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二下學期，程霄開始了奔波于學校和恒岳之間的生活。雖然忙碌，但是確實在實戰中學習到了很多在校園學不到的東西。程霄天資聰穎，再加上林黔和林靜山的從旁協助，他很快就融入了公司的運作當中。只是這樣一來，程霄能夠陪伴蘇璇的時間就很有限了，只能見縫插針的跑出來陪蘇璇約會。

不過，蘇璇對此倒是并沒有過半句埋怨。她很理解和支持程霄在事業上的進步。況且程霄每個月到手的工資，在一個沒畢業的大學生的水平，已經是高得離譜了。而且他還時常假公濟私的把派給自己的司機和車，作為接送蘇璇往返老家照顧母親之用。當然，這些都是經過林靜山默許的。在他眼里，整個恒岳將來都會是林黔和程霄的，這點優厚工資和公器私用根本不算什么。

江孝禮知道程霄已經開始在恒岳實習了，也曾多次要求江子航盡早去皇朝花園開始熟悉業務。但是被江子航連哄帶騙的給拖到了大四。其實他不想這么早去實習的唯一原因就是想多些時間可以跟喬樂兒在一起。然而事與愿違，自從進入大二下學期以來，喬樂兒變得越來越難約了。江子航的邀約經常被她以各種理由拒絕。

約不出來喬樂兒，程霄又忙得不亦樂乎。這可把江子航這個喜歡熱鬧的人給愁壞了。江子航只能厚著臉皮去當葉燁和顧正的“電燈泡”。甚至還會跟著他倆去聽他根本不感興趣的學術講座，哪怕只是在一旁呼呼大睡。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為之，慢慢的，顧正經常會以要準備考研為由，缺席和江子航還有葉燁的活動。顧正這個看似是無心插柳的做法，讓江子航和葉燁的相處更加放松了。他可以想說什么就說什么，不必再顧及顧正這個“男朋友”的感受。葉燁的感覺倒是沒什么變化。在她看來，能跟江子航呆在一起就已經很滿足了。

不論是忙碌還是清閑，時間都是這樣一天一天的過去。一轉眼大二的下學期就又到了尾聲。暑假前的一個周末，林黔忙里偷閑，組織了一場郊游。喬樂兒的暑期出國游一年來的比一年早，所以早早就離開了學校。顧正也因為準備考研的事情，沒有加入。江子航響應的最為積極。憋了一個學期，他總算等到了大家一起出去游玩的機會。江子航逼著葉燁，程霄和蘇璇必須參加。葉燁自然不會有什么意見。程霄見江子航如此積極，又想到這些日子和大家一起見面的時間確實太少。于是他跟公司請了假，和蘇璇一起加入了這次活動。

這天一早，五個人一起坐著大巴，踏上了這些日子以來難得的放松之旅。

大巴上，程霄和蘇璇并排坐，蘇璇靠窗。江子航和葉燁隔著過道，坐在和他倆并排的位置，江子航靠窗。林黔則是一個人坐在江子航和葉燁前面的位置。

“你說你們這一對一對的，偏偏就我一個孤家寡人。還要張羅著給你們組織活動，看你們秀恩愛。我的命真是苦啊?！绷智蛟谧簧希执钪伪?，沖著后面的程霄和江子航他們吐著苦水。

“哎，我說黔姐。我和小葉葉可不是一對兒昂。你這話要是讓老顧和我們家樂兒聽見，可怎么得了?！苯雍酱抵巴獾妮p風，笑嘻嘻的說道。

林黔看了一眼葉燁，見她表情有些不自然，便氣沖沖的對江子航說：“你小子啊，就是糊里糊涂的，不知道誰才是真正值得你珍惜的人。”

江子航聽了林黔的話一頭霧水。正準備問她這話什么意思的時候，大巴車的側后方突然遭受了一下猛烈的撞擊。整輛車隨即原地打了一個轉兒。坐在窗邊的江子航被這股巨大的沖擊力一下甩出了窗外。眼看就要撞上路邊的石墩之前，江子航下意識的拿手護住了頭。但是整個人還是結結實實的撞上了石墩，人也即刻昏了過去。

大巴車里面，葉燁反應很快，撞擊的一剎那便死命抱住了前面座位的椅背，所以保持住了位置，沒有受什么傷。

在他倆前面跪著的林黔，因為當時是面向車的后方，所以預警到后面的大車要撞上大巴了。她也及時抱住面前的椅背，把頭藏在了椅背后面，及時保護住了自己。

過道另一面的蘇璇就沒那么幸運了。撞擊發生時，她一頭撞在了車窗上，把玻璃都撞碎了。更要命的是她的腳被前排塌掉的座椅死死的卡住了，整個下半身都動彈不了。

一旁的程霄則是一頭撞在了前面的座椅背上。幸好椅背靠頭的位置較軟，這一撞沒造成什么外傷，只是整個人懵了一下。碰撞后，程霄的第一反應是伸手去穩住蘇璇，但是還是沒有來得及阻止她遭受重創。

大巴車穩住之后，乘客們都紛紛開始迅速逃離。

葉燁見身旁的江子航不見了蹤影，立馬向窗外看去。果然發現昏倒在石墩旁的江子航。她沒做任何猶豫，直接從窗子跳了出去，沖向江子航。她大聲喊了幾聲他的名字，但對方沒有任何反應。葉燁伸手去摸他頸動脈的脈搏。盡管她拼命告訴自己要冷靜，但伸出的手還是不由自主的顫抖著。手落在江子航頸部感受到脈搏跳動的那一剎那，葉燁的心定了下來。她心里默念：“只要你活著，一切我都能接受。”

葉燁手上隨即也展開了專業的急救措施。她沒有移動江子航，以防有任何椎體損傷。她觀察了一下，發現江子航的頭部并沒有什么明顯外傷，耳鼻沒有任何液體流出，瞳孔也沒有放大的跡象。排除了腦部重大損傷的癥狀后，葉燁的心更定了。江子航的外傷主要在右臂和右腿。葉燁脫下外衣，撕成兩截，分別按住兩處傷口，原地等待救援的到來。

大巴車里，程霄見蘇璇滿頭是血，心即時揪了起來。他伸手把蘇璇的頭從窗邊慢慢扶起來，用顫抖的聲音問道：“蘇璇，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能，程霄。我就是腿被夾住，動不了了。”蘇璇慢慢睜開眼睛，說話的聲音聽起來虛弱得很。

“我先把你的頭包一下，再幫你把腿拔出來。你不用害怕?！背滔鲞呎f邊脫下外衣，撕掉一截衣袖，纏在了蘇璇頭上。他隨即俯身查看蘇璇腿的情況。只見前排的椅子下部完全塌陷，金屬部分把蘇璇的右腿完全卡住了。程霄使足全力推動椅背，但椅子卻是紋絲不動。

這時，林黔也從另一側的椅子上爬了起來，見蘇璇受了傷，趕緊過來幫忙。

“姐，你沒事吧？”程霄見林黔胳膊上有劃傷的血痕，趕忙詢問。

“我沒事，擦傷而已?？炀忍K璇吧！”林黔更關心眼前這個滿頭是血而且不能移動的蘇璇。邊說邊幫著程霄一起從正面拉椅背。但是兩個人的力量還是不足以撼動這該死的椅子，哪怕是一點點。

程霄讓林黔讓開，自己開始從后面用腳使勁的踹椅背，但還是沒有什么效果。

程霄站起身來，滿車尋找可以使用的工具。他在駕駛室看到了被撞的幾乎要斷掉的換擋桿。于是他用腳踩住一頭，再用手使勁把大部分的桿部掰了下來。他接著跑回蘇璇身邊，把桿子插到座椅下面，準備把它撬起來。

這一招果真有些用處，椅子真的被撬起了一些。蘇璇正準備把腿抽出來的時候，桿子一下子從中間斷掉了。本來撬起的座椅一下子又砸在了蘇璇腿上，疼得她大叫一聲。

程霄見狀，也是氣得朝椅背重重的打了一拳。

“來，我們繼續推！”林黔鼓勵程霄不要放棄。

程霄抖擻精神，和林黔一起繼續發力推動椅背，可是還是沒有任何進展。

被剛才的疼痛弄得有些清醒了的蘇璇，突然拍了拍程霄，用微弱的氣息問道：“程霄，你有沒有聞到很重的汽油味？”

聽到這話，程霄和林黔停了下來。一起深吸了一口氣。他們果然聞到了空氣中彌漫著的濃濃的汽油味。程霄往窗外一看，竟還見到了零星的火光。

“你們趕緊下車！別管我了！”蘇璇見狀，用盡最后的力氣朝程霄和林黔大喊。

“姐，你快下車！”程霄知道火光和汽油味意味著什么，趕忙催促著讓林黔先逃出去。

“我怎么可能放下你們倆自己走呢？！”林黔不理程霄，繼續用力推著椅背。

“姐，你聽我說，你先下去找救援。我們不能一起出事的！”程霄見林黔不肯離開，側身抓住林黔的肩膀，看著她的眼睛。程霄堅毅的眼神里透著幾分祈求的神色。

林黔心里清楚程霄的意思。如果他們兩個一起出事，對兩個家庭乃至整個恒岳集團，都將是毀滅性的打擊。這時，外面隱約傳來了消防和救護車鳴笛的聲音。林黔猶豫了一下，轉身沖向了出口，含淚喊了一聲：“你們堅持住，等我回來！”，便跑下了車。

林黔這一走，程霄便徹底安心了。他回到蘇璇身邊，繼續嘗試推翻座椅。

“程霄，你快走吧！我的這個情況，只能等消防員了。你別在這浪費時間了！”蘇璇抓住程霄的胳膊看著他，氣若游絲的勸程霄先走。

“我是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程霄看了蘇璇一眼，沖她微微一笑，然后繼續玩命的推著座椅。

隨著時間一秒一秒的推移，車外的火花已經蔓延成了火苗，而且已經有燒進車里的趨勢。

“你快走！你會死的！”蘇璇看著逐漸接近的火勢，用盡所有力氣把程霄往外推。

程霄不理蘇璇的舉動，還在繼續推動座椅。

一陣猛推之后，程霄耗盡了最后的體力。用力過度的雙臂不停的顫抖著，疲勞性的肌肉損傷是不可避免的了。望著紋絲不動的座椅，程霄絕望的怒吼了一聲，并拿頭重重的撞了一下椅背。這一撞之后，程霄也只能癱坐在蘇璇身邊的座位上了。

窗外的火勢可是不等人的，頃刻間已經燒到了車窗，離蘇璇和程霄只有咫尺的距離。

“程霄，你快走！好不好？”蘇璇的意識和視線都已經開始變得模糊不清了。但她還是盡力的拍著程霄讓他先走，語氣中也多了幾分哀求的意思。

程霄坐在蘇璇身邊，輕蔑的看了一眼窗外的大火。他非但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給自己系上了安全帶。他抓緊蘇璇的手，看著她笑著說：“沒有任何事能把我們分開。我說過以后的路我會帶著你一起走，就絕不會食言！”說完，程霄閉上了眼睛，臉上始終掛著那一絲微笑。

程霄堅決不會丟下自己的態度把蘇璇徹底感動了。她也不再執著于勸程霄離開了。能找到一個愿意與自己生死相隨的愛人，即使是短暫的一生，蘇璇也已經十分滿足了。她也閉上了眼睛，把頭靠在了程霄的肩膀上。

正當兩人準備靜靜接受即將到來的一切時，一陣水花從車窗外噴了進來。程霄向窗外看去，只見消防員們正抱著水管對準大巴車滅火。車上也沖進了幾名隊員，運用專業的工具，三兩下便把蘇璇解救了出來。

蘇璇這時已經暈死過去。救護員馬上把她送上了救護車趕往醫院。程霄則是全程寸步不離的守著蘇璇。

大巴車外的江子航已經早一步被救護車送往了醫院，葉燁也是全程陪護。

林黔則是坐在一輛敞開后門的急救車后部，接受急救員對她手臂上傷口的處理。

“林黔，你的傷怎么樣?。俊边@是一個熟悉又略顯陌生的聲音。這個聲音在過去的一年里，時常縈繞在林黔的耳邊，但卻又好久不曾真正聽見。

林黔抬頭看去，說話的人果然是沈愿。他身穿一身消防服，筆直的站在林黔面前，眼神里透著對她的關切。

“我只是擦傷而已，沒事的。原來你是消防員啊。好久不見，沈老師?！币姷缴蛟?，林黔的內心早已波濤翻涌。但她言語上還是強裝淡定。

“正式介紹一下吧。我是SH市消防總隊特勤支隊獵鷹中隊的班長，沈愿?！鄙蛟刚f完，朝林黔伸出了右手。

“沈班長，你好。我是林黔，恒岳集團的一個普通員工?！绷智f著也伸出了右手，握住了沈愿的手。她不想表明自己恒岳千金的身份，怕把自己和沈愿的距離拉得太遠。

“既然你傷無大礙，那我就去收隊了。我們以后有機會再聊。”沈愿沖林黔擺了擺手，轉身走向了自己隊員所在的位置。能在執行任務時特意來看一下林黔，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句話，但是也證明了林黔在沈愿心中的分量。

“我的電話是13976543789。記得找我?。　绷智瓫_著沈愿的背影大喊。

沈愿回頭用手指了指腦子，示意自己記住了。

林黔心里一甜。她繼續包扎完傷口以后，也匆忙趕去了醫院。

其實生死從來都不是考驗一段感情的最高標準?；蛟S，敢于承擔生活的殘忍才是更負責任的表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