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川和杏真連夜搭車到了吉鎮。趕到五福路時,杏真沒有功夫多看一眼這滿目瘡痍,跟著冬川直奔老王家。
老王家門口的臺階已經被砸爛,邊墻也被砸出了一個窟窿,推土機就在那里矗著。杏真還沒進去就想哭。進去了以后,看那情形,盡管冬川早已做好心理準備,還是大吃了一驚。只見老王趴著橫躺地上,右手往前伸,似乎要拿什么東西,或是要喊什么話;嘴巴張著,眼睛也張著……
孫子王小天坐在地上,在爺爺身邊,抽泣著。
“小天,叔叔阿姨來了!”
王小天抬起紅紅的、亮亮的雙眼,踉蹌著站了起來。“林叔,阿姨!”他撲倒在冬川的懷里,“爺爺醒不過來了!爺爺呀……”他的雙肩在冬川的懷里顫抖著。
冬川伸手探一探老王的鼻孔,沒氣兒了;摸摸他的手,又僵硬又冰冷。冬川嘆口長氣,撫摸著小天蓬亂的頭發,心里叫著:可憐的王叔,可憐的小天!“小天,不難過,不哭。爺爺是個很好的人……每個人都會死的,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有叔叔在,不怕,啊。”
小天止住了哭。
“小天,給叔叔個電話,我得打打電話。”
“電話線斷了。”小天說外面的人拆東西,把電話線都扯斷了。
“那你怎么能給我打電話?”冬川很驚訝。
“外面開推土機的人借給我的。”
冬川往外頭看了看。“他走了。”小天又說。
“你爸媽呢?他們知不知道?”
小天搖搖頭:“不知道。爺爺前些天還給他們打電話,找不到他們。”
沒有電話,什么事也做不了,冬川只好決定明天再處理王叔后事。他對杏真說:假如明天借不到電話,就只好回六里坡去打。
“王叔真可憐哪!”杏真說。
冬川說:“那次我來,王叔要特意要我轉告你:王叔從來沒有輕視過你……”
冬川一句話,說得杏真鼻酸眼熱。
“還有啊,”冬川繼續回憶著,“純來過來幫忙以前的那一陣,我病倒了幾次。有上頓沒下頓的,是王叔隔三差五的送點東西給我吃。”
“好人怎么就沒個好著落呢!”杏真說。
說著說著,兩人都累了。“睡吧!”冬川拍拍杏真。
這是一個不安之夜。外面起了風,廢墟上不時會傳出一聲怪響,好像什么東西塌下來了。屋內風穿過墻的破洞而入,發出陰森的叫聲;窗戶也跟著顫動。
杏真睡得不穩,使勁往冬川身上靠。
“別怕,杏真!有我。”冬川輕聲安慰她。
“不怕,我監牢都挺過來了。”杏真在夢囈里回答。
那一頭,小天的頭也緊著往冬川懷里鉆。
清晨,冬川和杏真好不容易睡踏實了,一聲尖峭的鉆東西的聲音把他們刺激醒了。
小天也醒了。
“他們又來了。”小天揉揉眼睛說。
冬川起來,穿好衣服,到外面一看。謝天謝地,推土機上有人:坐著一個年青人。
冬川走了過去:“同志,有沒有手機?里面老人去世了,只剩一個孩子,怪可憐的,我得幫他們料理這個后事。”
年青人正抽著煙,聽冬川這么一說就把煙熄了,從褲兜里掏出一把手機來。
“昨天是不是你借給那孩子電話?”冬川好奇問。
年青人點點頭:“說實在的,這王老頭不識時務,脾氣又倔。樹移死人移活。你說他那擔子挑六里坡去做有什么不好。”
冬川:“咳,人都去了,就不說這些了。同志你貴姓?”
“我叫石俊。不過你們今天得領孩子走,這地方不能住了。上頭要我們今天就挖進去。”
冬川一聽急了:“我還不知道殯儀館在哪兒呢。能不能寬限一天,等我把這事料理完了再說?其實我們只是原來的鄰居,看這老的老幼的幼才連夜趕來幫忙的。”
石俊也為難:“你看,我也是在人手下干活兒的,上頭任務逼得緊哪……這么著吧,我硬幫著撐一天,你也趕緊上郵局打聽一下吧。”
冬川來不及說什么,立刻就往郵局去。杏真趕了出來:“路上買點東西吃,別餓著!”
“知道了。”冬川心里憋得難過。人就這么死了,還沒能得消停!一天,有人就坐那里打一天麻將,玩一天女人;有的人,卻要在這天里搞定陰陽兩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