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麗娟見她祖母又叨咕起那些老年經(jīng)，不耐煩地扭頭，看到司昭手中的筆不動，聽得津津有味。她立眉，呵斥司昭：“鄉(xiāng)巴佬，看什么看......”

司昭面皮不動。

下一刻，洪麗娟頭上就狠狠地吃了一記爆栗，她痛呼一聲，撫著腦袋。

“誰鄉(xiāng)巴佬？我大耳刮子抽你。”

洪老太太瞪著一雙眼睛，怒氣沖沖地，指著洪麗娟的鼻子，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老貓，氣急敗壞地：“才進(jìn)城幾日哪？就忘了本啦？連祖宗都敢罵起來了，你娘不教訓(xùn)你，我替她教，我就知道，看我不順眼是吧？鄉(xiāng)巴佬，嫌棄我是鄉(xiāng)巴佬，你個兔崽子......”

洪麗娟被她祖母給掐住胳膊，著急之下，用力一掙，沒掙脫，倒是把老太太擺放在一旁的茶壺給帶翻了，上頭坐著的銅壺傾倒，淌了一地的茶水，老太太更氣了：“你個敗家的，我的參湯喲。”

紅泥小爐子里燉著老太太的參湯，她剛早上給燉下的，還沒喝著呢，就給倒了，心痛得要死，這可是謝家老太太送她的，說是吃了這個晚上好睡覺。

洪麗娟尖叫著，其它二個小的，早退到一旁笑嘻嘻地看著，大姐姐挨打了，可是好看，奶奶發(fā)起火來，可是連爹爹也不敢躲的。

司昭早閃到了一旁廊柱下，沒想到，這老太太挺厲害的，教訓(xùn)起小輩來上手就打，毫不留情。

兩個看戲的小的忙叫著娘，一邊指著被祖母教訓(xùn)的姐姐嘰嘰喳喳地告狀。

滿身富貴的洪太太疾步走過來，亮紫色的褙子，上頭繡的大朵銀線菊花，走路風(fēng)風(fēng)火火，頭上的金釵晃蕩得厲害。

她連叫二聲娘，親自上前去拉，老太太這才松了手，氣咻咻地坐下，一邊指責(zé)她好好管教洪麗娟。

洪太太自然是把女兒訓(xùn)斥了一通，又去哄老太太。

洪麗娟委屈地直哭，說她罵的是那個小畫工，又不是祖母，祖母不分青紅皂白就打她。

洪太太目光就落在一旁的小畫工身上，見她低著腦袋，一聲不吭，一身白底碎花比甲罩著里頭半舊青色的夾襖，看著比一旁的丫鬟還要樸素幾分，再看一眼畫紙上畫了一大半的大鵝的腦袋，就笑了一下。

“娘，她哪敢呢？”

洪太太笑言笑語地安慰老太太，老太太氣咻咻地：“她還灑了我的人參，一口都沒喝，就這么灑了，造孽呀。”老太太拍著大腿，心痛。

“人參灑了就灑了，我那里有好幾株，都是百年的，這就給您送來，別生氣了，氣壞了身子，耀祖可不得說我。”

洪太太笑著叫人去拿人參來。

“你別哄我，這支可是上回謝家老太太送我的，說是老參，可難得。你那年份有這么長？我可聽人說，這東西年份越長越靈，1百年的，那都能顯形變成個胖娃娃來。”

老太太盯著媳婦，心下不滿：“耀祖哪里得了這精貴的好東西，我怎么不知道？”

她話里滿滿的疑惑。

人參這東西，她自然是聽說過的，年前人家送了她一棵，她寶貝著，一時沒舍得吃，昨日才剛拿出來。媳婦這回說有好幾棵，她可是半信半疑。

洪太太覺得婆婆說這話惹人笑話，禁不住提高了聲：“這有什么？您要吃什么，只管和您兒子說，您兒子坐著這個位置，要什么沒有？咱府上，要些吃的喝的用的，還是拿得出來的，像這百年的老參，華州的綢緞，這些都有。”

她鄙夷婆婆沒有見過世面，目光溜過院子里的那些高低的菜畦，想著好好的一片庭院，硬是叫她給把鋪地的磚起了，整成了這幅農(nóng)家樣子，真難看。

院子里重新收拾齊整，洪太太帶著洪麗娟幾個風(fēng)風(fēng)火火走了。

被留下來的一個管事媳婦負(fù)責(zé)陪老太太說話。老太太身邊的丫鬟婆子都換了好幾撥了，都不能讓老太太滿意，到如今，身邊連個可以陪她說話人都沒有。管事媳婦耐著性子，有一搭沒一搭地陪著，老太太說什么，她都點頭稱是。

老太太早年喪夫，一人拉扯大了三個兒子，說起她往日的不容易，村子里的人怎么欺負(fù)她，說到傷心處，不時地抬袖擦一把眼淚。這話司昭是第一次聽，自然是聽得津津有味，不免想著娘和姐姐如今也是身處那般境地，不知能不能挺過來......而那管事媳婦，這樣的話已是不知聽了幾遍，聽得耳朵都起了繭子。

老太太越說越起勁，不免又扯到方才的事情上去：“這些敗家的，好日子要節(jié)省著過，得往后想想。這才好了幾年，就這么排場起來了，那百年的老參，她竟然有好幾根，我怎么不知道？你說，她那屋子里藏著多少好東西?都往她娘家搬。這份家業(yè)，可都是我大兒掙下來的，我們家還沒有享福呢，她家倒先占上了。她那舅媽，一月上門一次，帶走了多少好東西？”

管事媳婦不好搭腔，只是尷尬地笑。老太太今兒越發(fā)嘮叨了，竟然對她一個仆婦說起了婆媳之間的矛盾，她可是太太的人，她男人跟著洪大人鞍前馬后地跑，太太抬舉她，讓她管著這后院的一堆雜事。老太太這話她可不敢應(yīng)和什么。

管事媳婦走后，老太太也乏了，吃了中飯就去榻上瞇著了。她這一睡，得一個時辰。老太太的呼嚕聲此起彼伏，司昭與坐在外間守候的丫鬟閑話。

“太太娘家是哪里人？方才聽說舅太太常來府上找太太打秋風(fēng)。”

司昭一臉八卦地問小丫頭。

小丫頭年紀(jì)小，感激司昭這二日除了畫畫，替她做了不少活，讓她得以躲懶，當(dāng)下就把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司昭再到馬車上的時候，不等周錦繡發(fā)問，就主動說起今日探聽到的事。周錦繡嗯了一聲，似乎不是很在意：“洪放大小也是個指揮同知，這點家底應(yīng)該還是有的。”

司昭不贊同：“指揮同知的俸祿一月百兩，但是要維持一大家子的生活是不夠開支的。”

平連章每年1000兩的俸祿也是不夠一家大小開支的，全靠祖母的鋪子以及娘親陪嫁來的幾處莊子貼補(bǔ)，才能在京城過得滋潤。母親當(dāng)年還感嘆，謝家是大戶人家，雖不缺房產(chǎn)，但姐姐的陪嫁鋪子還是拿出來二個，多少也有給姐姐撐腰的意思。

照小丫頭的說法，這洪家另外二房還在老家受著窮，都靠老大每年寄錢養(yǎng)活。洪放沒有祖上的積累，也沒有其它產(chǎn)業(yè)，兄弟姊妹在鄉(xiāng)下受窮，老母親也在院子里種瓜種菜的，家里卻一下子能拿出百年的老人參好幾根。人參不稀缺，各家都有備些，但有年份的且上了百年的，當(dāng)真稀罕。

周錦繡眸子亮了一下，他一時沒有作聲。

雙瑞也表示贊同：“公子你忘了。去歲舅太太的媳婦生孩子脫了力，到處找老參，最后還是王妃那里找了一棵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