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滿臉皺紋，頭發花白，佝僂著背的老頭兒，拿著花灑在院子里澆著花；門口的搖椅上坐著一個老婦人，睡眼惺忪，椅子旁邊趴著一條狗，耷拉著頭，屋子里面放著廣播。

“老太婆，看看時間孩子是不是該放學了？”老婦人沒有要起身的意思，旁邊的狗兒搖了搖尾巴。

老頭兒看見這般場景，又喚了一聲：“老太婆，看看時間，是不是到點了，孩子該放學了？”老太婆這回是真的醒了，回應著老頭兒：“我這就看看去。”老婦人起身的時候一不留神踩到了狗兒的尾巴，狗兒猛地抬起頭，看見是老婦人便把頭低了下去，搖著尾巴跟在老婦人的后面進屋子去了。不一會老婦人從屋子里出來了，手上拿著一把青菜和籃子，在搖椅上坐下，“還有一刻鐘孩子就回來了。”

老婦人說完便開始搗拾青菜，狗兒又回到搖椅旁趴著。老頭兒澆完了花，把花灑拿回屋子后，走到老婦人旁邊：“我帶狗兒出去轉轉，差不多晚飯的時候回來。”老頭兒說完就牽起了搖椅旁的狗兒，徑直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老婦人隨口說了一句：“別太晚了，對時間老是沒個準。說不定看見隔壁老王又和人下棋去了，每次都要寶兒去叫你。”寶兒是老人的孫子，上小學三年級了。

老頭兒停下了腳步：“老王去外地看他女兒去了，想下也沒人和我下啊。”老頭兒說完便牽著狗走出了門口。

老婦人一邊搗拾著青菜一邊嘀咕：“這個糟老頭子，永遠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天到晚沒個正行。如果我一天不叨叨他幾回，他就真的什么事也不記得的。”過了一會兒，老婦人搗拾完青菜就回到屋里準備晚飯去了。

老頭兒出了門口便一路溜達，狗兒搖著尾巴跟在他身旁。這個時間點剛好是大家都出來活動活動的時候，有人在打太極，有人在遛狗，有人在跳舞，有人在下棋，有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天。今天老頭兒沒有下棋的心思，老王去了外地看他女兒，自然找不到和老王一起下棋的樂趣，自然覺得沒勁。附近的人誰不知道，老頭兒和老王下棋就像吵架一般，誰也不讓誰，奇怪的是，這兩人還就愛在一起下棋，總說換了別人沒勁。

老頭兒走近在樹底下的人群，湊上去想聽聽他們在聊些什么。人群中眼尖的老吳看見了老頭兒：“你怎么才來啊，換平時的話你早就和老王干上了。”老頭兒回了一句：“老吳，我知道老王去外地了，出來早了沒人和我下棋，實在沒勁。”老頭兒話一說完，人群就把眼光轉移到老頭兒身上。

“這倒是，你和老王還真的是誰也離不了誰，換了別人，哪個能受得了你倆的脾氣。”老吳調侃起老頭兒。

老頭兒沖老吳笑了笑，“大家伙今天聊什么呢，像開批斗會似的。”

老張猛吸了幾口煙斗，“聽說老謝快不行了。”

“他的兒女們都回來了。”老梁說道。

老頭兒有點納悶了，“老謝前幾天不是還出來下棋來著，怎么說不行就不行了呢。”

“誰說不是呢，這病說來就來了。”老張放下手里的煙斗。

“老了，身體的毛病多了。”老吳說完便伸手去逗老頭兒的狗兒。

“大家伙想著這兩天去老謝家看看。”老梁看了看大家。

“行，大家去的時候叫我一下。”老頭兒說完就牽著狗往前走。

“寶兒還沒放學回呢？”老吳問老頭兒。

“我出來的時候還沒回呢，現在應該在家陪他奶奶了吧。”

“你是真的幸福，寶兒那么乖巧聽話，你老伴兒身體又好，你沒事的時候還能出來下下棋，遛遛狗。”老梁滿臉的羨慕，因為他老伴兒三年前離開了他，他的孫子孫女又不在身邊。

老頭兒笑了笑，沖老梁擺擺手，“我再往前走走。你們繼續。”

老頭兒牽著狗一直走，看見人就打招呼。走到跳舞隊伍面前的時候，有人叫了一聲老頭兒。“你家老伴兒怎么沒來？”

老頭兒也認不出是聲音從哪里來的，還是回了句：“準備晚飯呢，順便等寶兒回家。”老頭兒說完就往下棋的地方去了，雖說老王不在，可耐不住心里癢癢，去看看心里能踏實點。

下棋的人看見老頭兒來了，有人說了句：“今天老王可不在，怕沒人是你的對手。”老頭兒看見說話的人是老陳，應了他一句：“我今天不下，就過來看看，解解癢癢。你今天怎樣？”

老陳滿臉的不悅，“開始到現在，就贏了三把，也不曉得今天老羅是怎么了，特別的厲害。”

對面的老羅聽到此話，馬上笑了出來，“老陳，是你自己沒在狀態的，可不是我厲害，哈哈哈。”

老頭兒放開了狗兒的纖繩，“下棋嘛，有輸有贏才有樂趣，一直輸一直贏的都沒勁。你們都看過我和老王下棋的狀態，輸也吵，贏也吵，這樣才有樂趣嘛，對不對。”

老陳摸了摸狗兒的腦袋，“我可不像你和老王，我最多就抱怨三兩句，你們可是吵的面紅耳赤的，哈哈。”

老頭兒說了句，“你們繼續，我就在旁邊看會。”下棋的人都知道的，觀棋不語。老頭兒說完便坐下了，狗兒在他的旁邊趴著。

太陽慢慢地快沒了影子，從樓頂到地面，從地面慢慢地往下沉。

過了一會兒，有一個孩子的叫喚聲越來越近。“爺爺、爺爺......”

老陳轉頭的時候發現了寶兒，“你家寶兒來了，一路小跑來的。”

一轉眼的功夫，寶兒已經跑到了老頭兒面前，伏在老頭兒的腿上，“爺爺，奶奶叫你回家吃飯。”或許是一路跑過來的緣故，寶兒的額頭上滲出了汗珠。

老頭兒伸手抹了抹寶兒額頭的汗珠，“跑累了吧，都跑出汗了。叫陳爺爺和羅爺爺好。”

寶兒從老頭兒的腿上直起身，“陳爺爺好，羅爺爺好......”

“寶兒真乖......”

寶兒從老頭兒的手里拿過狗兒的纖繩，說道：“爺爺，我們回家吧，不然一會兒奶奶又該說你了。”

老頭兒笑了笑，“好，我們回家。”說完沖老陳和老羅擺擺手就往回走了。

寶兒牽著狗走在前面，老頭兒走在后面一直說，“寶兒，你慢點走，不著急。”

沒一會就回到家門口了，老婦人坐在搖椅上，手里拿著蒲傘。寶兒看到奶奶，“爺爺回來了，在后面呢。”老頭兒剛走進門口，老婦人就說話了，“你看你，說好看著時間回來的，最后還不是寶兒去叫的你。”

老頭兒倒也習慣了，“遲點早點的沒耽誤什么，回來了就好了。”

老婦人沒搭理老頭兒，看了一眼寶兒，“寶兒，洗手吃飯了。狗兒我們吃飽了再喂它。”

寶兒聽到奶奶的話就進屋洗手去了。當老頭兒和老婦人回到屋里的時候，寶兒已經盛好了飯放在桌子上。“爺爺，奶奶，吃飯了。”

老婦人做的都是家常菜，雖然不是大魚大肉，但是都是老頭兒和寶兒喜歡的菜色，老頭兒和寶兒自然高興。

“寶兒，后天你爸媽是不是該回來了？”老頭兒趁著寶兒去盛飯的空隙問道。

“對呀，今天星期四了，后天就是周末了，爸爸媽媽應該回來了。”寶兒的臉上掛滿了笑容。

屋里的吃飯時光歡聲笑語，其樂融融。屋外，黑夜開始爬上了屋頂，慢慢黑起來了，路燈開始亮了起來。左鄰右舍都飄起了飯香，上班的人也陸陸續續的回家了。

吃過了晚飯，老頭兒和老婦人坐在門口，等寶兒喂過了狗兒，又是三人閑聊天的時間。寶兒從屋里拿出了晚飯剩下的飯菜走到狗兒面前，放在狗兒的專用盤里，接下來就是狗兒的晚餐時間了。

寶兒搬了個椅子在爺爺和奶奶身邊坐下，拿起蒲傘幫奶奶傘著風。

“寶兒，今天有沒有新鮮事告訴爺爺呀，還是有什么心事要和爺爺分享呢。”老頭兒首先拉起了話頭。

“今天班里新轉來了一個女生，多才多藝的，可漂亮了。”寶兒說完這句話，耳朵根悄悄的紅了起來。

老頭兒扭過頭去看了看寶兒，笑著說：“還沒斷奶的人，可知道什么是漂亮了？寶兒就是個鬼馬，一天到晚折騰個沒完。”

寶兒爭著說道：“扎著兩個長長的辮子，眼睛大大的，皮膚白白的，那不就是漂亮嘛。”

這時，狗兒已經吃完了盤里的東西，老婦人招了招手把它喚到身邊，對著寶兒說：“寶兒，你該去洗澡去了，一會又要晚了。”

寶兒答應著走回屋里去了。今晚的夜，有點風，讓人覺得一絲涼意，遠處的天空掛著星星點點，云層不厚，隨著風在飄動，像白色的彩帶飄在空中。夜，有點靜，靜的連風吹樹葉的聲音都聽得真真切切的。

老頭兒又拉起了話題，“老太婆，時間真是快啊，一轉眼，我們都是一個腳踏進棺材的人了。年輕的時候總覺得一輩子好長，要費多大的勁才能過完這一生......”

老婦人接過老頭兒的話，“年輕時，你追我的時候說，我是你這輩子認定的人，不管經歷些什么都不會分開。其實，那時候，我覺得自己就像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總覺得不可能的。”

老頭兒看了一眼屋里，“其實，我是懶，和你在一起之后，就沒想過換個人什么的，懶得去重新認識一個人。”

“這一生，如果要說還有點什么遺憾的話，可能就是看不到寶兒長大成人，成家立業。老頭子，和你在一起大半輩子，沒有后悔過，即使在那段最艱難的日子里，只要你在，就覺得很安心。”

狗兒聽到門外的聲響叫了幾聲。聲響消失了，狗兒的叫聲也停了。

“老太婆，其實，這一生有很多虧欠你的地方，說好要一起去的許多地方現在也有沒去成的，還有好多事情沒來得及去做。”

“老頭子，別這樣說，我覺得我這一生特別值得，一個知冷知熱的人牽手走過一生，雖然也難免許多拌嘴的時候，可是并不影響。”老婦人看了看旁邊的狗兒，它已經打起了哈欠。

“老太婆，如果最后離開，我希望你先走，因為留下的人活著是多么的痛苦。如果不幸，是我先走的話，請你原諒我的自私。”老頭兒伸了伸腿，坐的時間久了有點麻。

“老頭子，這樣的話我是不喜歡的，以后你也不要再說起。我想著這個假期寶兒去他爸媽那里住，我們倆去一直想去卻沒去成的地方。”老婦人的臉上開始有些不悅。

“趁著現在身體還算可以，出去走走是挺好的。以前總擔心這個那個的，一直沒有決心。周末的時候，寶兒爸媽回來了，和他們說下這個事情，他們會同意的。”老頭兒有意避開了老婦人的話，知道再說下去老太婆是要不高興的。

這時候，寶兒洗完澡從屋里走了出來，“爺爺，奶奶，你們在說什么呀？”

老頭兒先開口，“寶兒，奶奶的水溫你調好了嘛？”

寶兒坐下就準備去逗已經睡著的狗兒，“奶奶的水溫已經調好了，隨時可以去洗澡的啦。”

“寶兒，奶奶不急著去洗澡。我和你爺爺商量假期你去和你爸媽一起住，我和你爺爺想出去玩下，寶兒，你應該沒問題的？”

“奶奶，沒問題的，你應該也好久沒和爺爺出去玩過了吧，你們去玩吧，我和爸媽住OK的。”

老頭兒還想再說什么，突然......

......

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想起。

天亮了，夢該醒了。

我最近老是做同一個夢，發現自己滿頭白發，意思就是說我老了，在夢里。這樣的夢境讓我覺得那么真實，好像離自己那么近，卻怎么也抓不住。夢里的場景會不會就是我以后年老的樣子，一個老伴兒，一條狗兒，還有兒子媳婦，孫子，這就真的很幸福了。

每天弄弄花草，遛遛狗，和老友下下棋，孫子滿小區的叫著爺爺，家里還有人等著自己回家吃飯，這樣的幸福很簡單，反而是一種奢求。

老年的時候，經歷過人生的起起落落，看過春花秋月，與世無爭，平淡的每一天都是最好的禮物。難得的是，陪你看過春花秋月，走過四季的人還在身邊。

年輕的我們總是拼命的想給自己的生命賦予意義，不斷的在尋找，總想著讓自己的人生盡可能的豐富一些，實現生命中的那些可能。年輕的珍貴在于，不斷地去折騰，哪怕一次次的碰壁，一次次的跌倒，總好過把所有想法爛在腦袋里面，在腦袋里面過完自己的人生。

我們總在追尋一個個遙不可及的明天，卻忘了過好當下的每一個今天。人生其實很短，我們來算個數，如果一個人的一生可以到75歲，一年365天，那么就是27375天，如果你現在25歲，也就是說人生你已經過了三分之一的時間，還有18250天。再過三分之一的時間，你就會步入老年人的隊伍，這是很快會實現的事情，至少比想象中的快很多。所以，變老是再必然不過的事情，從我們出生的那一天起，就是不斷的在走向變老的路上。

不管今天的你是20歲，25歲還是什么年紀，在當下的年紀做可以做能做想做的事情就足夠了，其他的交給時間。有一天，我們終會老去，老到哪兒也去不了，什么也做不到了，不能出門去旅行，不能坐幾個小時的車去拜會老友，可是這又有什么關系呢，當人生走過之后，每個人到最后都獲得的是心的自然，然后了此一生。

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老的時候，不用老到糟糕的程度，不用老到去麻煩別人的程度，還有能力照顧身邊的人，還可以隔三差五的去看看老友，或許這就夠了。我不希望老了之后變成誰的拖累，我想我的一生都是可以自我掌控的一生，或許從某種程度上說，有點自私，那就當年老之后的任性吧。

年老之后，最大的幸福莫過于，年輕時候陪伴你的人，還在身邊，即使她也頭發花白，臉上爬滿了皺紋，卻依然是你眼中最美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