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抽空去了玲瓏閣,和春杏說,漠洲可能一時去不了了。春杏理解地說生病的人是這樣的,他身邊如今就你一個親近的人,你還真的不好撒手離開,說干脆等過了年再走吧,開春也暖和些。
司昭猶豫了一會,還是告訴她:“我看見劉良文了。”
見春杏愣怔,司昭提醒她:“就是那個帳房里的劉——先生。”
“他?”
春杏說他也活著嗎?當日平家男丁一個活口都沒有留下,就連送飯的都被無差別的殺了。
司昭就把當日的事情簡短地說了一遍。
破家那日,官兵搜查平連章的書房,搜出一封信柬,說是楊士新寫給平連章的,成為平家勾結楊士新的物證,人證則是這個劉良文,他指證這封信確實是楊家送來的,他曾經親眼見到。
春杏咬牙切齒:“什么狗東西。在平家白住了一年多,好吃好喝地供著,養出條白眼狼來。這樣的人,老天怎么不劈死他。到叫他好好地活著,當真是老天不開眼......”
這個劉良文是管家的侄子,進京趕考,得劉管家便利,住進平府備考,待人斯文有禮,平家上下眾人俱與他相熟。八月秋闈參試后,等待發榜,在賬房里幫忙。
春杏說劉管家死了,其它的護衛舊仆也是死的死,賣的賣,都不知去向。這個劉良文,她以為也遭了禍。
司昭說她也以為他死了。
她親眼見劉管家提著大刀怒火沖天去追他,劉良文斯文瘦弱,不是劉管家的對手。眾所周知,平家謀逆案,皆因楊家而起,楊家一個孫子在金甲衛大牢里逃了出去,指揮使平連章首當其沖,圣上下旨拿平連章問罪。平連章自當不認,要求御前辯解,可沒有想到,金甲衛搜到了書信,且有人作證,一下子坐實了平連章私通逆賊楊士新的罪名。劉管家自是知道其中厲害,恨死了劉良文。
春杏問司昭,如今他在哪里?司昭搖頭,說天色黑,車子走得快,只知道往鴻福坊那個方向去了。
春杏罵,這個狗東西,說只要人在京里,總能找到。
春杏又提醒她,可莫沖動:“萬不可叫他撞破你的身份,告了官。”
春杏憂慮地看著她,司昭可是流放犯,官府知道,是要抓捕回去的。和劉良文打照面,可是百害無一利。司昭說她會小心,先把人找到再說。
春杏陪司昭去了春香樓,找那老鴇索要醫藥費。老鴇初始不認,經春杏一番討價還價,老鴇又補了5兩銀子,說算上先前的潤筆費,不要再來找她了。
原來打人的是鄭尚書家的少奶奶,鄭公子逛青樓。被她帶人抓了現行,她不能對鄭三公子怎么樣,一腔子惡氣全轉嫁到了旁人身上,聽說那小春花臉上生生被她扣了一塊皮肉,破了相,老鴇也沒處去說,只能認了。
那畫撕了好幾截,早扔掉了。司昭原想著繼續給樓里的其它姑娘畫像,畢竟這銀子好賺,一個醉酒的客人沖過來就張手抱她們,春杏嚇得拉著她就跑,叮囑她說,她一個小姑娘家,千萬別到這地方來。又嚇唬她說,這里頭,拐賣來的小丫頭都沒處逃去,她還敢往里頭湊?
司昭也消了念頭。
接下來,司昭白日出去搜尋劉良文的消息,晚上回來照顧司空道。司空道躺在床上,像個癱子般,又擔心湊不上添妝的銀錢,很是窩火,整日愁眉苦臉地,見司昭整日往外跑,惱火,罵她不著家,她是不是嫌棄他,想要棄他而去,像個小孩似地,司昭只得耐著性子,每日早上出去,下午就在家里陪著司空道,一邊畫畫,一邊聽他嘮叨。
方大勇來看司空道,閑聊,說起一件稀奇事來。
說是左相秦府的小姐,日前在自家園子里采菱角竟溺死了,家里太太傷心得不得了,不肯入葬,秦家想找畫師給秦小姐畫一張像,也好給太太留個念想。
“找了幾個畫師,都忙。”
方大勇齜著牙,說圖畫署的那些畫像師都在準備皇家秋獵,抽不出時間來。辦這件事的秦家管家也不好強逼著人家上手畫,畢竟,皇帝秋獵,圖畫署的畫師要全員出動,各種準備馬虎不得。
“那去找市面上的其它畫工。”
司空道說,畫工又不是沒有,除了圖畫署,像他這樣的游散畫工可不少。
“秦家小姐可是橫死的。”
方大勇低聲,說自然找過,可那些畫工都找了各種理由推脫。
“也是,這種事情確實晦氣。”
司空道點頭。這畫像,都是給活人畫,什么時候給死人畫過?不瘆得慌?
方大勇嘖嘖了一下:“理是這么個理。原先秦家開了5兩銀子,現在”他伸了兩個手指:“10兩銀子,翻了一番。”
“要我說,咱平頭老百姓,哪有那么多的窮講究?沒見那給八十文雇人去當孝子孝孫哭喪,都有人爭著去,這個,可是干凈許多。我呀就是手頭正好要趕著一宗活,實在騰不出手來,不然,我指定去了,這銀子可是好賺哪。”
方大勇惋惜地。
司空道嘆氣:“你說得也是,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嘛。我倒是不介意。可惜我傷了手,有錢也賺不了嘛。”
他抬高了那裹得一截子白粽子似的手,一臉沮喪。
方大勇安慰了他幾句,又扯了幾句咸淡話,就告辭了,他要急著去找下一家。秦家二管家發出話來,誰能尋到畫師,另給二兩銀子的跑腿費。現有好幾個人都正在幫著找,回頭慢了,這到手的銀子可就飛了。
門口,司昭卻叫住他:“方叔,這活我們接了。我來畫。”
方大勇驚訝地:“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晚上該睡不著覺了,回頭再嚇出個好歹來,我就罪過了。走了,走了,回去伺候你爹去吧。”
“有什么怕的?以前我們在外流浪的時候,見過亂葬崗上的死人,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可怕的。”
司昭求他:“您老就答應我唄。”
方大勇敷衍,哄她回去:“你和你爹商量一下,我先走了。”說著就要走。
司昭卻緊緊扯著他回了屋,和司空道說她要去秦府畫像。
方才方大勇和司空道說的話,她全聽見了。
司空道自然不肯,說不賺這種晦氣錢。司昭怕方大勇等得不耐煩,就挑重點,說添妝禮,現在十兩銀子,要不要吧?
“不成。“司空道著急,他看著司昭,問她,是不是著急要走,想著趕快賺了藥錢好上路?
司昭就看他,見他執拗地等著她回答。
司昭說,走不走的,這錢都要賺的,賺些銀子,好過年啊。
司空道臉上就開心幾分,他咕噥著說,在家過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