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后面一頭個頭小、毛色也極其良莠紛雜的狼跳了出來，咬住了癩皮狼楊總的尾巴。

“嗷嗷嗷----”楊總發出的聲音那么的遙遠，那么的奇怪，再也聽不懂了。

另外一頭狼發出的吼叫，也不見得好到哪里去。

就在這時，突然遠處響起了槍聲和汽車鳴笛的聲音。然后，楊總和小個子的狼，都停了下來。小個子的狼在空氣中嗅了一下味道，躲開了。楊總則朝著劉建宇的右小腿上就是一口。但是，它早就掉了兩顆槽牙，劉建宇的小腿又干巴，它并沒有占到什么便宜。最后，也只能灰溜溜的跑了。又過了半個小時，兩三輛卡車開了過來，一個穿著迷彩服的人跳下車，朝劉建宇喊：

“這位師傅，你---你再堅持一下----”

劉建宇沒出息的兩眼一黑，失去了意識。于是，他就這樣被帶回了人間。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在醫院里，掛著一個玻璃吊瓶，他的父母很緊張的在床邊看著他。整間病房里，還有11個病號，居然還有一個是他的同鄉。

“媽，這是哪里啊？”劉建宇沙啞的問。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電梯出事的時候，昏過去，現在才醒過來，還是自己真的遭遇了戈壁上的野狼們。就好像，莊周也不知道是自己夢見了蝴蝶，還是蝴蝶夢見自己變成了莊周。

“醒過來就好，醒過來就好。”劉建宇的媽，紅著眼角，抖動著嘴唇。

劉建宇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現在，日子怎么過下去呢？回公司繼續來過嗎？還是自己真的去給趙穎家里報信呢？忽然，病房門口出現了一個身材高大的女子，看起來不到四十歲，脖子上戴著一條鴿子蛋大珍珠吊墜項鏈，但是卻意外的十分疲憊，十分狼狽的女人。

劉建宇的媽媽在走廊上看見她要進病房，就大喊著跑過來：“你別找大宇了，他不記得了，你還是等著警察來給信兒吧？”

女人卻死死的看著劉建宇，兩只眼睛里滿是期盼，好像在等他給一個小小的暗示也好。“老楊呢？”顯然，她就是楊總的老婆。

劉建宇低著頭，他總不能告訴她，她丈夫變成了一頭狼吧。

“他---他還活著嗎？”女人撕心裂肺，但是卻幾乎無聲的問。

劉建宇看看她，點點頭：“我失去意識前，看見楊總還活著---”

女人忍住淚水，也點點頭，她沒有再靠近劉建宇半步，就急忙離開了病房。顯然，即使是楊總，也有人在等待他，希望他回家。劉建宇看看被窩里的右小腿，牙印早都看不到了，他也第一次希望楊總還在荒野的某一處，繼續活著。等他母親回來，劉建宇趕緊要了手機過來，他想搜搜關于那個失蹤女孩的事情。雖然趙穎把衣服和手機托給了自己，但是自己把留在了龍門客棧里，他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報道她的失蹤。

但是，太多太多的人和他們失蹤的新聞，出現在搜索出來的結果里。

2020年8月，警方在可可西里自然保護區清水河南側無人區相繼發現黃某身份證、學生證等隨身物品及遺骸----

2020年7月，兩名河南籍男性在玉珠峰附近走失，救援隊伍冒雪在玉珠峰北坡海拔4720米位置找到兩名失聯男子，連夜送至醫院。

2020年7月，一名男子在LS市郊海拔5080米野外露營，被困10多天，救援人員徒步翻越3座海拔超過4600米山峰，才營救出該男子。

2020年6月，兩名四川籍游客擅自離開云南玉龍雪山景區，被困在海拔4100米高崖壁，當晚為民警所救。

-------------

名單太長，就像龍門客棧的張姐說的，這些年來，隨著越野和探險等戶外運動日受追捧，無人區探秘也成為一種文化人的時髦。根本看不出誰是誰來。劉建宇都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也像他們一樣作為“劉某”，或者“一名男子”出現在新聞上了。這個時候，什么“羅總”，什么“劉總”，他們的財富和頭銜們，在大自然的力量下，小的連沙灘上的一粒沙子都不如。

半夜，劉建宇看著病房的天花，不知道該怎么對趙穎的父母交代。自己總算是最后一個活著回來的人，但是他沒有勇氣再回龍門客棧去了。突然，有人把病房的門推開了一條縫隙。一個狗型的動物影子出現了。它極其躡手躡腳的走到劉建宇的床邊，然后把兩條前腿搭在劉建宇的被子上。

“狼---狼總？”劉建宇的汗毛都樹了起來。

灰狼的眼睛，在黑夜里發出了紅色的熒光：“噓。”它的話，劉建宇依舊能懂。“你知道，沒有人能離開沉默之塔的。”

“------”

“別裝了，你都記得我是誰，還想說自己不記得發生過什么了嗎？”

“你怎么到這里來的？”

“那你別管。”狼老大有狼老大的途徑和渠道。它突然站了起來，好像一個人一樣，坐在了病床前的椅子上。“出院以后，啥打算？”

“回去繼續上班。”

“那你還跑什么，跟呆在塔里，跟骸骨們一起，有什么不同？”

“------”劉建宇頭一次這么贊同狼老大的話，只是心里，他覺得有些什么不一樣。真的說，他又不知道是什么。

狼老大把一只手機放在劉建宇的身邊。那是一只灰色的手機，樣式很新。劉建宇意外的發現，那是趙穎的手機。

“狼總，你這是？”

“那個姑娘還在吵吵呢。所以，我就找龍門客棧把手機給了我。”狼總一剎那間忽然露出了人的表情，“羅讓說，她家里父母都不在了，丈夫有小五小六，正高興她不見了，不用替她報信了。”

“那你呢？”

“我？現在，家里也應該沒有親人還在了。”狼老大微笑著，搖頭嘆息說。

“可是---可是，如果我去告訴趙穎父母的話，你們不就暴露了嗎？”劉建宇一直聽狼們說，沉默之塔本身就是禁忌的秘密，活著見過這地的人，都不能離開。他忍不住覺得，這是狼老大給自己做的一個套兒。

“不一定，說不定你會回來我們這里呢。”狼總從椅子上跳下來，頭也不回的消失在醫院的房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