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杏林40年臨證手記
- 舒鴻飛
- 3613字
- 2020-08-31 19:56:44
第八節 驗證專方集成
專方是指能夠通治某種疾病所有證型之方。已故名醫趙錫武教授曾謂:“專病專方是經過實踐認識,再經實踐證明,再實踐、再認識,多次反復之結晶,而較一病多方更為可貴”,“治病所用方劑,有已成熟者,有尚未成熟者,成熟者專病專方,未成熟者一病多方”。房定亞研究員說:“專病專方的初始階段恰源于辨證論治,一旦形成了‘專病專方’也就發展和豐富了辨證論治的內容。”因而專病專方并不違背辨證論治精神。故岳美中教授亦指出:“余謂中醫治病,必須辨證論治與專病專方相結合,對于有確實療效的專病專方必須引起高度重視。”
證之臨床實踐,專方體現了治病求本的原則。如舒肝開肺方所治肝性腹脹,因肝氣橫逆,干犯脾胃,故肝性腹脹患者大多伴倦怠、納差等脾虛見癥,而舒肝開肺方中雖未用健脾益氣藥,但隨著腹脹的減輕或消失,倦怠隨之好轉,飲食隨之增加。肝胃百合湯所治胃脘痛患者因腑病及臟,往往也伴有倦怠、納差等脾失運化之象,方內雖無健脾之品,但服后隨著肝疏泄功能的恢復,脾胃運化功能也得以改善,納差、倦怠等癥亦隨之改善或消失。
1.專方的三種情況
一是針對中醫病名所設立的專方,這在中醫古籍中不勝枚舉。如《傷寒雜病論》鱉甲煎丸治療瘧母等。如今專病專方有了長足的發展,尤其是對一些疑難疾病,如當歸龍薈丸治療慢性粒細胞白血病等,療效非常顯著。這是針對西醫學病名所設立的專方。以上即狹義的專病專方。
二是針對輔助檢查所得到的陽性結果,采用專方治療。如針對白細胞減少的“三棱補血湯”,經余臨床驗證,多有較好療效。
三是針對主癥所設立的專方。主癥是患者最為痛苦的主訴。如印會河教授首創的針對肝性腹脹的“舒肝開肺方”,余每用之,多藥到病除。
如果只知道抄錄一(專)方一(專)藥,而忽視了用理論去指導臨床,就會走上以藥試病或頭痛醫頭的歧路。有了這些“專方專藥”,還要用其來指導臨床實踐,再以實踐來檢驗某專方治療某病正確與否,進一步發展“專方專藥”的理論。
2.據筆者多年的實踐,運用專方的要點包括 :
一是要抓住原方的主癥。主癥是疾病本質的反映,抓住主癥,從一定程度上就抓住了疾病的本質。因而根據主癥選方就成為運用專方的一個要點。如印會河教授之舒肝開肺方本用于肝性腹脹,余抓住腹脹這一主癥,用來治療肝內結石,膽石癥或膽囊炎,慢性胃炎,胃、十二指腸潰瘍病甚至腸梗阻,往往有較好的療效(例見本節之“十二、舒肝開肺方治療肝性腹脹”)。舒肝開肺方治療腸梗阻,這為中醫治療該病開闊了思路,也證明了“中醫不能治療急癥”觀點的錯誤。另如鎮眩湯所治為頸椎病、高血壓、梅尼埃病等所致頭暈,能否治療食物中毒所致頭暈,作者并無介紹,但余抓住頭暈這一主癥,徑用之,亦獲得了較滿意的療效(例見本節之“四十七、鎮眩湯治療眩暈”)。因而有些專方,諸如肝胃百合湯在臨床運用時,只要有胃脘痛這一主癥即可,并非要全部癥狀具備。
二是要圍繞原方的病機。某些疾病與所用專方從表面上看并不相干,但仔細分析其病機與專方主治病證病機之間卻有內在聯系。據此,即可運用專方來治療某些病證,從而擴大了專方的應用范圍。如肝胃百合湯本治胃脘痛,但余抓住呃逆的基本病機為肝胃氣滯,徑用肝胃百合湯加味,竟有殊效(例見本節之“一、肝胃百合湯治療胃脘痛”)。另如腸梗阻,抓住其腹脹病機總由氣滯而致,運用舒肝開肺方治療,竟然在3天之內服藥4劑而腹脹得除(例見本節之“十二、舒肝開肺方治療肝性腹脹”)。
三是要配合辨證合用其他方劑,以適應病情需要。如粉碎性骨折出現惡寒、發熱、大便秘結等癥,故治療時合四逆散疏暢氣血,合桂枝湯調和營衛,重用芍藥寓芍藥甘草湯以通大便。后來又合大黃附子湯溫通瀉下。接筋續骨合劑固然能治療骨折,但骨折所導致的惡寒、發熱、便秘等癥并非其所能,且如待骨折愈合,這些癥狀固然可以消失,但時間漫長,增加了患者的痛苦。將辨病所采用的專方與辨證選用的經方四逆散、桂枝湯、芍藥甘草湯和大黃附子湯合用,就能糾正專方用藥固定不變的局限性,既能治病,又能治證,故有較滿意的療效。又如一小兒患喘息性支氣管炎,用頭孢噻肟鈉靜脈滴注治療1周無效,遷延半月,余以清肺方與金水六君煎合用,3劑即減,5劑而愈(例見本章第五節“重視合方萃要”)。
四是在運用專方時常配合現代藥物研究成果或他人經驗而加入某些藥物,以增強原方的療效。如治療膈肌痙攣的呃畏一二湯可據現代藥理研究成果加入威靈仙和芍藥解痙。運用肝胃百合湯治療胃痛時,可根據顧丕榮的經驗加白芥子以消胃膜之痰;如是萎縮性胃炎,則據現代藥理研究加入白花蛇舌草和蒲公英等。治療白細胞減少的“三棱補血湯”,可據孫光遠的經驗,有陰虛內熱者宜加苦參;據蘇晰芝介紹,辨證為陽虛者,可加淫羊藿;如屬放療、化療后的白細胞減少癥,可按趙州鳳的經驗加入補骨脂,有顯著療效。
3.運用專方的體會
一是有些專方治療某病不僅有效,而且其作用還不止作者所介紹的那種疾病。如肝胃百合湯本治胃脘痛,但只要病機為肝胃氣滯,胃癌術后出血、膈肌痙攣、惡心等脾胃之病均可借用之,皆收到滿意的療效。綠豆甘草解毒湯治療藥食中毒固然有效,但頭昏則超出原方主治的范圍(參見本節之“一百三十八、綠豆甘草解毒湯治藥食中毒”)。鎮眩方所治為高血壓、頸椎病、梅尼埃病等出現的頭暈,能否治療藥食中毒之頭暈,原作者并未介紹。借鎮眩方治療藥食中毒之頭暈,這無疑擴大了鎮眩方的主治范圍。其他如舒肝開肺方本治肝性腹脹,余卻用來治療膽石癥,膽囊炎,慢性胃炎和胃、十二指腸潰瘍病所致腹脹,甚至用來治療腸梗阻亦獲愈。完帶湯本治脾虛帶下,經加味后不僅治愈腎盂積水而且閉經隨之而愈。總之,抓住原方的主癥,圍繞原方的病機,即可擴大原方的主治范圍。
二是驗證了中醫的某些經驗或提法的不足。濕疹日久既有陰傷又存在濕戀,此時如單用滋陰養血則膩滯戀濕,純投滲利苦燥則更傷陰血,或滋或滲,治療頗為棘手。滋陰除濕,似有矛盾,以為滋陰可能助濕,利濕可能傷陰。如仔細推敲,朱仁康研究員所創濕疹三號方中生地、玄參等藥滋陰養血,既補陰血之不足,又防滲利諸藥之傷陰;茯苓、澤瀉健脾利濕,白鮮皮、蛇床子祛濕止癢,不僅祛濕邪之有余,而且制滋補諸品之膩滯。對陰傷濕戀之證,滋陰與除濕并行不悖,有標本兼顧之妙,能使濕去而無傷陰之弊,陰復而無助濕之嫌。實踐表明,朱老采用滋陰除濕法治療濕疹確實是其臨床經驗之結晶(詳參本節之“一百一十一、滋陰除濕湯治療濕疹”)。完帶湯治愈閉經的實踐則證實了經帶同治說有其內在根據(詳參“治此愈彼體會”)。
余在運用專方的實踐中發現,中醫的某些理論有其不足之處。如繆氏提出“治吐血三要法”,并把專用寒涼和專用人參作為治療吐血的弊病,而從“鎮衄湯”的組成和臨床運用實踐來看這一提法,余以為并非一概如此。余認為臨證須用一分為二的觀點來看“治吐血三要法”,既要看到其對臨床的指導作用,也要注意其局限性(詳見本節之“一百二十七、鎮衄湯治療各種衄癥”)。
三是少數專方存在著藥后反應。如舒某之急性胃炎服肝胃百合湯3劑后,初則脹痛加劇,繼則噯氣、矢氣,腸鳴不斷,隨之脹痛大減,胃納大開(例見本節之“一、肝胃百合湯治療胃脘痛”)。現代名醫岳美中在總結前賢和自己大量的臨證經驗后,曾指出:“深痼之疾,服藥中病即瞑眩,瞑眩越劇,奏效越宏”。如本例服藥后的這種“瞑眩”現象,臨床并不少見。余認為,這可能是肝得藥力之助,恢復疏泄之功,氣機得以暢通,脾胃運化功能逐步恢復之故。另如初服舒肝開肺方后,少數患者出現腹脹加劇,心慌不適的現象,繼之則噯氣、矢氣、腸鳴,腹脹隨之逐漸減輕或消失(例見本節之“十二、舒肝開肺方治療肝性腹脹”)。小續命湯加味治療面神經麻痹時,服后個別患者會出現頭痛(見第二章之“三個結合介紹”之“內治與外治結合”)。雞鳴散服后也會出現膝痛反而加劇的現象(見本節之“六十二、雞鳴散治療膝痛”)。大將逐瘀湯服后出現大便下血為藥已中病之兆,不可再服(見本節“六十四、大將逐瘀湯治療急性腰扭傷”)等。
有些專方,在臨證運用時,可但見一證便是,不必悉具。如根據夏度衡教授的經驗參諸臨床認識到,教科書所載肝胃不和之證,臨床上并非全部具備,故運用本方時要像小柴胡湯一樣,“但見一證便是,不必悉具”。即在胃脘痛的基礎上,或伴見抑郁嘆氣,或噯氣泛酸,或痛連兩脅,或大便不爽,或脈見弦象,只要伴見其中一癥,即可運用本方。
現在介紹“專病專方”一類的書籍不少,但多是錄自雜志,且少親自驗證者。本書所介紹的一些專方多數是驗證3例以上才曰“有效”。有的專方已經有人驗證過,經余重新驗證,確實有效。有的專方還是余親自體驗過的,如“肺痹方”已有人驗證,為證實本方的療效,余一次咳嗽日久,經消炎治療半月無效,后用本方而愈,遂用來治療此類病癥,頗有佳效。又如朱曾柏教授為余治療炙臠的一方,余獲愈后,珍藏至今,用來治療炙臠每每獲效。
書中所舉病例,雖然只是個案,但某些專方實際治驗之數自然不止這些,此處只是摘取、挑拾某些具有代表性,且在門診日志中有記錄可供查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