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不行！”

我嗖地站起來，義正言辭地說。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要站起來。

坐著不是也可以表達我的憤慨和委屈嗎？

糖水老頭問：“為何不行？”

我一時無話，“呃，我……”

我歪著頭，眼睛凝視著窗戶想了一下，旋即想到一個拒絕的好辦法。“你說你是來收徒弟的，這么說，是不是你一開始就選中我了，如今來，只是為了告訴我，通知我一聲？”

他猶豫了半晌，點了點頭。“算是吧。”

我提著氣說，“既然是這樣，那就算是你選中了我，可是，可是，可我還沒選呢？一、我不知道你是誰，只曉得你一車糖水弄死了好幾個小宮女，這真的兇神惡煞呀，嚇得我一到晚上就做噩夢。”

他沖著我翻了個白眼。“太夸張了，還做噩夢呢，我才不信。”

他不信。

哎呀，他怎么就不相信呢。

好，我提高聲量，更加嚴肅地說：“第二、一車糖水弄死好幾個宮女，這種事根本不算什么嘛，宮女天長日久在宮里，對外界、對江湖，甚至是對這九州天下，也是一竅不通，她們要是出去了，糖水中毒這種陷阱，不得天天有，稍不注意就要碰到。你要是想憑這個說服我，簡直不足信。還有，方才，那光圈四溢，你也只是拉著我退后，不行啊，過不了我的關(guān)。”

他長長嘆了一口氣。

“是嗎？這么說，你喜歡那些故弄玄虛的師父？”

剛坐下，我又站起來了。

瞧吧，與糖水老頭說話，就是累，心累，口舌也累。

我不說了。

我想走了，我想出去，站在樹蔭下，透口氣。

我跨出門后，糖水老頭瞬間移動到我面前。

“你要怎樣？”

“你已經(jīng)是我的徒弟了，明天還有比試，別忘了。”

說完，他腳尖一踮，飛身去了宮墻外的竹林。

我見了，心中一震。

不得不說，那一刻，我有些心動。

不是見到戀人那種心動，而是對自己暫時失去東西的一種欲望升騰。

我搖了搖頭，把這書齋中的一切甩出腦海。

我該回去了。

這次，我走了最近的路，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錦樂宮。

腳步還沒到宮門，喜兒就出來迎接我了。“小姐，小姐，”她追著出來，大聲喊著。“小姐，你怎么這會兒才回來，不是說要回來吃午飯的嗎？”

我搖搖頭，一言難盡。“我們先進去坐吧，坐下了，我慢慢和你說。哎，石頭弄好了嗎？還是說改天去繡坊取？”

喜兒笑著，從層層疊疊的裙擺里掏出了一個草編的藍色項鏈。“好看嗎？我去繡坊的時候，時辰尚早，繡坊里一個繡女都沒有，只有一個公公。你說好不好笑，一個公公，因為喜歡繡品，只要不當(dāng)班，早早來到繡坊，收拾那些繡壞了的繡品，絲線、珠翠回去加工。我倆剛遇上那會兒，真是尷尬極了。一個是賊，偷偷摸摸，另一個也是賊，戰(zhàn)戰(zhàn)兢兢。”

喜兒說著，就要給我戴上。

我趕忙說：“等等，等一下，再讓我看看。”

藍色石頭上，綁上了晶瑩剔透的透明絲線，簡直好看極了。

我捧在手里，看了又看，看了好幾眼，簡直不肯松手。

就在我最欣喜的時候，不知怎么地，我心里晃過了一絲不安，小諸葛真的喜歡我嗎？是他真的喜歡我，還是我會錯意？我故意想錯了方向？

“小姐，小姐？”

喜兒看我呆滯，一邊喚我，一邊搖著我肩膀。

“啊。”

“你怎么了？啊，小姐，你怎么流淚了。”

喜兒抽出絲帕來，給我抹去淚珠。

沒事的。我對自己說。“沒事的。”我也對喜兒說。“我們進去吧，站在錦樂宮門墻哭哭啼啼的，算是什么事呀。”

我們走過錦鯉池和桃樹小院，來到了宸妃娘娘所在的主殿。主殿里，燈火通明，門房大開，然而，享受這一切燈火熠熠的不是宸妃娘娘，而是進進出出的宮女小廝們。

我趕快沖過去看，宸妃娘娘不在屋子里。

“這是怎么了？”

喜兒看著我，“瞧你，就是心急，還什么都沒發(fā)生呢。宸妃娘娘的娘家姐姐突然來了，這會兒正在宮外，宸妃娘娘去接去了。”

我有些詫異。“姐姐來了，要做娘娘的親自去接？”

喜兒趕緊拉著我手，小聲說，“這位姐姐可不是省油的燈，要是宸妃娘娘不壓著點兒，這一路進宮來，不知道要鬧出什么幺蛾子來呢。”

“擋在宮外呀。”我大聲說，“唉，我怎么覺得只要我不在錦樂宮，各種事都有，層出不窮，昨天是你，今天是宸妃娘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喜兒看我不想回新月小筑，于是拉我在桃花樹下，坐下了。

我很生氣。

我氣得一句話都不想說了。

我就坐在那兒，一動不動。

喜兒看我生氣了，但不知道是在氣什么，也不敢說話。

半晌，她才問，“小姐，要我?guī)湍愦魃蠁幔俊?

“戴上什么？”

“項鏈。”

哦。

我說：“我都氣傻了。幫我戴上吧，”

戴上了項鏈之后，喜兒走到我面前，看了看，“小姐，你真漂亮。你平時不施粉黛，稍一打扮起來，真好看。”

我招招手，讓她坐下。

別說這些恭維的話。

我在這宮里都好幾個月了，什么事都沒做，光顧著玩了。

怎么好意思，聽這種沒羞沒臊的恭維。

一天里，本來也沒發(fā)生什么事，我卻覺得累極了。

我讓喜兒坐近一點兒，我要靠在她肩上。

“喜兒，今天去找太后的時候，遇到了糖水老頭。”

喜兒一驚，把肩膀都收走了。“誰？”

“糖水老頭。”

“他怎么會在？哦，他是管藏書的。”

我笑了。笑得有氣無力。“他要收我做徒弟，其實那次他出現(xiàn)在錦樂宮門前就是沖著我們來的，他早就打聽好了。”

喜兒聽了這話，左右看看。“小姐，我們回新月小筑說吧。”

一到新月小筑，她就把我安頓在了里屋，自己各處查看，確保沒有多余的丫鬟小廝留在內(nèi)屋。

關(guān)好門窗后，她折了回來。“說吧，小姐，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有了喜兒的鼓勵，我突然來了興致，于是，我把今天所經(jīng)歷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喜兒，我說著，喜兒點著頭。但過不了多久，就變成了喜兒說，我猛烈點頭。如此交錯而行，你爭我搶，最后我倆竟然都口干舌燥，饑不可耐。

我說，太陽快下山了，要不要吃飯。

喜兒說，要。

于是，我讓素心和鴛鴦準(zhǔn)備了一大鍋火鍋，我們倆再接著聊。

說了好一會兒話，我才突然反應(yīng)過來。“喜兒，那個，你說的宸妃娘娘的姐姐什么時候進宮呀，我覺得都好一會兒了。”

喜兒出去問素心和鴛鴦，之后回來對我說，“她們也不知道。先吃吧，小姐，你接著說呀。”

糖水老頭的事說完了，我又把昨天見到卿選侍的事告訴了喜兒。

“我覺得，這個宮里好奇怪呀，到處都是奇奇怪怪的人，而且我進宮都多久了，加冕典禮連影都沒有。喜兒，你不覺得我們像是來了一個假的京城，假的皇宮。”

喜兒聽了，驚叫起來。“哦哦，我差點忘了，有加冕禮的，說是等夏天雨季過了，八月十五的時候就辦。今天早上你前腳走，趙公公后腳就來告訴了。”

“真的？”

喜兒拉著我說，滿眼的欣喜。“真的，真的？據(jù)說到時候那北國的新帝也回來。”

喔。

是嗎？

他也會來？

加冕不應(yīng)該在他來之前舉行嗎？

喜兒的眉頭漸漸皺起。“小姐，他來了不好嗎？宮里上上下下都說，他此次來，就是為了見你的。當(dāng)然了，北國此時戰(zhàn)火激烈，他來了，要的東西可能也不少吧。”

那么，是誰說他會來呢？

我小心翼翼，說，“不是皇上自己吧。”

“哦，那倒不是，就是合宮上下都這么傳。”

看我憂愁滿面，喜兒突然說，“哎呀，小姐，這你就不用擔(dān)心了，他來了再說吧。他要是還在路上，就引你這么憂慮，豈不是白白浪費時辰了。趁著宸妃娘娘的姐姐還沒來，我們聊點開心的吧。”

我突然想起了青瑛。“對了，喜兒，明天得求你件事。”

喜兒好奇地問：什么？

“你找個機會幫我問問，李美人宮里的青瑛吧。我這個身份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接觸到，要等機會。”

喜兒聽了，拍著胸脯道：“青瑛？沒聽說過呀，嗯，等我去問問繡坊里的人吧。我總有種感覺，那個收拾絲線的小公公肯定知道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