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前,錢崇定終于依依不舍的離開了方曉言的家。東方第一縷陽光潑灑向大地,錢崇定長長的影子映在地面上。他發出一聲悠長舒適的喟嘆,心情就像這朝陽似的一片明朗。吳彬黝黑的影子突然投了過來,錢崇定抬頭就對上了怒氣沖沖的一張冷臉:“怎么?把該辦的都辦了!”
錢崇定心虛地道:“我哪有?她這個情況,不知道心理上能不能接受我,我哪敢亂來。”
吳彬轉身就走。錢崇定趕忙跟上:“哥,哥。你沒談過戀愛可能不知道,這個戀人之間......”
吳彬扭頭瞪他:“誰告訴你我沒談過戀愛?”
錢崇定一副如夢初醒的模樣“哦”了一聲:“是什么樣的女人?”
吳彬不答話茬,直接道:“你爸情況不好,你那個后媽帶著兩個女兒天不亮就去了醫院。”
錢崇定急道:“怎么回事?怎么不給我打電話?”
吳彬腳步不停,只拋過來一個白眼。錢崇定立即心虛的禁了聲,他關機了。
車子啟動,吳彬道:“我已經通知了鄭小姐,讓她到地下停車場里等,你們一起過去,被人問起來就說你們昨晚在一起。”
錢崇定撓了撓鼻梁,心道:最好不要有人問。
車子開進醫院的停車場,鄭玉微果然在。三個人稍作寒暄,一起上了樓。問過住院部的護士,才知道錢德信昨晚突然心律不齊,已經轉至ICU,三個人又趕去頂層。
一出電梯門,三人就都被斯哈斯哈的哭聲驚了一下,急忙跑了過去。
走廊上已經站了不少人,除了錢太太母女三個,還有公司的幾個董事和錢崇爾的丈夫。
錢崇定剛走到門前站定,錢太太就疾言厲色道:“你還知道過來?你爸爸昨晚差點就......嗚嗚,你倒好,這種時候還要出去鬼混。”
鄭玉微柔聲道:“伯母,您別急。崇定也是因為記掛著伯父的病,一直睡不好。我和吳彬就帶他出去喝點酒散散心,怪我考慮不周了。”
吳彬目光瞥了過去,心道:這和之前套好的詞不一致。兩個即將訂婚的小情侶在一起,才不會顯得突兀,干嘛把他也拉進去?
錢太太抹著眼淚:“玉微,你是個好孩子,伯母不怪你。只是有些人,哼,那可就說不好了。”
錢崇定不理會錢太太的意有所指,直接去醫生辦公室了解病情去了。他回來時,門口又多了一個男人。來人四十多歲的樣子,穿著整齊得體的西裝,很專業人士的樣子。錢崇定略一思索就記起來了。這個人是錢德信的法律顧問顧澄。之前在錢德信的辦公室里見過。“顧律師,您怎么來了?”
顧澄笑道:“之前錢董有過囑托,不出現不行啊。很抱歉,您和鄭小姐的訂婚恐怕需要延后。”
錢崇定心下有種不好的預感:“什么意思?”
顧澄轉向眾人道:“錢太太,還有諸位,之前錢董事長曾立過一份遺囑,并囑托我如果他出現重癥七天不醒或是生命垂危的時候,讓我代為宣布,今天董事長昏迷剛好滿七天,所以請大家明天上午9點到我的律師樓聽取遺囑。另外錢先生,您和鄭小姐的婚禮聽完遺囑再定也不遲。”
錢太太蹭一下站了起來:“什么遺囑?什么時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顧澄微笑道:“大概是一個多月之前。”
錢太太若有所思道:“一個多月之前?他從來沒跟我提過這件事情。”
顧澄道:“錢太太如果有什么疑問,明天到律師樓再說不遲,我和錢董簽有正式的公文,文件上有錢董的親筆簽名和私章,您可以一一查證。”
錢崇爾趕忙道:“顧律師,你想多了,我媽不是那個意思。”
顧澄微笑道:“沒關系。吳先生,錢董特意交代您也需要到場。”
吳彬眉峰輕輕一皺疑惑道:“我?”
顧澄點頭應承,轉頭與幾位董事告辭。
顧澄走后,錢太太在兩個女兒的攙扶下哭哭啼啼的走了,幾個董事憂心忡忡。
李董道:“哎呀,這可怎么是好?難道老錢這一關......”
鄭董已經把女兒拉到了身邊,哼笑了一聲:“你們幾個也不用太擔心,老錢什么風浪沒經歷過,退一萬步講萬一有什么,這不還有崇定在呢。”
幾個董事默默搖頭。
其中一個董事嘆息道:“回去看看股市吧,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幾個董事附和著走了。鄭董安慰了幾句未來女婿拉著女兒也走了。
錢崇定和吳彬相互對望半晌,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你笑什么?”
“你笑什么?”
“我笑沒人欣賞你,在他們眼里你就是個紈绔。”
“紈绔就紈绔唄,誰在乎。”
吳彬倒吸涼氣:“你......”
錢崇定趕忙討饒:“行了行了,我錯了。哥,你最近話變多了啊。”
良好的教養讓吳彬壓下了打人的沖動,換了個白眼拋了過去。“你爸讓我也去聽遺囑,什么意思?”
錢崇定雙手向上一攤表示并不知情愛莫能助:“讓你去就去唄。”
吳彬憂心忡忡:“約翰快回來了吧。”
錢崇定點頭道:“嗯,應該快了。”他轉過身面向狹長幽暗的走廊,對面是一扇窗,陽光照進來在地上留下一個窗格的形狀。“這遺囑來的有點蹊蹺。”
吳彬點頭:“是,保險起見,我再催一催約翰。”
錢崇定點頭:“我進去看看他。”
......
上午天氣還好好的,到了下午就陰了下來,傍晚天色便已全部暗了下來,天上淅淅瀝瀝飄起了雨加雪。月園的主樓燈火通明,新換的沙發上坐著錢太太母女。三人各安坐一角誰都不知道該說什么。
劉管家端著茶盤蹲下身,為三人遞上牛奶和蛋糕:“太太,你吃點東西吧,這一天什么都沒吃,身體要吃不消了。”
錢太太有氣無力的擺擺手:“下去吧,早點睡,沒叫你就先別出來了。”
劉管家領命而去,錢太太抖擻了一下精神道:“你們兩個有什么想法就說出來。崇爾,你先說。”
錢崇爾一手支額,靠在沙發上:“我能有什么想法?按照爸爸平時的作風,肯定什么都留給那小子,我還有什么好說的。”
錢太太轉向崇婷:“你呢?”
錢崇婷眼睛已經哭的腫了起來,正閉目養神,聽到問話勉力睜開了眼睛:“媽,我沒什么想法,那些東西都是爸爸的,他想給誰就給誰吧。”
錢太太恨鐵不成鋼的咬了咬牙:“說的什么話!你......”錢太太看著崇婷說不下去了,倒頭躺在沙發上揉著額角:“走走走,都走,隨便你們。我也不知道爭來爭去都為了誰?”
錢崇爾豁然起身,眼底帶著切齒的惱意和憤憤不平:“媽,你早點休息,我走了。”她走出主樓回頭就看到錢崇婷跟了出來,白了她一眼:“回去,我又不是錢崇定,有什么好送的。”
錢崇婷扶在門廊上的手些微發白:“姐,你以前對我很好的。”
錢崇爾像看到了什么臟東西似的,嫌惡道:“你也會說是以前,行了,回去吧,我走了。”
錢崇爾開車出了地庫,錢崇婷還呆呆的站在廊下。她不屑一顧,打了轉向燈就加速沖出了月園。性能良好的奔馳s600在空無一人的大道上疾馳而去。她降下半截車窗,任憑冰冷的空氣和逆向而馳的雪花打在臉上。她在頂風中努力呼吸,把想要脫口而出的吶喊憋在胸腔里。她不停的問自己,這么多年的努力到底是為什么?為什么爸爸就看不到她的勤奮,只看到她的急功近利?為什么她拼命坐上去的位置,會被錢崇定輕易取代?為什么她靠犧牲自己的婚姻鞏固的地位,會這么輕易土崩瓦解?為什么自己不是一個男人?
無數無數的過往從心底劃過,每一道都是一個深入骨髓的傷口,最終匯上心頭的千頭萬緒都轉變成了一句,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