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話說的可讓城主茅塞頓開，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些過去自己怎么也想不明白的問題。

這天下的事說起來復雜，可似乎又很簡單。過去之所以復雜，只是因為到了自己眼前，燈下黑了一點。

而這一次，他似乎是抓住了其中關鍵，就像一團隱藏在黑暗中的星星火苗，讓他連夜以來無法入睡的心盼到了明燈。

城主一時欣喜，哈哈大笑：

“今日老弟一席話，我聽的如沐春風。還望老弟能再多拖延些時間，好讓女兒和我能再多相處些日子。”

說完，他起身走到門外，對著門外手下人吩咐：“快速再抬幾箱金銀到我兄弟這里，他喜歡金子。黃金贈好漢，美玉送佳人。今天高興，哈哈哈…”

身后的黑袍人方才不明白城主怎么一言不語就往外走，正有點不滿意，卻又聽到城主出門吩咐下人，這心里就像吃了蜜一樣，神清氣爽。昨夜雖然死了人，可今天真的是他的大好日子。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連忙上前，又是一番千恩萬謝。

城主自然是一番虛與委蛇，而后匆忙告別。回到宮內立刻找來女兒，他告訴女兒，眼下破解之路，就在于，她是否能盡快完婚。

只要失去了處子之身，那這圣女之局也就破了。

丹公主從小到大，經歷的事非常多，但唯有一點，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嫁人。

這突如其來的婚配大事讓她聽的有點目瞪口呆，可也容不得她去多想，她沒有選擇，總不能真的去那雪山上做圣女吧。

眼下既然要嫁人，自己也沒有做好心理準備，那去哪找一個如意郎君呢？

城主自然知道女兒的心思，在兩人說話的時候，他已經吩咐人請來了宗族內管事的。那管事的人可是說了一通天下好男子，可即便是說的天花亂墜，但對公主而言，所有人都顯得是那么陌生，遙遠，甚至懼怕。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了茹公主殿下的偉大。看到她那若有若無的眼神，那是一種在繁花盛開叢中微笑，可驀然回首，又是一種苦澀，無奈的眼神。

人生這件事，安能兩全？

丹公主心煩意亂，這是她長到這么大，唯一一次心神亂了方寸。她沒辦法在這個時候去接受一個陌生的男子，哪怕這個男子被外人說的有千般好。

過去，即便是在那密林中被人刺殺，對于那鋪天而來的箭雨，她也能坦然面對死亡，內心毫無波瀾。

可眼下，她似乎沒了選擇。自從從父親那里回來之后，她便整夜難以入睡。她眼睜睜望著黑暗的窗外，心里極度煩躁，甚至無處安放自己的內心。

半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她左思右想，突然想到了什么，吩咐下人拿來兩壺酒，便匆匆離開了住處。

月光皎潔，人間屋檐上，看著這滿世界黑白風景，如夢似畫，人生釋然。

大牛和丹坐在屋檐上，一人手里一壺酒，各懷心事。

人生哪有不心煩時，大牛過去在魚池村，面對那寡婦老婆子罵街，他的夢想是擁有花不完的錢財。可現在，當他擁有這一切后，突然發現，自己似乎又完全不需要錢財。

他現在才明白，當這無數的錢財放在自己房間的時候，當他讓公孫離隨便拿的時候，那黝黑的漢子只是望著他笑了笑，搖搖頭，轉身便離開了。

公孫離不需要錢，而他現在似乎也不需要錢了，因為這錢再多也解決不了他的苦惱。錢財不能解了他的憂愁，他的苦惱似乎就像那月光帶下來的清風，忽悠，忽然，沒有盡頭。

丹慢悠悠喝著，不知不覺已灌了自己半葫蘆酒。她醉眼迷離，艷若桃花，癡癡笑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杯酒空對月。大牛，我要嫁人了，你是否有話對我說？”

只聽著瓦房一處噼里啪啦一陣脆響，大牛的酒葫蘆瞬間脫了手，雖然沒有立刻碎掉，但也是咕嚕咕嚕滾下屋檐，瞬間碎了個干脆。

這聲響，在寂靜的夜里，碎得如同撕心裂肺的哭訴，又好像是那絕望的吶喊。

大牛不知所措，茫茫然低聲道：

“為什么？”

“父親說，我如果不愿意去做那圣女，現在就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盡快找個人嫁了。失去了處子之身，這些圣使也就不會再為難我了。”

“你心里面已經有…”

話說到這里，大牛似乎難以再從大腦里盤算出自己想繼續問的話。

他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任憑夜風吹撫著絕望的臉。

“我的意思是…”

丹不知道用什么語言來說出自己想要表達的話，想了想，干脆走過來，近身望著大牛，突然脫口而出道：

“我的意思是，你那天曾說過，你要娶我，就在這里。雖然這不可能，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是那個人，那我們就永遠不可能在一起。可今晚，你還不是那個人。要了我，今晚就要了我。如果你沒有勇氣，我再去拿兩壺酒來給你壯膽。行不行，給個痛快話…”

那撲面而來的酒香和體香層層疊合，讓大牛頭腦一陣窒息。

人生為何？此刻他才明白，人生便是要眼前一幕。只要這一幕永恒，人生便無憾！

當后來，時間過了很久很久，那個叫長孫太平的男人每每想到這一幕，都會無限感慨的吟唱一首：

“金宵殿，白馬衣，君王不早朝。

而今日，思昨夜，佳人笑江山。

金戈鐵馬隨風去，面若桃花記在心。

山野村夫君莫笑，嬉笑怒罵渡凡塵。

是那人間慕神仙，是那白衣渡紅塵…”

而此時此刻，當這眼神望著自己的時候，他似乎有一種錯覺，那目光已經能將他所有的身體都裝進眼神。讓他無法反抗，更無法拒絕。

他正要伸出胳膊，毫無顧忌的釋放出內心的那種欲望，卻一不小心，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腳下鬼使神差的踩了空，身子一搖擺，竟然一下子摔下了屋檐。

只聽的哎喲一聲，一聲慘叫傳來。

這聲音傳的可是刺耳，幾乎在同時，從那臭鼻子老道住的房子窗戶縫里，抹黑傳出了一句臟話：

“大半夜的你鬼叫什么，老鼠鉆你被窩了，還是夢游爬上屋檐，跌下來摔斷腿了。別喊了，老子睡得正香，真是煩死了，好夢都被你叫沒了。”

罵到這里，那窗戶砰的一聲又關上了，只留下站在那屋檐之上，佳人那水汪汪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瞅著他。

那一刻，她美極了。

大牛看的出神，似乎忘了屁股傳來的疼痛。丹公主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樣，那雙星眸讓他看得入了神，讓他看的不敢隨意侵犯一樣。

他艱難的起身，告訴自己，這點痛不算什么，不疼！

便又強硬的，艱難爬上梯子，快速走到丹的面前道：

“不。相信我，我有辦法。你給我幾天時間，我肯定能想到辦法。”

說完這話，他再也不敢看丹的眼神，慌忙轉身，爬下梯子回屋去了。

丹望著那癡人模樣，那個背影，她竟然笑了。

很顯然，終歸是自己多情沖動了。

大牛一夜沒睡，第二天一大早，他便對那臭鼻子老道，說出了一個自己驚人的決定。

他要去雪山，去那千機殿的老巢。

解鈴還須系鈴人，他必須親自去一趟，看看這千機殿是何方神圣。

臭鼻子老道顯然是對大牛的決定嚇了一跳，他走過來摸了摸大牛的額頭，擔憂的問：

“公主的事，月亮城的人都知道，大家都很擔心。我也知道，雖然你是這地上的蛤蟆，夜里做夢也總想著那天上的嫦娥。這很正常，男人嘛。可即便這樣，你也要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的模樣，再問問我，問問我，對面坐的這位是誰？”

“你說，你是誰？”

“我是大牛。”

“那你是干什么的？”

“幫公主殿下在醫館里面打雜的下人。”

“這個就對了，說明你的腦子還沒有被燒壞，你還是一個正常人。行了，這種事再不要提，咱們只是小人物，甚至連個人物也算不上，該干嘛干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