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嚴的大門,兩旁石鼓上的石獅鼓著大眼,不怒自威。偶有行人路過,亦是匆匆而過,不敢多逗留。風裹挾著樹葉,掠過金甲衛大門前的青石板。兩尊狴犴石獸踞守門前,青銅澆鑄的獸首門環銜在獠牙之間。站立的守門衛士鎧甲閃著暗光,同石獸融為一體。
司昭望向門匾之上,那方黑底金字的匾額:“金甲衛府”幾個字在天光中泛著鐵銹般的光澤,眼中復雜。
自父親出事后,金甲衛衙,她是最不愿意來的地方,是金甲衛圍了平家,斷了平家的后路,斬殺了父親。他們都是父親昔日的下屬,卻在圍困的時候無情地擊殺他們,個個殺紅了眼。當中有幾人,她曾經見過,他們的女眷來家中做客,母親還招待過她們。
守門的的兵士,挺胸肅立,手中長槍閃爍著寒光,眼神如鷹隼般敏銳掃視過來,她就向后縮一縮,把身子隱在了碩大的石碑后。
這里,她跟著父親來過一次,院內青石板鋪就,松柏挺拔,疏影婆娑。父親讓她緊跟著他,不準隨意走動,她去過一次,就再沒有去過了,里面安靜得很,大家不茍言笑,她覺得去哪兒都比這里有意思。她還是喜歡沙洲的軍營,那里的兵士會對她和謝九哥笑臉相迎,逗他們玩。
門扉緩緩開啟,走出一個身穿黑紅色官衣的男子,守衛向他行禮,他輕頷首,有侍衛牽出一匹高大的紅鬃馬來,他翻上馬背,得得過來。
司昭低頭,馬兒從面前小跑著過去,馬上的人目不斜視,策馬遠去。
司昭盯著他的后背,那人穿著同父親一樣的公服,是現任金甲衛指揮同知洪放。
洪放代替了爹爹的位置,成了金甲衛指揮同知。這二年,金甲衛威望愈發盛,據說京中小兒啼哭不止,父母只要說一句,“金甲衛來了。”小兒立時止啼。
金甲衛的物證,想要拿出來,可是要比刑部難上許多。不知九哥可有辦法?
司昭轉身,正要走,卻被人猛地一把捂住嘴,直接給拖到了巷子深處,她驚駭萬分,拼命掙扎,卻是如同被鐵臂箍住,動彈不得。心里只一個念頭,被金甲衛給發現了.......
“你盯著洪放干什么?”
到了巷子底,頭頂的聲音和箍著她的手臂一般冷硬,似乎她一個回答不好,就能立馬勒死她。
司昭嗚嗚了二聲,對方這才稍稍松開手掌。
司昭心頭早已是轉過萬千念頭,她害怕地說了一句自己只是從這里路過。看見有官爺來,躲了起來。
見頭頂沒有吭聲,她壯了膽子,繼續:“官爺饒了小的。小的就是給人畫像,糊口飯吃。”
心下忐忑,不知道對方能否滿意?人都說,給金甲衛盯上,不死也脫層皮。自己只是遠遠地站在那里看一眼,竟也被他們發現了。
當啷一聲,一把匕首寒光閃閃地就橫到了她眼前。
“不老實。”
司昭眼睛一閉,連聲求饒:“軍爺饒命,小的真的就是路過的,小的就是一個畫工,小的給謝侍郎家里的老太太畫像,軍爺,軍爺一查便知。軍爺......”
她聲聲求饒.
背后的人終于松了手,她僵著身子,睜開眼睛,見面前站著一個男子,身材頎長,面目清秀,正往靴筒里塞匕首。
司昭下意識地就要跑,肩上一緊,右肩被牢牢扣住,她掙扎了一下,放棄。
“軍爺?”
司昭無奈,求告。
見那男子轉頭,身后巷道停著一輛馬車,車門處鉆出一個男孩,笑嘻嘻地看過來。
司昭看著那錦衣玉帶的小男孩,覺得熟悉,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就見那車門里頭又爬出一個小廝來。
“來。”
雙瑞笑嘻嘻地招手,并掀開了那厚重的織花簾子。
司昭被身后那侍衛一搡,硬著頭皮爬進了車廂。
車廂內昏暗,司昭看著車廂內那半抬著的,半明半暗,笑瞇瞇的臉,她第一次粗了嗓子:“周大人有何貴干?吩咐一聲就是,我膽小,經不起嚇。”
周錦繡似是坐得乏了,慵懶地交換了一下腿,穿著鹿皮靴的腳往前一攤,直伸到司昭的膝蓋前,堪堪停住,聲音溫和得很:“唔,有事找你幫忙。”
“幫不了。”
司昭火氣很重:“您另請高就,抱歉。”
笑話,上回那事她就吃了一記啞巴虧,她認了,胳膊拗不過大腿,傻子才會再接他的活。
司昭說完就要往外鉆,被周錦繡一把揪住畫筒上的背帶,誘惑她:“30兩!”
司昭往前掙:“掙不了。”
周錦繡明顯不信:“30兩差不多了。見好就收,做人別太貪心。”
“真掙不了。您另請高就。”
司昭堅決不為所動,騙一次還能被騙第二次?
見司昭態度堅決,彎著的身子猶如一張弓,絲毫沒有猶豫的跡象,周錦繡眉毛擰起,心內有些不悅,但還是耐著性子繼續:“掙雙份的錢,不是時時都有的。去洪家畫和謝家畫有什么區別?做人別太貪,見好就收,這個價格,圖畫署的畫師也不過這個價......”
他手下一松,司昭轉過身來,畫筒撩開車簾,外頭的光線照在司昭扭過來的頭面上,面部一片模糊,一雙眼睛卻是閃閃發亮:“哪個洪家?”
“諾,就是你方才盯著的洪放。”
周錦繡笑嘻嘻地調侃。
司昭沒有接茬,卻沒有再往外鉆。
周錦繡滿意地往后一靠,示意她坐下說話。
司昭舔了一下嘴唇,謹慎地看著周錦繡:“去洪家畫畫?30兩?”
她不確定,周錦繡特意出30兩銀子的高價,就是叫她去洪家畫畫么?莫不是在試探她?又想自己方才可是什么都沒有說。她眼角瞥見守在外頭的二個侍衛,此刻他們正一遠一近地站著,虎視眈眈盯著巷子兩頭,其中那個近的,正是方才劫持自己的那個。
見她兩只眼睛亂轉,一直不說話,周錦繡也懶得繞圈子,直截了當,說了一番話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