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兔子笑臉
- 言定三生
- 灰色的蝸牛
- 2279字
- 2020-09-16 08:35:45
自從父子間的談話不歡而散后,錢德信都沒敢再找阿定談談。賈元倒是每天都來一趟月園,和他商量怎么才能勸服他爸讓他也去美國。占了賈元的光,也或許是終于達到了趕走他的目的,錢太太心情舒暢,對于他出入主樓也沒了諸多的限制。
阿定有幾次把父親堵在了門口,錢德信都是躲瘟神一樣的叫老楊趕緊備車,又有劉管家拉著他阻撓,所以他一直都沒和父親認真對過話。看來美國是非去不可了。阿定只得按部就班的上學、放學、練拳。
元旦很快臨近,錢德信派人給阿定辦了退學手續,下午早早的就把他接回了家。誰知,一進家門,劉管家就迎了上來,把他拉進主樓一層的書房,神神秘秘,欲言又止:“少爺,我.......”
劉管家又湊到門邊四下打探一遍,才道:“少爺,我是看你可憐,我才想告訴你的,你可不能把我賣了啊,要是讓太太知道了,我非得脫層皮不可。”
阿定不耐煩的皺起眉頭:“到底怎么了?”
劉管家壓低聲音道:“你媽媽來了。”
這句話就像一道晴天霹靂,劈在了阿定的頭上,他眼睫震顫不止看向劉管家:“你說什么?”
劉管家忍不住揚聲道:“哎呀,你媽媽來了。”她趕忙按住自己的嘴,壓低聲音才又道:“我說你放學還沒回來,她說她要去公司找你爸。可能是為了你去美國的事。”
阿定激蕩的心里升起一絲狂喜。他就知道,媽媽不可能不要他,她一定每天都在暗處觀察著他關心著他,知道他要去美國,終于肯露面了。
他猛地拉開房門邊跑邊叫:“李叔,李叔,快送我去公司。”
李叔聞聲趕過來,看向劉管家,劉管家揚揚手道:“少爺要去,你就帶他去嘛。”
車子一路疾馳,阿定的心如同窗外的景物一樣,不停的倒回倒回,時光也一點點的倒回倒回。媽媽溫柔的把他抱在懷里,給他唱歌。軟濃的江南小調,悠揚動聽。粗糲的手指刮擦著他的小臉:“我們阿定最乖咯。”
車子開到公司樓下,司機老李犯了難:“少爺,不知道怎么回事,門口圍了好多人,車開不過去了。”
阿定推門下車:“你去停車,我自己上樓找我爸。”
人群中不時發出陣陣驚呼:“哎呦,造孽呀,怎么這么想不開啊?”
“這個年紀應該上有父母下有子女,好不負責任喲。”
......
阿定腳步匆忙,仗著自己身量小,從人群一點點的挪到大門口,映入眼簾的是黃色的警示帶,和數名驅趕群眾的警察。地上躺著一個人,上半身被白布蒙上了,只露出一條細細的長腿和一只黑色紅底的皮鞋,正正對著阿定。
一時間四周的空間都成了靜止的壁畫,阿定耳里是嗡鳴不止的巨響,眼前只有那只黑色紅底的皮鞋。他悄無聲息的爬過去,摘下皮鞋用手擦掉鞋跟上的塵土,剛剛若隱若現的小兔子笑臉完全暴露了出來。
回憶再次倒回到三年前的春節。媽媽給阿定買了一雙超出他們生活水平的新鞋。阿定卻不高興:“媽,你買這么貴的鞋子做什么?你看看你什么都沒買。我們可以買兩雙棉鞋,這樣就都不會凍腳了。”
媽媽笑著把他抱進懷里:“阿定說的有道理,以后媽媽就靠你當家了。那這次媽媽是新年禮物,生日禮物一起送的,你就饒了我吧。”
阿定無奈嘆氣,看著她腳上的布鞋直發愁,小大人地道:“那你怎么辦?”
媽媽翻箱倒柜找出了那雙據說很貴的皮鞋,道:“你幫我在鞋上畫只小兔好了,這樣它就又是雙新鞋了。”
阿定左看右看,到底沒舍得在鞋面上動手,只在粗粗的短跟上拿記號筆畫了個兔子的笑臉。
阿定抱著鞋子呆坐在地上,為什么會在這里?
人群中爆發一陣驚呼:“那孩子在干嘛。”
警察聞聲而動,幾步跨到阿定身邊,拉起了他:“你干什么?現場不能隨便破壞,這誰家孩子?”
阿定拼命搖著警察的胳膊,指著鞋跟上的小兔笑臉問道:“警察叔叔,你看看這是只兔子嗎?會不會是只貓?”
警察低頭拿過皮鞋一看,皺起了眉頭:“確實是只兔子。這是死者的東西,不要隨意亂動。”
阿定如遭雷擊再一次跌到了地上,被聞聲趕到的錢德信一把拉住。
警察看阿定失魂落魄的樣子,問:“你們是死者家屬?”
此時,120車尖嘯著開了過來。阿定像是被車聲驚醒了似的,終于聲嘶力竭喊了一聲:“媽媽!”然后一下掙脫了錢德信的桎梏撲了過去,趁警察和醫生不備,一把拉開了白色的布單。
不知是誰在看不到的地方念出來定身的咒語,阿定被生生定住了。
白單下真的是葛華的臉。她的眼睛還微微的張開著,朝著阿定的方向,好像在釋放最后的母愛。口鼻都有血跡流出來。紅色白色的黏液把頭發攪成了一團。
警察出聲訓斥:“你干什么?”醫護人員急忙上前把白單蓋上。
錢德信幾步上前把阿定抱進懷里,蒙上了他的眼睛。
眼見著救護車開了出去,阿定終于爆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嘶吼:“我媽媽為什么會死?”
他轉頭推開錢德信,濕漉漉的眼睛瞪著他。
錢德信眼圈也是紅紅的,強忍著淚道:“我,我不知道,我就是聽秘書說你媽媽來找我,我這剛下樓,我真沒想到......”
沒等他說完,阿定就痛哭起來。此時,那層在月園磨礪出的偽裝,那份強裝的不屬于這個年紀的老成和堅強,全部土崩瓦解。“我要我的媽媽,我要我的媽媽。”他不停捶打著一言不發的父親,好像要用他的命換回媽媽的命一樣。
錢德信無法只得帶著阿定追去了醫院,可是還是不忍心讓孩子再看那么可怖的畫面,任憑阿定撕咬打罵發泄情緒。門口還坐著一個小姑娘,不知道家里什么親人走了,哭的同樣傷心欲絕。一時間走廊上都是哭聲,錢德信不忍再看,不忍再聽,把阿定交給兩個保鏢轉身就走。
葛華的后事成了家里的主要矛盾點。錢太太在醫院就大吵大鬧了起來,她認為自己的丈夫為別的女人辦后事,這嚴重撼動了她女主人獨一無二的地位。是對他們張家最大的侮辱。錢德信能有今天的家業,絕對離不開岳父的鼎力相助。錢太太罵他:“過河拆橋,忘恩負義,現在覺得自己了不起了就不把張家看在眼里了。”又說他欺負她父親去世的早,哭訴無人給她撐腰。岳母也住進了月園安慰女兒,數落女婿無情無義。錢德信自始至終只有一句:“這是我欠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