到鄰居也去旅游了……

“考研也是讓我自己選擇，然后呢？你明示暗示教育學(xué)！我堅(jiān)持法學(xué)，你軟磨硬泡給我發(fā)來一群教育學(xué)資料！媽媽為你好，媽媽不會害你……左一句右一句，你說不煩我都聽煩了！”眼淚流下，葉黎氣憤到聲音顫抖，呼吸也變得急促。

“我不知道你對周磊說了什么，你不知道他被前女友媽媽言語刺激有心理陰影我可以理解，但是你能不能顧忌一下別人的感受，一個人，一個人成人被你劈頭蓋臉說一些你不行的、你不優(yōu)秀、你的工作是恥辱，你能接受嗎？”

葉媽媽急的說不出話，囁嚅著“我沒有，我就是說廣告師沒前途……”

“那方季李呢？我和他什么都沒有，你就去問東問西，是不是也是一樣的話，只是對象從周磊變成了方季李？你讓我怎么面對他？”

“我……我這不是為了你好嗎……”

“為了我好，又是為了我好！我上班教育不聽課的孩子，給他們補(bǔ)課，你說我是多管閑事；我參加同事婚禮，你說我不務(wù)正業(yè)；年年催我年紀(jì)大了，該交男朋友，有了相處的你又看不慣，千方百計(jì)阻攔，然后呢？然后趙阿姨又來了！哪兒都有她！她那么喜歡管別人家事嗎？她女兒就是標(biāo)準(zhǔn)？她的親戚就是人上人？”

葉黎拿起地上滾落的蘋果，掏出紙巾，擦干凈了，用力扔進(jìn)垃圾桶里。

“你那么喜歡趙然、吳清清，何苦拿我繼續(xù)你沒做完的美夢？我不配按我的心意活著嗎？”

葉黎拎了包，頭也不回的走了。

噩夢一樣的愁云在天空集結(jié)，葉黎在餐館門口被濺了一身的泥水，回家換了衣服，來找媽媽，本來想心平氣和的談?wù)劊瑳]想到會是這樣。

小時候興趣學(xué)習(xí)，媽媽說按照自己的想法來就好，葉黎選了跳舞，媽媽覺得畫畫好，軟硬兼施，讓葉黎棄了舞蹈；高中媽媽和爸爸離婚，名其名曰應(yīng)該讓葉黎知道，其實(shí)只是通知……

小時候一直羨慕家庭和睦、備受寵愛的同學(xué)，不用害怕每次回家聽到父母的爭吵，后來，她學(xué)會了習(xí)慣。

小時候每次的興趣愛好最后的結(jié)局都是夭折，媽媽時不時偷看自己的日記本……后來，她學(xué)會了事事隱藏，不寫不說……

為什么這樣還是不能改變媽媽嫌棄自己的事實(shí)？事事順從都不能博來一個歡喜，那還順從它做什么？

葉黎癡癡的笑了，窗外的風(fēng)雨襲來，雨點(diǎn)飄在床上，暈開了，心里竟然覺得舒服。

上次買的酒還在冰箱里淺眠。把他們重新拿出來打開。葉黎拿了杯子，一點(diǎn)點(diǎn)倒上。

周磊、趙然、方季李……一地雞毛……

微雨清風(fēng)小酒，人間白頭可壽。白天淋雨的不適，竟在這時候一掃而空。

葉黎突然好想江楠他們……好想……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