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飯館，顏如玉看了一下時間。“才九點多，按原計劃去唱歌？”楚湘玨想到公司發的KTV優惠券。本來是準備送給客戶的，但很多人不要。“優惠券晚上也能用嗎？”他問。顏如玉搖了搖頭。“不能。晚上可是黃金時段，你要是老板，會這樣干嗎？真是的……”

楚湘玨覺得，如果再去唱歌，估計大家都要躺著回家。不過能唱唱歌也挺好的，他對于這種既免費又豪華的生活實在難以組織抵抗力拒絕它們的到來。“我同意。”他舉起手說。

要是以前，他才不稀罕呢！

“你同意個什么勁，回家洗洗睡吧，明天還要上班！”蔡薇薇剛把話說完，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是客場作戰，好像沒有什么發言權，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我明天還要加班，你們去玩吧，我就先回去了。小夏，回家之前提前半小時告訴我，我好給你把洗澡水燒好。”

夏小夏此時正看著蔡薇薇，兩人的眼神交匯到一處。蔡薇薇俏皮地朝她眨巴了一下眼睛。

蔡薇薇攔下一輛出租車后絕塵而去。楊鐸突然覺得有些失落。他還沒來得及說：“我送你吧。”其實話已到嘴邊，就是沒說出口。他將插在褲袋里的手慢慢攥成拳頭，將口袋撐得鼓鼓的。自從蔡薇薇傷好重回工作崗位之后，兩人的關系再無更進一步的發展，楊鐸心中難免惆悵。

兩人還未曾聊及彼此的工作，當然也就無從得知此時此刻蔡薇薇正趕去印刷廠監工。

“要不然等下次有長假了再選個良辰吉日一起嗨個夠吧。”楚湘玨特別同情地看了一眼楊鐸。他是能夠理解蔡薇薇的，雜志社現在正是缺兵少將的關鍵時刻，一人多用的情況下，哪有時間和心思陪一干閑雜人等在這里浪。換做是他，也一定是心無旁騖地專注于工作。

顏如玉特別配合地翻了一個白眼，挽著蘇半陽的胳膊朝車子走去，手里拿著遙控器對著車子按了一下。“既然都沒立場，那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夏小夏剛準備說“那我也回家吧。”楚湘玨搶先一步說：“夏，我想帶你去個地方。”他十分清楚楊鐸此時此刻特別失落的原因，所以不想自己也一樣失落。如果真就這樣回家睡覺，兩個大男人也肯定是躺在床上大眼瞪小眼。

“去哪里啊？”夏小夏盯著自己的腳尖，小聲問道。這時手機來了一條短信，她拿起來打開收件箱看了一眼。

“今天我生日。”

象山路建德觀對面的巷子里有家網吧，每到晚上，網吧后門口便成了一個夜市，人滿為患，都是在網吧玩通宵的人玩累了中途出來吃個夜宵補充點能量。

環顧了一下四周，夏小夏狐疑地看了一眼身邊的兩個人。“我剛才其實吃得很飽，現在真吃不下東西。你們想吃什么就自己點，我坐著幫你們看著東西。”

楊鐸看了一眼楚湘玨，說：“你看著辦。”楚湘玨攤開雙手，意思是“你們怎么能這樣？”

楚湘玨叫服務員拿來四瓶南昌八度，先是把楊鐸的杯子倒滿，再往夏小夏的杯子里倒酒。夏小夏伸出手來阻止，卻沒能來得及。

“不喝不要緊，但杯子不能空著。我們不會強迫你喝，女孩子應該遠離酒色。不過說真的，到目前為止我還沒喝過比南昌八度更好喝的啤酒。雖然這個牌子名氣不大，而且也沒遠銷省外，但比那些酒好喝不只是一點點。我覺得他們應該請我代言。”楊鐸一邊搖晃著酒杯一邊說。

“你代言？真沒看出來你有代言的潛質。”楚湘玨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權當解渴。

“今天真是你生日啊？”夏小夏看著楚湘玨，有些不大相信。

“當然是真的啊，有必要騙你嗎？要不要把身份證給你看？”楚湘玨有些不高興。夏小夏自知理虧，覺得十分不好意思。“我的意思是，要不要去給你買個蛋糕，過生日嘛。”

“那倒不用。有你們就夠了。”似乎是很害怕很擔心，但語氣特別堅定。楚湘玨其實是想說“你”，可想想還是說成你們。

“不買就不買，還能省點錢，哈哈……”夏小夏開心地說。楊鐸立馬揚起眉毛。“你個小氣鬼……”

“玩笑話你也聽不出來，真是的……”夏小夏用手托著下巴趴在有些高的桌子上。“楚湘玨，有件事我一直很想問你，一直沒機會……其實我很想知道，你為什么要離開雜志社跑來做信用卡？”

“真想知道？為什么那么想知道？”楚湘玨故意吊人胃口。

“就是想知道啊，誰會放著自己家的主編不當跑來當個小小的客戶經理，除非他忘記吃藥了。”夏小夏緊追不放。

“你真那么想知道？”

“是啊是啊，我真的很想知道啊。你快說。”

“我就不告訴你。”

“不要這個樣子嘛。你告訴我，我就陪你喝酒。”

“這算哪門子交換，我又得不到什么好處。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做他女朋友。”楊鐸突然插嘴道。有些添油加醋，不過完全是出于擔心楚湘玨會打退堂鼓。這層紙捅破之后，以后不管兩人是否能夠在一起，至少努力過，不會后悔，不會糾結，不會因為沒有告白而難過。即使被拒絕，至少也讓對方知道了自己的真實想法，最終的結果，已經變得沒那么重要了。

夏小夏啞口無言，看向楚湘玨，沉默了片刻。楚湘玨有些哭笑不得，他還沒告訴楊鐸。兩人的心里各自藏著秘密，卻不肯與對方說。

其實說是可以說的，只是那句話始終沒說出口，對方也沒明確表示同意，萬一只是海市蜃樓呢？

楊鐸自顧自地眨巴了一下眼睛，開玩笑時的笑容還停在臉上。“開個玩笑嘛，瞧你們兩個，誰認真了就代表心里有鬼哦。”楊鐸將酒杯和楚湘玨的酒杯碰了一下，然后獨自飲完。

“其實……”楚湘玨剛開口，夏小夏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

她的心理有失落，有害怕，也有惆悵。失落的是兩人的關系還沒公開，害怕的是如眾多女孩那般只不過是特定時間特定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但并不代表什么，惆悵的是這樣的時刻還要持續多久？她感到有些無所適從。

楚湘玨停頓了下來，并沒繼續往下說。三人沉默良久。夏小夏實在忍不下去，便先舉杯說：“干嘛沉默啊你們，真是的……來，干了。”她突然發現自己的酒量其實蠻可以的。

酒足飯飽，三人這才離席歸家。

夜晚十一點之后，市區漸漸進入比較安靜的狀態。出租車漫無目的地穿梭于大街小巷，大部分都是空車。夏小夏邊走邊搖晃，時不時抬起手，說著一些楚湘玨和楊鐸都聽不懂的話，于是大老遠就會有出租車朝這邊亮燈或按喇叭，或直接停在他們身邊。楚湘玨和楊鐸很多次都只能對司機報以抱歉的微笑，然后搖頭。

楊鐸走在靠馬路的一邊，腹中時不時翻江倒海一般難受。夏小夏走在中間，也時不時蹲下身去，兩個男生以為她要吐，結果等了半天沒有動靜，就又拉起她繼續往前走。楚湘玨走在里邊，邊走邊看夏小夏，心疼的表情印在臉上。

“我們為什么不打車？你明白這是為什么嗎？”楚湘玨很不解地看向楊鐸，“還不是因為你們倆，把人家一整桌子的玻璃杯全打碎了，就咱們身上那點錢，賠都差點沒夠……”

楊鐸根本沒理會他在說什么，只覺腹中又是一陣翻滾，這次好像真忍不住了，便就地吐了一地，像噴泉一樣。空氣中瞬間一片酒氣。

一聞到酒氣，夏小夏也終于沒忍住，迅速跑到人行道的最里邊，幾乎是趴在地上將胃中酒水一骨碌全部倒在地上。楚湘玨站在旁邊手足無措，趕緊蹲下身去扶著她不讓她歪倒在地。

還沒等三人起身，夏小夏只覺肩包被誰用力拉扯了一下，瞬間從肩上滑落，離開了她的身體。她下意識地“啊”了一聲。楚湘玨被嚇了一跳，因為身旁突然多出一個人影，隨后帶著夏小夏的包迅速朝前面跑去。

猶如被電擊一般，楚湘玨全身的肌肉頓時緊張起來。“你們呆在原地別動，我去追。”他起跑的時候朝身后喊道。

曾經勇奪校運會百米冠軍、兩百米冠軍、四百米冠軍的楚湘玨，猶如離弦的箭一發不可收拾。興許是被人追趕，前面的男子速度也真夠快。楚湘玨追了半天硬是沒把距離拉近。

小子誒，哥今天就好好玩玩你，你玨爺我再怎么講也是三屆校運會的短跑冠軍，追不上你我就不姓楚。

南京西路，賢士二路，福州路，小巷子，再到福州路，南京西路。可能是因為被緊逼的緣故，那人可能都沒想到自己會跑回剛才搶包的地方。前有埋伏，后有追兵。他的臉上現出絕望的神情。

楚湘玨大口喘著粗氣，楊鐸站起身看著眼前的獵物，想笑，可臉上假裝一副很嚴肅的表情。那人見狀，立刻準備將手中的包扔掉，可又沒直接扔在地上，而是用力扔到楊鐸面前，楊鐸一伸手便接住了包。

這時，一輛出租車大老遠按著喇叭漸漸駛向這邊。那人突然拔腿就是一陣沖刺，三兩下便跑到馬路對面，再以掩耳不及盜鈴之勢消失在夜色中。

楚湘玨指著那人身后想罵，卻發現自己早已累到說不出話。

兩人把夏小夏送回燕子公寓后，又打車回自己公寓。一回到家，澡也沒洗，衣服也沒脫，雙雙倒頭便睡。

這時天空已經泛起晨光。“刷刷刷”的掃地聲不時在耳邊響起。

夏小夏醒來的時候只覺口干舌燥，腦殼發燙，準備起身喝水才發現全身乏力，頭重腳輕，使不上一點力氣。幸好床頭邊放著一杯水。她不記得自己有做過這件事，心想可能是蔡薇薇放的。喝完水后，她翻轉身去摸了摸蔡薇薇的額頭，發燥地嘆了口氣。

大清早的，上哪兒買退燒藥去？估計都還沒開門吧。

在床上輾轉了幾分鐘，再也無法入睡。她翻開手機里的號碼簿，無數次看到楚湘玨的名字，看了看時間，終究還是將手機塞回枕頭底下。還不到十秒鐘，手機在枕頭底下震動。她拿出手機來看，有一條新短消息。打開收件箱，那種叫做幸福的東西瞬間彌漫全身。

“夏，早安。”這個“夏”，是最后一個字，不是第一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