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國邊境。

崇山峻嶺，卻毫無生機。

風透過云霧穿行，雖是人間四月，但此處的風卻依舊陰寒，枯樹抖著泛黃的枝條，簌簌作響。

此處便是令人聞之色變的死地——無涯嶺。此地被稱作死地，不僅是因為這里生機斷絕，更因為山內自古流傳下來的結界，凡是踏入無涯嶺的人，至今有進無出。

一山之隔，往北是大靳，往南便是云國。

......

“主子，就是這兒了。”

“把人弄醒。”

幾個隨侍應聲而動，沈祭之全程盯著麻布袋子，眼中滿是陰寒。

父親，祭之來遲。

今日我便用這位云國尊榮萬千的公主來祭奠您和千千萬萬死去的大靳將士，您且安心，不只她，云國太子的頭顱我也會親自取來祭您。

“醒醒！醒醒！”

隨侍們將扛上來的麻袋解開，將人放出來，又喂了解藥。

流月剛睜眼便看見沈祭之揚鞭。

沈祭之嗤笑一聲“倒是醒的及時。”

手中的長鞭依舊朝著流月揮去。

剎那間，真切的疼痛感傳來，流月清醒了許多。

四周掃視了一下，身側丈余便是懸崖。

眼前的人穿著云國服飾，雖極力遮掩，但身形粗獷，膚色也較云國百姓還黑些，靴內別著寶石嵌的短刃。

年齡，特征都對的上，樣貌也像。

想來他就是沈寒山之子沈祭之。

若問墨流月一個深閨公主是如何對靳人如此熟悉，那自然要歸功于戍邊墨玨。

墨玨是云國的太子，她這輩子的嫡親兄長。

天凌十三年墨玨自請戍守邊關，自此墨玨每月都會給墨流月這個妹妹寄厚厚的一沓信件，多是說些戰場上的趣事，或是靳軍將領的畫像，畫像旁還有相應的脾氣秉性、身世背景。

以及敗績。

“呵，才這點疼就受不了了嗎？”

沈祭之朝前兩步，在墨流月身前停下，長鞭抵著流月的下顎迫使她抬頭。

“我大靳將士這些年受的傷，何止這點疼！墨流月，只要你向著靳都的方向跪下，向著數萬長眠的大靳將士磕頭懺悔，我便給你一個痛快，否則大靳的那些酷刑，金貴的公主殿下怕是都得受一遍。”

“沈祭之，你身在將門，云靳兩國因何起戈，你一清二楚，云國年五次議和，大靳拒了四次，我記得最后一次議和，當年沈大將軍還曾設伏截殺云國太子，只可惜兵敗被殺。你說靳兵死傷無數，不過是咎由自取。”

流月語調平靜，對他的威脅不為所動，寒風凌冽，素衣薄衫，盡是風骨。

“一派胡言，云國占著這世上最肥沃的土壤，而大靳只有漫漫黃沙，靳人連活著都是奢望。憑什么你們享受安逸的生活，而靳人卻只有風霜苦寒！”

墨流月沒理會他的憤怒，撐著虛弱的身體堪堪站起，“天凌八年，你們占青州十三城，若圖百姓安居，三餐飯飽，青州是西北糧倉足夠了。可你們下令屠城，現如今當歸山多的是沒有名姓的孤墳，若要你沈祭之一人一個響頭，恐怕你磕到死都磕不完。”

果然如墨玨寫的那般狂妄驕躁，墨流月使了些勁朝他揮了一拳。

許是對方身形壯碩，她沒能推動。

只是在流月跌倒之時，沈祭之腰間的瓷瓶也落入她的袖中。

沈祭之只覺得不屑。

流月迅速往前一步，右手奪過沈祭之靴內的短刃，趁他慌亂低頭之際，用力在他伸出的左手上劃過。

墨流月的力氣遠遠不夠，但勝在精心鍛造的短刃削鐵如泥，觸之見血。

還有短刃上見血封喉的毒。

“嘶！賤人！”

沈祭之后退兩步，右手焦急的在腰間摸索解藥。

她不著痕跡的朝山崖邊靠去。

“你是在找這個嗎？”墨流月站在山崖邊，左手輕輕晃著一個小瓷瓶，唇角難得勾起一抹笑意。

“你們傻站著做什么？還不將她給我抓起來！”沈祭之面部扭曲，已然氣的有些癲狂。

隨侍應聲，立馬便將墨流月圍在山崖邊。

沈祭之幾步上前，將手中長鞭揚去，想將人拉過來。

墨流月看著向她襲來的鞭子，笑意更甚，腳步緩緩后退，不過剎那便朝山崖倒去。

他的長鞭沒抓住墨流月。

沈祭之神色驚惶，眼瞳內只剩墨流月墜崖的場景。

帶著他的命一起。

墨流月！

該死！

......

靳都

巍峨殿宇之內，燭光昏黃，襯著金玉熠熠，殿堂之上，一層珠簾，一層輕紗，一陣夜風襲來，輕紗作響，珠玉相擊。

夜色里，一人急行而來，躬身跪在殿前，“微臣參見王上！此行幸不辱命！”

珠簾之后，隱隱一襲玄衫，玄衫之上暗金色絲線熠熠有光，墨色的長發輕輕披散而下，衣衫之下膚色凝白如脂，那人面色清峻，一雙眸子幽深暗沉，輕靠在金座上，扶著一側的龍首的指節微微屈起。

聞卿面色如常，微微頷首，道“呈上來。”

侍從聞聲上前，躬身接過黑衣人手中的東西，遞呈上來。

那人遞上了三件東西，分別是一封卷軸，一本書還有一枚金蟬。

“王上，臣已然安排妥當，無涯嶺群妖環伺，任誰都是有進無出。臣此行，除去公主的畫像和性情喜好，還另得了一物，便是呈上的金蟬，此枚金蟬是太子親征前親手命工匠制成送給流月公主的，公主被抓時也佩戴著，確是件難尋的珍寶，殿下若將此物放在假公主身上，必定更能取信云國太子。”

“此行，你做的很好，”聞卿自懷中取出一只小盒，向殿下一擲。

“賞”

“微臣謝王上賞賜。”

“王上，還有一事，”那人猶豫一瞬，“沈祭之殺墨流月時，不小心斷了一臂......”

“蠢貨！”聞卿修長的指節微微屈起，無節奏的敲擊著紫檀桌，心下已然明了。

“差點壞了孤的大事！”

想來也是，墨流月的兄長殺了沈祭之的父親，定是他抓了墨流月之后，不聽調令將人喚醒，欲要報私仇。

卻不料，那是匹會咬人的狼。

“孤手里不要這樣不聽話的狗，蕭則你去安排！”

“微臣遵旨......”

蕭則行了一禮后，便往殿外退去，寬大的長袖遮去了眼中一閃而過的謀算。

他原本是想讓人事成之后將沈祭之就地殺了，只是沒想到，那位公主比他想的還要能干些，逼得沈祭之斷臂求生。

想來看這位世家公子茍延殘喘，應當有趣的緊。

......

待人走后，聞卿拿過卷軸，緩緩打開，只見畫中之人，眼神干凈清透，膚白如雪，一襲青衫，手中正拿著一卷書簡，似謫仙臨凡，他抬手輕輕拂上畫中之人的面龐。

“若是能將你帶回大靳，孤怎會忍心將你殺了丟進妖窟......真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