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身過去，老頭正在如癡如醉地聞花香。

“你們不知道？”

少年搖搖頭。

我又看看說請我喝酒的男人。

他也搖搖頭。

“完全不知道？”

我又問。

此時，他們兩人同時搖了搖頭。

我皺起眉頭，“他說，他在地牢里待了半輩子了，年輕的時候就被抓到這里來，現(xiàn)在才被救出來。”

少年說，“是被你救出來的吧。”

他父親卻若有所思地說，“他看起來，真的好健康呀。是你把他救出來的吧？”

呃……

我說，“算是他自己有一套辦法吧。我也不知道。當時我救他的時候，那些古怪的飯粒開始移動了，然后那些飯粒就全部都集聚在地牢柱子上，那些人像是著了魔一般，不停地舔，啃，直到他們力氣用盡，全部都變成了一群死亡了的野獸。”

這時候，少年的阿娘走過來了。她說，“不過，會不會是那個傳說。”她看著我，說，“我們這個村子從很久以前開始就有許許多多的傳說，很多時候，大家也不太行，但只有一個，惹得所有人人心惶惶。說的時候，臨安深谷的李老爺奉天神之命，捉拿當時冒犯天庭的上古大仙鴻老的師傅，羅什紗。你去過李老爺?shù)母。瑧摽催^那福畫吧？”

我說，“你指的是在地窖里的筆畫？”

她說，是。“天神們都說，鴻老反抗天庭，反抗命運的脾氣，就是這個羅什紗手把手教導出來的，鴻老的錯，需要師父老承擔。這些當然都是借口，但是只要天神想要糟踐別人，那必定是找得出理由的。他們找到了鴻老的兒子，當時鴻老和他的妻子已經為決戰(zhàn)天神而做好的準備，所以孩子就交到了師父羅什紗手中，心想，要是父母兩人出事了，羅什紗就可以幫忙把孩子養(yǎng)大。呵，這些人哪是上罷干休，見好就收的人。收拾完了鴻老，自然就要來收拾他的師父和孩子嘍，更何況那孩子也是不省油的燈。”

她說了這么大一通，就是在提示我，我面前這個瘋瘋癲癲的老頭，就是傳說中鴻老的師父。

我心想，這不大可能吧。

她說，“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說，“我可沒想什么。”

她說，“這怎么可能呢，是不是？你看看他，關在地牢里就不愿出來，出來了之后就瘋瘋癲癲，不愿與人交流。只想著捧玩花草。唉，我想，任何人，哪怕是神仙，也逃不過被這世事逼瘋的結局吧。”

我看著她。她是真的很漂亮，她皮膚白皙，一身紅裙，舉手投足之間，既有大家閨秀的風范，又有那種行走江湖多年的大姐的颯爽決絕。看著她走來，我簡直要傾倒了。她的這番見解，不能說，十分正確。至少在我這里沒法證明，但我覺得，她似乎是我失去爹爹之后，第一次遇見一個如此強硬又武斷的人。她看起來很善良，卻不是那種無底線的善良，在她的內心，自有一套生活的標準，敢于袒露自己的欲望。我知道，這樣的人是最好說話的。他們有話就說，絕不會藏著掖著，當然，你也不用擔心他們會出賣你，他們說到做到，很靠得住。我爹爹就是這樣的人。

想起我的爹爹，我突然有種害怕的感覺。

像他這樣的人都被弄死了，那站在我面前這位阿娘還有機會嗎？

“那么，你們接下來還有計劃嗎？”

我問。

請我喝酒的男人說。“剩下還有很多事要做呢？孩子，我也不怕你知道……我們臨安深谷許多年前就被附身了，我想你也看見了，村里的人一看見飯食就瘋的瘋，傻的傻，沒一個正常的。”

我說，“我知道，我正想著尋找飯食的痕跡，找找原因呢。”

少年說，“是呀，原因。”

請我喝酒的南男人說，“是呀，多年來，我也在找原因卻一直沒有頭緒。只有一件事，讓我念念不忘。但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我的意思是，這么多年來，我一到夜里就夢魘不斷，所夢見的，都是我的在水下行走，水里到處都是活人樁子，那人樁子就像是賣糖葫蘆的人，把糖葫蘆賣光之后，剩下背回家的那個東西。你想想一下。然后把它加上一千倍的恐怖。在夢中，我拼命想要游出湖面的，但每次要接近湖面時，高處就會掉下另一個人樁子。每次到了夢的最后，我都會夢見我打開了那裹纏人樁子的布條，看見一個自己認識的人。”

我有些奇怪。“每天都做這種夢？”

少年搶先說，是呀。每天。

我深吸了一口氣。“好久之前，我也見過人樁子。哦，不止我見過，我有一個同伴也見過了。我和他都能做證明。而且我不是在夢里。”

請我喝酒的人說，“你此話但真？”

我說，“我騙你做什么？”

他和妻子、少年面面相覷。

我說，“要是不行，我們可以去看看。”我想了一會兒說。“我不知道你們是否還想回到村子里，但就我而言，我不想回去了。我還有我的同伴要去救，本來我和老頭——奇怪了，和我在一起還有說有笑的，這會兒子怎么越發(fā)瘋魔了——上山是來救你們的，現(xiàn)下你們無事，我大概得走了。”

我看著女人說，“即使不為了我的人，我想我也要看看，哪里去找個醫(yī)生治治他的瘋病才好。”

三個人商量了一會兒。請我喝酒的男人說。“我們本來也不是臨安深谷的原住民，這幾年留在這里，也是因為臨安深谷變化太快，完全淪落在了別人的掌控之中，如今村子毀了，村民們許多都因互相殘殺而死，我看我們也沒必要留下了，孩子，如你不介意，我想去看看你所說的人樁子的所在。”他嘆了口氣，“但愿這次能找到夢魘的原因。”

女人點了點頭。“如此甚好。我可不想一直在一個村子里待到老，在老死之前，還是要多出去闖闖才好。”

她這話是看著少年說的。

經過了兩天一夜的車行，我又回來了溫泉山莊。這不算還快，為了找到小諸葛和喜兒們，我們饒了路。最后在小石頭鎮(zhèn)上遇見了他們。一路上，他們和我們說著彼此的戰(zhàn)斗經歷，簡直精彩至極，不知不覺便回到了溫泉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