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生活帶來的啟示

我們可以成為教室里的外科醫生嗎？這就好像是說我們正在做的事情有一天會拯救生命嗎？我們的學生值得我們如此付出，每一個他們都是獨一無二的。

——TED演講《激發學生學習興趣的三條法則》

6厘米。作為一名高中化學老師，我對這個尺寸非常熟悉。這是美元鈔票的寬度，通常的人類拇指的長度，大約兩個小紙夾首尾相連的長度，以及我們化學老師在試圖促進學生對公制的理解時，讓學生在比較過程中對各種其他隨機物品的測量長度。在這個教學過程中，有一個典型的難點——單位轉換。我們追求嚴格意義上的數字、準確性、精確度，等等。

2008年5月，我對這個度量距離的熟悉程度又上了一個臺階。在更換醫療服務提供商后，我的新醫生建議我接受心臟超音波檢查，測試一下輕度高血壓是否會造成任何負面影響。雖然檢查結果顯示我的心臟沒有任何損傷，但意想不到的是，在我的胸主動脈底部有一個大的動脈瘤——精確地說，它的直徑有6厘米。血液離開心臟首次在血管流過時，直徑3.5厘米是該區域的健康值，它通常被稱為“主動脈根”。動脈瘤的大小為6厘米，幾乎是健康值的兩倍。這個曾經總是出現在我課堂上的數值，突然之間，對我的人生產生了至關重要的影響。

自此，我和我的妻子開始了一段為期兩年的特殊人生旅程。我們被轉介給不同的醫生，調查著各種外科手術過程，同時享受著我們的第一個孩子誕生的喜悅，并為第二個孩子的到來做準備。在權衡選擇之后，我們最終決定采用一種相對較新的心內直視手術，不需要放置機械主動脈心臟瓣膜就能修復動脈瘤。我那時36歲，相比之后的人生都要一直服用稀釋血液的藥物，并且遭遇不可避免的感染風險，新手術值得一試。最終，手術取得了巨大的成功，“6厘米”曾經是我背上沉重的巨石，而現在則更像是我口袋里的小鵝卵石。當我從浴室的鏡子里，或者當我和孩子們一起在沙灘上游泳，看到胸口微小的傷疤時，我才會想起這段經歷。

在這段難過的光陰過去之后，最令我著迷的不是心血管生理學的復雜性、手術的機制，或者最終用于替代我的動脈瘤的物質聚酯纖維的化學成分。從一名老師的身份出發，我被外科醫生的心態所吸引——他的信心，他對自己解決問題的能力充滿信心。他若無其事地描述道，在近五個小時的手術時間里，我的心臟隨時可能停止跳動。

他的心態和信心給我帶來的安慰讓我著迷，他是從哪里獲得這樣的信心的？他怎么敢對看似如此可怕的事情如此肯定呢？他是如何變得如此膽大，并擁有如此多的技能來解決風險這么高的事情的？他在接受教育的過程中使用的訓練方法，以及他的老師用來培養他的信心的教學方法肯定起了有效的作用，而且是非常有效！我想認識他的老師，為了我的學生，我也想成為那種老師！我可以成為我們班的外科醫生嗎？

當我身體恢復健康并準備在秋天回到課堂上時，我整理了我的筆記并試圖將醫生本人和他給我做手術的方法分離開來。他給我做的手術讓我印象深刻，我想充分了解他的心態，這樣我就可以把這件事分享給我的學生。我過去幾年的表現更像是一位藝人而不是一位教育家，由于害怕“無聊”，我一直在利用我的化學知識使自己成為一名魔術師，利用演示和爆炸來吸引學生，同時引誘學生聽一個無聊的講座。

我的課程順序是這樣的：家庭作業、實踐練習、爆炸演示、無聊的講座。我日復一日地重復著這樣的工作。當然，有時候講座會變成播放一個視頻，但這不是創新，而更像是一種廉價的“創新”嘗試，沒有真正面對我作為教師的真正問題。但實際上，我的課“很受學生歡迎”。所以我會想，為何不保持這樣呢？我的學生們喜歡看爆炸。

隨著在線文檔的出現，我能夠征求學生對我教學的反饋意見。我在使用谷歌表單進行第一次調查時出了錯，因為我沒有詢問學生的姓名。然而，我在手術前五天犯的這個粗心的錯誤最終卻巧合地變成了我的刻意設置！

允許學生匿名回復的調查使我收獲了很多誠實的反饋，證實了我曾試圖忽略的令人不安的聲音。這些回復證實了我的懷疑：我在課堂上的前十年更像是在進行“偽教學”，而沒有像一位“受歡迎”的教師應該做的那樣，給予學生鼓舞人心的教導。我一直那樣教學的原因是，學生們請求轉到我的班級讓我感到自滿，讓我輕易忽視了學生真正理解內容和單純娛樂之間的巨大差異。閱讀他們的調查反饋對我來說是一件既有啟發性又很殘酷的事情。

在所有的評論中，最后一個真的刺痛了我：“……不確定所有這些東西意味著什么，但我得了A，所以我猜我懂了。我認為你是我的朋友。”在這樣一個誠實的匿名反饋中，這位學生質疑了我幫助他們理解和評估化學的能力。一句話竟能產生如此大的沖擊，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我收集的關于我的外科醫生技巧和舉止來源的答案并沒有馬上出現，甚至在我后續的CT檢查、與他的電子郵件聯系和親切的個人電話預約中變得越來越模糊。我知道只是因為我的情況特殊，所以才會有這些預約。每次見面、電子郵件或電話聯系后，我的焦慮最終都會變成激發他自信地解決問題的好奇心。

隨著我的體力恢復正常，我胸部的傷口開始愈合。 2010年秋季，新學期臨近了，作為一名教師，我非常渴望自己的教學能力能有所提高，我想讓上面提到的A變得有意義，我需要將“化學計算”作為整體概念美的基礎，而概念美也就是：化學領域使得合成藥、藥物、食物等具有了極高的精確度。同等重要的是，我認為我的課上不應該只有爆炸，我還要在探索化學概念美的過程中與學生建立關系。我怎么才能做到這些？

當我花時間反思外科醫生的話語和信息時，三個主題詞相繼出現。首先，很明顯，他不僅對心內直視手術感到非常好奇，而且對我將要經歷的具體手術也非常好奇。當他談到主動脈瓣的錯綜復雜時，他激動得像一個孩子興奮地談論起自己的第一套樂高套裝。在談話中，他會拿出一張紙，繪制各種形式的手術過程。更重要的是，他鼓勵我要同樣充滿好奇，要尋找有關我體內發生的事情的信息，要用搜索引擎對其進行搜索，要閱讀它，要了解它。很明顯，我的外科醫生在研究我的具體傷病情況時迅速成長。他可以在不需要機械心臟瓣膜和血液稀釋藥物的情況下修復我的動脈瘤嗎？從我的角度來看，他不知疲倦地回答這個問題似乎更能說明他的專業性。

其次，從我們的談話中可以明顯看出，試驗以及不幸的錯誤對我的手術至關重要。雖然在我兩年前的診斷出來后，我的醫生把我轉診給了斯坦福大學，讓我就更復雜及有更多測試的手術進行了咨詢，但我還是在凱撒南加州醫院做了手術。他想讓我知道我有哪些選擇，同時也表示了他的猶豫——他告訴我他正在研究一種新的、更簡單的手術，一旦它被試用過足夠多次，它就會更適合我的特定情況。他的冷靜和自信心讓我震驚！他的言下之意是，心臟手術也是一項需要掌握的技能，盡管他有信心，但試驗和可能發生的錯誤會一直持續到麻醉前幾個小時。我簽署了一份同意書，表明如果事情沒有按計劃進行，他可以在必要時放置機械心臟瓣膜。無序、混亂和亂七八糟是不可避免的，但顯然，他已經學會了將這些不可避免的過程視為雖然困難但又必不可少并且強大有力的事情。

最后，他經常討論他與同樣熱衷于類似手術的其他大學和醫院的同事的不斷合作。他談到了自己在貝勒大學當外科住院醫師的事情以及他在佛羅里達州的同事，這位同事曾做過給我安排的這種手術。他的見解總是充滿了深刻的反思實踐意識。很明顯，他是學習者社區的成員，他們都會一起做手術、分享手術經驗并改進手術過程，以更好地為患者服務。雖然在像外科醫生一樣高風險的職業中，這種社區的存在并不出人意料，但知道一個醫生社區花時間思考如何更好地為我服務仍然是令人欣慰的。正是通過在社區里累積的強大反饋，我的手術才得以設計并最終被執行。

這三個主題詞——好奇心、無序和反思是簡單而效力強大的構念，這些構念在我生命中最困難和最不確定的時期意義重大。我想我的外科醫生并不知道我對這三個詞產生了共鳴，為我提供了我所需要的回到課堂上努力成為一名更好的教師的法則——以正確的理由“受歡迎”，并且認真對待我的學生和我教的科目，就像它們將會拯救生命一般。

那年秋季當我進入教室時，我反思了這段經歷，并在我的課程計劃本的首頁上寫下了這三條法則。我向自己保證，只有當第二天的課程計劃體現了每條法則的某些方面時，我才會離開教室。這是我寫的：

法則1：把學生好奇心放在第一位——在傳授內容之前，我會盡力激發學生的真正質疑。

法則2：勇于接受課堂上暫時的無序狀態——我將盡我所能建立一個反復試錯的架構。

法則3：在反思中進步與成長——我會盡力將每個課程計劃視為靈活的、可以進行修改的。

本書分享了我從“偽教學”轉到一種真正有價值教學方法的旅程，這種教學方法將這三條法則放在首位，因為它們是打開和利用學生好奇心的關鍵。學生的問題、課堂的無序狀態和反思的藝術能夠共同發揮作用，使得教師更好地幫助學生掌握知識。如果你愿意了解，那我想告訴你，這就是我手術后的教學宣言。

在接下來的章節中，我將嘗試通過分享具體的課堂示例，現代化教學技術使用指南，我的課堂故事、反思、觀點、研究，以及你可以自己嘗試設計的課程計劃，從哲學和實際的角度解開每個法則的秘密。教學是一門非常復雜、個性化的藝術，需要你付出真實和熱烈的激情。

我不是假裝我已經知道了所有問題的答案，我沒有高招，也沒有挑戰許多其他教育工作者認為成功的方法。本書中的方法有時反映了某個研討會的討論結果，有時是對教學的反思，有時（比我想的更頻繁）則揭示了一個癡迷的工作狂的所思所想，因為他太把自己和他的職業生涯當回事了（只是半開玩笑）。

簡而言之，接下來的內容是我個人對一個過程的反思，這個過程為我的教學藝術帶來了難以置信的意義。希望將來有一天，我能夠有幸在舞臺上和更多人分享六分鐘有關我的故事。這本書滿足了我與你的分享超過六分鐘的渴望。而正如我的好朋友兼教育家亞當·貝洛（Adam Bellow）所說：“作為老師，有好東西而不分享是自私的。”我正在接受他的建議。謝謝你們加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