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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千年濕尸

  • 國寶獵手
  • 肖然
  • 12051字
  • 2020-08-05 11:27:10

中國人向來講究“以和為貴”,相關的典故也特別多。

康熙年間有個叫張英的安徽人,在京城做官,老家的宅邊地被鄰居給占了,家人氣不過,寫信到北京,讓他用官威好好壓一壓囂張的鄰居。沒想到張英在回信里說:“一紙書來只為墻,讓他三尺又何妨,長城萬里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意思就是不計較了,退一步。結果鄰居知道后深受震動,也主動退了三尺,三加三,就有了現在的安徽桐城的“六尺巷”。

之所以會說起這個故事,是因為胡彧。上次她的哥老會被陜西警察廳長姜洋陷害,她身陷大牢,我借孫殿英的手救了她,出來后,孫殿英要她繼續幫忙研究那具從風陵渡挖出的千年濕尸。

胡彧老大不樂意,因為她知道孫殿英根本無意救她,只是為了自己的利益,順手做了個人情。現在要她再去幫忙,她覺得膈應。

為了勸她,我搬出“六尺巷”的故事,苦口婆心地說你畢竟是靠人家才出來的,現在撂挑子不管,從江湖道義上說不過去,況且孫殿英的廟道會入陜之后,你的哥老會免不了跟他多有交涉,現在撕破臉不好,讓一步吧,以和為貴。

一番洗腦后,胡彧才不情不愿地答應下來。

其實上次胡彧跟我說她在給廟道會研究古尸的時候,我就挺奇怪的,發跡于河南的廟道會雖然和哥老會有聯盟的跡象,但請胡彧一個丫頭片子研究自己盜出的墓,也太讓人費解了。

我想了想,還是沒忍住問道:“廟道會為什么請你研究古尸?”

胡彧一邊吃著我請的鏡糕,一邊得意地斜眼瞧著我:“你這話問的,當然是因為本姑娘能耐大啊。”

我試探著猜測:“你是不是懂古尸解剖?”

“再往下說。”胡彧饒有興致地轉過臉來鼓勵我,看來我猜得八九不離十。

“在武備學堂那幾年,你沒學過什么解剖,這我知道,在那之前也不大可能,那就只能是在日本留學期間了,你在日本學的是醫學!對不對?”

“挺聰明的嘛。”胡彧咬下最后一口鏡糕,把手上的簽子一丟,抿著嘴笑。

我問她廟道會的古墓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上次查古尸查得如何,有沒有線索。之前忙著出獄的事,沒顧上這茬,現在總算能問個清楚了。

胡彧這才一五一十給我講了,這件事,始于一個月前,孫殿英的兩個手下在一百多公里外的風陵渡發現了一方古墓。

墓道挖通后,有經驗的老人先進去試探,取了兩件葬品上來查驗,判斷這是個大墓。外面接應的年輕人聽了,瞬間起了貪念,貪念一起,殺心也就冒了出來,他想獨吞這座墓葬。

年輕人趁老人不注意,搬了塊巨石,猛然朝墓下砸去。老人倒在血泊中后,他自己潛下去,將墓葬里的東西悉數偷走,只有一具女尸,既難以搬運,又晦氣,就留在墓里了。

孫殿英知道手下私吞墓葬后,立即派各地眼線搜尋,但那個年輕人消失得無影無蹤,孫殿英就想研究一下那具古尸,一來是找找線索,更重要的,則是通過古尸判斷這口墓真正的價值。

但廟道會和哥老會一樣,都是泥腿子幫會,真正有知識有技術的人鳳毛麟角,盟友胡彧在日本學過醫,孫殿英自然就想到了她。

“老實說,我在日本待的時間不長,人體結構圖都沒畫熟呢,哪里會解剖,而且還是具千年古尸。只能硬著頭皮裝模作樣在那兒搗鼓,看了幾天,什么也沒研究出來。”胡彧不好意思地坦白。

我仰頭大笑:“還以為你發現了什么了不起的成就,原來是豬鼻子插蔥裝象呢,難怪你不想答應孫殿英,忽悠不下去了吧,哈哈哈。”

胡彧氣得直跺腳,噘著嘴說:“人家整天跟尸體待在一塊兒,怕得要命又不敢說,你還有心思拿我開涮。”

我說,你這叫死要面子活受罪。

隨即胡彧又想起一個細節,神神秘秘地問我:“肖乾,你說古代的人也會文身嗎?”

“當然會,但不是你們黑社會那些大哥,過去只有囚犯才能‘享受’文身的待遇……你問這個干嗎?難道你研究的那具尸體有文身?”

“嗯,我第一次見到那具濕尸的時候,她的皮膚組織還沒有完全氧化發腐,我發現,她的……她的隱私部位文了一個奇怪的字。”胡彧低著頭撩了撩額前的頭發。

“什么字?”

“夜!”

“夜?”

在皮膚上文一個“夜”字是什么意思呢?還是在一個女人的隱私部位。

我帶胡彧查閱了歷代刑罰紀要,并沒有查到刺這個字的記錄。

“我已經江郎才盡了,研究再得不到什么進展,我也不知道怎么交代。不如咱們做個交易?”胡彧閃著亮晶晶的眸子,臉上又出現了我熟悉的那種狡黠神色。

“你又要整什么幺蛾子?”我警覺地問。

“你剛才說我好面子,其實我發現啊,你們男人才是真正的好面子,這是你們共同的臭毛病。”胡彧一幅了然于胸的樣子說:“你兜里沒什么錢了吧?這幾個月你忙活了這么多事,能耐是長了不少,但實際的好處一丁點也沒撈到,表哥那里你也不好意思再去要,剛才請我吃鏡糕,看你囊中羞澀的窘迫樣兒,估計已經窮得叮當響了。”

一番犀利的話,讓我面紅耳赤。是呀,最近幾個月沒有一分錢的收入,我也沒個正式工作,眼看就要彈盡糧絕了,但在女孩子面前得打腫臉充胖子,剛才還拍著胸脯說請她吃梆梆肉呢,請喝西北風還差不多。

胡彧搭著我的肩膀爽快地說:“男人靠本事掙錢,天經地義,你幫我看看這具濕尸,給廟道會那邊一個交代后,我以哥老會的名義給你一筆傭金,夠你今年一年的花銷了,如果另外得到好處,分你一半。”

也是,沒錢在任何時候都寸步難行,但在胡彧面前我到底抹不開面子,支支吾吾地裝模作樣道:“嗯,先看看尸體,說不定能解開千古謎題呢。”

★★★

濕尸是人體在入葬時,在棺槨里注入含有朱砂、酒漿以及防腐中草藥的液體,將尸體浸泡在這樣的棺液中,然后將棺槨密封,同時墓室中擺放木炭和防潮香料,這樣墓主的尸體就可以保存千年而皮膚器官不受損。

其實棺液的成分倒還好說,如何維持無菌恒定的環境、防止氧化才是最重要的,這一點,真是驚嘆于我們祖先的精妙技藝。

也因為這樣,濕尸在出土后如果沒有及時得到保護,很快就會氧化腐爛。而廟道會發現的那具濕尸,先是被那個盜墓的年輕人破壞了一道,后來廟道會開棺搬運到西安,一路上對它的防腐保護也并不專業,因此這具濕尸很快氧化了。我見到時,已經面目全非。

在胡彧所說的隱私部位,我確實發現了一個已經模糊的“夜”字,不知在當時的社會,這個女人為什么要在那里文字,抑或是受到他人的強迫而文?目前的線索,我們找不到任何答案。

濕尸已經高度腐爛,既然再無任何研究價值,我建議完全解剖。胡彧捂著鼻子一邊走開一邊說:“要解你自己解,我要吐了……”

話音未落,就聽見她狂嘔的聲音。

我戴上面罩,握著提前準備好的手術刀,雖然沒學過醫,但之前幾次和文物打交道的過程給我一個教訓:專注細節,必有收獲。這叫見微知著。

果然,在一番仔細的查驗后,一個鼓鼓的東西從尸體的下竅里突出來,我輕輕用手術刀劃開,露出一個薄薄的羊皮卷!

我大聲叫著胡彧,她聞聲跌跌撞撞沖進來:“怎么啦怎么啦?詐尸啦?”

“你這樣才叫詐尸呢,快過來看,我在尸體里面發現了什么。”我用鑷子夾著羊皮卷晃給她看。

“這是什么?”胡彧湊過來問,隨即有了發現:“看,上面有字。”

我點點頭,羊皮卷的正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看來這具尸體,這個墓,都沒有想象中的簡單。

只是當看清羊皮卷上的字跡后,我又跌入了失望的谷底。

羊皮卷上從一到四十,標注了四十個編號,每個編號分別對應一個詞語:一、遇雨;二、缺糧;三、破城……完全不知所云。

我和胡彧面面相覷,誰都猜不出這張羊皮卷有什么作用,我自言自語地問了一句:會不會跟皮膚上那個“夜”字有關?

半晌,胡彧幽幽地問我:“你記不記得咱倆在武備學堂的時候,我在課堂上偷偷給你傳紙條?”

這時候她還有這個心思,我敷衍地嗯嗯了兩聲。

“當時我會用筆在書中特定的字下面做記號,幾個字連起來讀,就是我要對你說的話。”

被她這么一提醒,我心里突然一亮,轉過頭問她:“你的意思是,這可能是某種暗語?”

“嗯,應該是一種密碼,我們回去看看,古代有沒有專門的密碼系統。”

★★★

密碼是門很偏僻的學問,市面上的書里根本找不到我們想要的答案。胡彧腦子靈光,說去國立西北大學看看有沒有相關的專業。

到了大學一問,唯一和密碼搭邊的只有無線電專業,那里有一門專門講密碼編譯的課程,可教授的都是西方的密碼學。一位老教授一聽我們要找古墓密碼的解決方案,連連搖頭。

失望之余,老教授說:“不然你們去‘橐鑰學會’看看吧,說不定那群人能幫上忙。”

我問:“‘橐鑰學會’是個什么組織?里面的人是干嗎的?”

教授介紹說,“橐鑰學會”是個社團,一幫智商超群的年輕學生聚在一起,專門研究一些冷門的東西,但是這幫人性格怪癖,自視甚高,外人很難融入。

我頓時來了興致,問怎么才能找到他們。

教授說一般下午沒課時,這些年輕人會聚集在教學頂樓一間常年無人的教室討論問題。

我和胡彧二話沒說,循聲而去,找到時,一推開門,里面原本熱鬧的討論戛然而止,大約二十雙眼睛充滿敵意地盯著我們。

我小心翼翼地自我介紹:“同學們好,我是肖乾,久聞你們學會的大名,想請你們出手相助破譯一套密碼。”

那群學生一言不發,只是冷冷地看著我們,把我看得渾身發毛。我只得拉著胡彧進門,想坐下來和他們細細商談。

“我們團隊的成員,個個智商萬里挑一,不是什么阿貓阿狗的忙都幫的。”其中一個二十歲出頭卻蓄著滿臉大胡子的學生抬頭輕蔑地說了一句,完了又低頭翻著手上的古籍。

確實,我掃視了一下這二十來個學生,大都不修邊幅,乍看起來邋遢木訥,唯獨他們的眼睛,都透射著敏捷靈動的光芒,單憑這一雙雙眼睛,我都能感覺出他們的腦袋里不同尋常的智慧。

正想著怎么說服這幫奇人,胡彧卻一下跳了出來,大胡子剛才的話把她徹底惹毛了。這個大小姐,從小到大一直被稱贊冰雪聰慧,哪受過這種氣。

她徑直沖到他們面前,指著那個大胡子就開訓:“你說誰阿貓阿狗呢?會不會好好說話?不就是智商高點嗎,有什么好賣弄的。我們誠心誠意來求助,不幫就不幫,怎么還人身攻擊呢?瞅瞅你這大胡子,鳥都能搭窩了,哪來的勇氣說別人阿貓阿狗?”

胡彧連珠炮說了一大通,把大胡子都說愣了,好像自己真做錯了什么事,尷尬地摸著自己的串臉胡。

其他人也瞪大眼睛,像看大猩猩一樣看著氣呼呼的胡彧。

我趕忙一邊攔住她一邊沖大家道歉,可胡彧正在氣頭上,哪管這些,繼續點兵點將一個個數落道:“什么橐鑰學會,簡直是垃圾堆。你——”胡彧指著一個無辜的大個子繼續說:“聞聞你身上的臭味,出生以后還沒洗過澡吧?還有你,說你呢,臉紅什么?沒交過女朋友啊?見到女生臉紅得就像猴屁股,真出息!……”

神奇的是,在胡彧一頓發飆之后,這幫人居然像犯了錯的小學生,不是低頭打量自己,就是手足無措。

我忍住笑,忽然想助胡彧一臂之力,于是客氣地說:“算了算了,傳說中的橐鑰學會也不過如此,咱們古墓里的千年密碼給他們看估計也看不懂。”

窮學生嘛,啥都沒有,就剩自尊心了,你越說他不行,他越要證明。

這招果然奏效,一個臉色削瘦面容蒼白、戴酒瓶底眼鏡的小伙子站起來,很不服氣地說:“我掌握了中國十幾種古典密碼的編譯和破譯的方法,不會的還沒聽說過呢。”

我說這是古墓新發現的,他不一定會解,沒想到更勾起了他的興趣,他滿眼渴望地說:“如果真是沒見過的密碼,我負責給你研究破譯,越難解我越有興趣,如果你答應,我請你吃褲帶面怎么樣?”

褲帶面?我和胡彧一愣,怎么說著說著突然冒出這個?這是路邊攤上很便宜的面食,我只有在最窮的時候才去吃。

一個看著還算正常的學生笑了笑說,我們學會經費緊張,學生又都沒有收入,能吃碗褲帶面就不錯了。

聽著怪可憐的,我動了惻隱之心,對大家說,走,去老孫家吃羊肉泡饃,管飽,這位胡小姐請客,算是向大家賠罪。

教室里掌聲雷動。胡彧剜了我一眼:“你倒是會借花獻佛。”

到了老孫家,大家歡天喜地吃飽喝足,那個專門研究古密碼的迫不及待地問,什么古墓密碼,趕緊拿出來讓我看看。

我拿出洗凈的羊皮卷給他看,并把前前后后的過程都給他講了。沒想到這兄弟美美地打了個飽嗝,一臉不屑地嚷嚷:“我還以為是什么驚世密碼呢,你說的這些,在我來看就是小兒科的知識。”

在這個年輕的密碼學家看來,古尸體內的密碼出自于宋朝的一本軍事書籍《武經總要》,其中有一部分是講密碼的,叫“字驗”,這個古墓里的密碼應該就是這種情況。

《武經總要》是一部宋代官方修訂的兵書,主要研究宋朝以前的軍事思想、武器制造,以及軍事史、科學技術史等。

這套密碼由三個部分組成:編碼、密文、明文。羊皮卷上的四十條詞語是編碼,尸體上的“夜”字是密文,現在只要找到明文就能破解了。

密文是明文中的一個字,只要找出這個字在明文中的排序,再按這個序號對照羊皮卷,就能馬上破譯。算是比較簡單的密碼系統。

原來如此,看來我們需要找到明文,否則就無法破譯。

★★★

也許明文在下葬時就被藏在別處了,但也有可能就藏在原墓中,可是墓已經被盜掘一空,即便在,也落到那個下黑手的年輕盜墓人手中了。

已經探秘到一半了,費了這么多功夫,我和胡彧都不想放棄,而且我們還沒勘察過原墓,兩人一商量,決定跑一趟風陵渡,在原墓找找可能留下的蛛絲馬跡。

等到了原墓,果然如我們想象,洗劫得比胡彧的臉還干凈。看守墓的廟道會老頭哈著腰說:“恭請官老爺前來視察,小的按吩咐每天打掃三遍,干干凈凈。”

我一聽急了,這不是幫倒忙嘛,古墓現場任何東西都是蛛絲馬跡,這一打掃,是干凈了,可也沒什么用了。

但我還是抱著一線希望拉著老頭問,墓里打掃出什么東西沒?

“哪有啥東西喲,都是土。”

“土也不能亂倒呀,大爺,這里一小塊石頭可能都是寶貝。”我痛心地說。

“這么說,木頭棒子也有用嘍?”大爺豁著嘴問我,讓我立即警覺。

“什么木頭棒子?”

大爺說剛開始打掃時,路中間掉著一個沾滿灰的木頭短棍,他想著沒啥用就扔溝里去了。

我趕緊拉著他在那片溝里翻找。

好在木頭還在,很快就找見了,我接過來一看,棍子約兩尺長,兩端乳白,中間木質。我用手敲了敲兩端白色的部分,又聞了聞,最后告訴胡彧:這是根象牙材質的畫軸。

胡彧說:“那失蹤的墓葬品里肯定有古畫,這根畫軸很可能是那個盜墓的遺落掉下來的。”

總算有了新收獲,我們這趟沒有白跑。順藤摸瓜追查下去,真相就會離我們越來越近。

胡彧比我還興奮,她拉著我趕緊回西安,直奔上林樓。

上林樓是收藏展覽和交易歷代字畫的專門市場,據傳神龍本《蘭亭序》曾在這里收藏過,轟動天下。此后,西安乃至全國有名的收藏家都將這里作為名家字畫交流的場所,也可以說,上林樓是古都字畫界的圣殿。每天來這里的三教九流,都可能懷揣著傳世墨寶。

轉了一圈,詢問最近的字畫交易信息,但沒有任何收獲,我們便準備到樓下的茶亭里歇腳。

茶亭里一群人正圍著一個面目俊秀的年輕人聽說書,說書的內容是北宋皇家畫院里的畫師傳奇故事。

胡彧朝說書人努努嘴:“那個說書人是個女人。”

我仔細一看,確實身形骨骼比一般的男子要小一圈,聲音也細潤,眉眼間透著一股靈巧可愛,還真有點女扮男裝的意思,不過她正講得滔滔不絕,眾人都被故事吸引得瞪大了眼睛,生怕錯過一個細節,也就沒人在乎說書人是男是女了。

“北宋初年,朝廷設置的宣和畫院網羅了一批全國丹青高手,其中黃筌、黃居寀父子以神妙的花鳥畫躋身宮廷畫師之首。一日,父子倆入山采風,忽見枝頭一只鷓鴣翹然挺立,姿態可愛,便悄悄坐下,鋪開紙筆臨畫,不料一個時辰過去,那只鷓鴣卻紋絲不動,父子倆正納悶,旁邊走過一山林老農,從樹枝上摘下自己畫的鷓鴣,令這對皇家畫師慚愧不已……”說書女孩眉飛色舞地講著。

一個故事說完,聽者紛紛鼓掌,女孩滿面得意。我搖了搖頭,帶著胡彧走開了。沒幾步,身后傳來一聲“先生請留步”。我們一回頭,發現是剛才那個說書的。

“姑娘有什么事嗎?”我看她咄咄逼人的樣子,先點出了她女扮男裝。

果然,這姑娘紅了臉,又抿了抿嘴,歪著腦袋忽閃著大眼睛說:“剛才看見閣下搖頭不屑的樣子,特來請教,我的說書有什么不對嗎?”不服氣的樣子很是俏然可愛。

我還沒開口,胡彧便搶前一步,像只準備開戰的斗雞:“怎么,我們走在路上搖搖頭,礙著你的事了?”

女孩沒搭理她,仍然目光灼灼地望著我,等我回答。胡彧對這種無視怒不可遏,正要上前教訓,被我一把拉住。

我慢慢答道:“如果說不對,姑娘你確實有幾點講得跟史實有出入,首先,宣和畫院是北宋末期宋徽宗設立的,并不在初年;其次,黃筌父子確實入了宋朝的皇家畫院,不過當時叫翰林圖畫院;第三,你說的那個民間故事,我也略有耳聞,但不是發生在宋朝,而是黃筌在五代西蜀任宮廷畫師的時候。”

我說完,胡彧神氣活現地嘲笑道:“這么基礎的事實都弄錯了,還來賣弄?追上來不是自取其辱嘛。”

女孩臉上青一陣紅一陣,一副馬上要垂淚的樣子,我最見不得女孩哭,趕緊牽了胡彧的手,打算離開。

不料還沒轉身,女孩的眼淚就落了下來,大受委屈的樣子:“有什么了不起,懂點皮毛就教訓人家,有本事去解讀佚名畫啊。”

胡彧見她那副模樣,不知怎么的煩躁起來,嘀咕了一聲:“煩死了,說了兩句就哭哭啼啼的。”正要發作,被我用著急的眼神制止了。

胡彧這次還算敏銳,悄聲問:“怎么了?”

我微微搖頭,示意她不要說話,然后轉過身去對說書的姑娘說:“佚名畫大多出自宋代,我也研究過,比方說你剛才講的故事里,宋朝的皇帝為了搜羅各地的名畫家,設置了皇家畫院,但也形成了朝廷壟斷書畫界、一家獨大的弊端,民間多少書畫天才,都被宮廷畫師壓制,甚至湮滅。他們籍籍無名,就有許多人為了避免自己的畫作被排擠,而不署名,這些驚世絕倫的畫作才得以流傳下來。”

說書姑娘淚眼未干,梨花帶雨地望著我:“看你年齡也和我相仿,知道的東西還不少。”

我向她自我介紹:“你好,我叫肖乾,專門研究宋元文人畫的,并不是有意為難你,而是恰巧聽見我研究的專業了,就忍不住多嘴,還請見諒,如果你手上真有宋畫,無論貴族畫還是平民畫,可否開示一下?”

女孩抹了抹淚痕,又問怎么分辨是貴族畫還是平民畫。

我說這個很好分辨,貴族畫大多是絹本設色的卷軸,特別是元代,畫面上有很大篇幅題寫著詩詞,而平民畫因為大多是水墨紙本,保存下來的很少……

胡彧在一旁壓著怒氣,忍不住沖我喊:“什么宋元畫專業人士?你見著漂亮姑娘就滿嘴胡謅,一會兒跟人說你是道士,一會兒跟人說你是算命的,現在又說你是研究古畫的,我看你是想研究她吧。”

不顧我著急的眼色,胡彧氣呼呼扔下一句:“小心眼珠子別掉出來了。”說完就甩開胳膊走了。

我趕緊掏出紙筆,留下一個地址和電話塞到說書姑娘手里,讓她一定抽空來找我。交代完畢,就去追胡彧了。

★★★

“你不是跟人小姑娘聊得很投緣嗎?看人家對你的眼神,一幅相見恨晚的樣子。”胡彧語氣聽著酸溜溜的。

我心里有點高興,不過還是趕緊解釋說:“她可能認識風陵渡盜墓的人。”

胡彧走了兩步停下來:“怎么又扯到這里來了?”

“我哪敢忘了咱們去上林樓的目的呀。”我也跟她裝無辜。

我告訴胡彧,那個女孩說書時,口音和關中口音有細微的差別,仔細一聽,夾雜陜北地帶的余韻,而風陵渡正好處于陜北黃河的下游,我就多留了個心眼;其次,當時看到那個象牙畫軸的時候,我就聯想到可能和宋元繪畫制度有關,這段歷史是古畫藏謎的鼎盛時期,女孩這種入門級水平,卻敢在臥虎藏龍的上林樓講宋元畫,一定有別的目的。

胡彧聽完我的解釋,有些抱歉地說:“那,要不咱們再回去問問那個小狐貍……那個姑娘?”

我嘆了口氣望著她:“問什么問,我也是亂猜的,歷史上的事情,哪會這么容易就被推斷出來?很有可能跟她一點關系也沒有,再說了,你把人家那么罵了一通,人家即使有什么,也懶得跟你再說了。回家等著吧,要真有什么,她會主動來找我們的。”

胡彧撇撇嘴,嘀咕了一聲:我怎么覺得,這女孩不像表現出來的那么單純呢。

★★★

廟道會傳來消息,通知胡彧:下黑手的年輕盜墓人被抓住了,正押在風陵渡古墓里,但是墓葬的寶貝他死也不肯交出來,說一定要見到那具濕尸。廟道會沒辦法,只得請胡彧再跑一趟風陵渡。

胡彧剛走,當晚那個說書的小姑娘就來到了我的住處。

“肖乾哥,我是專程來向你請教宋元字畫的。”

看她心神不定的樣子,我自然不相信她大晚上來我這個單身漢的房間,就是為了討論水墨畫。

我沒說破,只笑了笑,泡了兩杯午子仙毫茶,悠閑地坐在那里說:“好呀,我從繪畫的歷史、技法上給你講,只要你喜歡聽,講到明天晚上都行。對了,認識這么久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女孩恍惚地答了一句:“忽米。”

一聽這個名字,我心里就有數了。陜北曾是元朝入侵中原的重要通道,這個姓明顯出自游牧民族。元代統治中原后,雖說沒有沿襲宋朝畫院制度,但網羅漢族繪畫名家成為宮廷畫師,大興文人畫。這種形勢導致民間畫家遭到打壓,從而出現了很多不敢署名但水平很高的佚名畫卷。

這個忽米很可能和風陵渡失竊的畫卷有關。我就等著她主動開口,于是慢條斯理開始講水墨畫的歷史。她意不在此,肯定忍耐不了多久的。

果然講了不大一會兒,忽米就焦躁地打斷我:“我聽說了,胡小姐和你在研究風陵渡的千年古尸?”

“怎么,你也關心這件事?”我裝作好奇地問。

“我不關心,但我丈夫的命現在在廟道會的手上,請你出手相救。”

“你丈夫?他是誰?再說,我憑什么救他?”

“我丈夫就是那個盜走墓中寶物的,如果你愿意搭救,我手上有一卷元代佚名畫作為交換,畫上題了一首詩,就是你們要找的秘語。”

“我可不關心什么詩啊畫啊的。”我不想顯得太著急,越拖延對我越有利。

房間內沉寂了一會兒,突然忽米從腰間拔出一柄短彎刀,迅速架到我脖子上,寒光閃閃:“我們蒙古人,殺人就像拔根草一樣,你不信可以試試。”

看來胡彧的直覺沒錯,這個忽米確實不是什么天真無辜的小姑娘,我感覺冰涼的刀刃只要稍稍一動,就能割破我的喉管。

我咽下一口唾沫問:“你怎么知道密碼的事情?”

原來忽米曾是一位受過專業訓練的古畫專家,嫁給同是蒙古族的丈夫后,兩人成了盜墓夫妻,丈夫是個粗人,只管挖墓,忽米就負責鑒定和出手。丈夫盜走風陵渡古墓的文物后,忽米看了畫卷,又聽說古尸皮膚上的刺字,也和我一樣,認為這是密碼,他們來西安就是想找到我們手中的編碼本。

而她在上林樓講的故事漏洞百出,并不是她真的學術不精,而是她得知我和胡彧在研究古尸,故意想了這個辦法引誘接近我們。只不過她原本想慢慢使我們入套,不料丈夫在后方不省心,先被廟道會給抓了。

★★★

忽米不是真的想殺我,我也確實想要她手上的畫,既然各有所需,也就不再推拉,兩人一起去了風陵渡口,找到了胡彧住的旅店。

胡彧見我和忽米并肩前來,臉上瞬間不悅起來。

我趕緊說:“她是過來救自己丈夫的。”

“丈夫?怎么回事?”

我把忽米的事情簡單說了一下,胡彧一副事后諸葛亮的樣子:“我就說她不單純,女人看女人,果然是最準的。”

“廟道會的人還在古墓那兒守著,你老公就在他們手里,咱們先私下做個交易怎么樣?”胡彧放低了聲音對忽米說:“你把之前盜走的寶貝還給廟道會,我會負責說情讓他們放了你丈夫,這點面子他們還是會給我的,但你必須把那卷畫給我和肖乾,而且不能讓廟道會知道,我們各取所需。”

忽米似乎有些不甘心,皺著眉糾結著,一副難以割舍的樣子。

胡彧有些生氣,繼續施壓:“你們夫妻倆現在已經落在我們手中,能保住小命就燒高香去吧,還不知足。我勸你們離開后趕緊躲回北方去,否則指不定哪天就會栽個更大的跟頭。”

忽米權衡了一番,只得答應了胡彧。

我們仨先去了廟道會的駐地,胡彧先和他們談好條件,得到保證后,我們才見那個被關押的年輕盜墓賊。說來也好笑,這人看起來粗獷野蠻,可是見到老婆,聽話得像一只熊。此前廟道會各種嚴刑拷打,他都不肯透露半句墓葬的消息,忽米輕輕一聲“告訴他們吧”,他就馬上招了。廟道會立即派人去搬寶貝。

原墓里他盜走的東西價值還不錯,除了尸體和古畫,居然還有數件唐三彩,一座金身佛陀造像,一對定窯瓷瓶。

廟道會的人得回了這些寶貝,設宴款待胡彧和我,我們也裝作小事一樁的瀟灑,愉快地笑納了。

而私底下,忽米將古畫交給我們后,就帶著熊男人垂頭喪氣地消失了。胡彧為了保障他們的安全,避免廟道會出爾反爾,暗地里安排了幾個人跟著。

★★★

回到西安,我和胡彧躲在房子,悄悄展開那幅古畫,一看,果然是佚名的元代山水畫,畫中一輪明月懸于空中,一位旅人帶著愁容立在山水之間對月引觴。畫幅的一側題著一首詩,是唐代張九齡的《望月懷遠》: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

正好四十個字,尸體上的“夜”在這首詩里是第十五字,按照《武經總要》上的字驗方法,我們打開羊皮卷,查找第十五個編碼,上面寫著“十五、藏餉玉泉”。

各種線索追查到這里,各種頭緒紛亂并出,無從下手。胡彧撓著頭說:“咱們解決了這么多問題,可距離答案還沒靠邊啊。”

我搖搖頭說:“不,我們已經離真相越來越近了,只差撥開最后一層迷霧了。”

接著我用樹枝在地上寫了我們遇到的所有內容:兵書密碼、元人后裔、暗藏軍餉、元代佚名畫、尸體迷字……再結合當時的歷史,我問胡彧:“你看這些之間有什么關聯沒有?”

胡彧著看地上的字,陷入沉思,一會兒,她仿佛想明白了什么:“你這么一排列,思路確實清晰多了,這應該和一場宋元戰爭有關,我從史書上看,當年蒙古大軍壓境,入侵中原勢如破竹,漢族一些將領盡管面臨國破家亡,但仍然不放棄最后的抵抗……”

我和胡彧互相引導思路,一步步往下推論,我忽然打斷她的話,插嘴說:“說到這個,我想起小時候聽道士們講的一個傳說,一個南宋抗擊元朝的小將領,將十萬軍餉托付給愛妾后,便破釜沉舟帶著將士們準備深入敵營同歸于盡,可沒想到敵人躲開了這支敢死隊,繞道后方把他的愛妾俘虜了,愛妾為了保住軍餉免遭屈辱,選擇懸梁自盡。將軍最終破敵救出愛人,把她厚葬了,但這些軍餉從此也下落不明。”

“真是段轟轟烈烈的感情啊。”胡彧陷入故事中,神情迷離。

我拍拍她:“喂,先別想這些兒女情長了,不管是不是這樣,我們得先找到‘玉泉’這個地方。”

拿來地圖冊,叫玉泉的地方有十幾處,其中距離風陵渡最近的是華山的玉泉院。第二天,胡彧和我帶著哥老會的弟兄化妝成普通商販,連夜趕往華山。

華山自古以險峻聞名天下,玉泉院就在懸崖峭壁上,人跡罕至。這里是一處道觀,道教的華山派就隱居于此。在和道士們的問禮攀談中得知,山后有一處洞穴,由于水簾封路,里面深不可測,向來沒有人進去。胡彧派哥老會的弟兄點燃火把,一個扶著一個的肩膀,像長龍一樣摸索進去。

在洞穴里一邊走,胡彧一邊問我:“昨天晚上我翻遍了宋元史書,沒有你說的那個傳說記載。”

“既然是傳說,肯定不會留在正史里。”我告訴她:“從南北朝開始,民間就開始流行講述志怪故事,到了唐朝就發展成了唐傳奇,而宋代市井文化極為發達,人們將一些傳奇故事和真實事件結合,流傳了很多真假莫辨的野史。”

而我小時候從道士們口中聽說的,就是這種野史,被許多不知名的文人記載流傳下來。也不知道經過多少轉述和加工,誰知道有多少真實的成分,姑且一試吧。

在洞穴內走了十分鐘,忽然前面的弟兄大喊一聲“沒路了”。我們上前一看,果然到了盡頭。我皺著眉頭想,不對呀,這洞穴明顯是人工鑿挖,玉泉院的道士們也說這里從沒有人來過,誰會憑空打一個洞穴呢?

我上前敲了敲堵住的墻面,發出空洞的回音,我大喊一聲“砸”!

我們十幾個人用力破土,不大一會兒就出現了一個口子,推開一看,里面是個小密室,整整齊齊擺放著近十口大木箱。胡彧撬開一口,在火光的照映下,里面的東西銀光閃閃。

看來這就是封藏了幾百年的軍餉,都是宋代的官銀銀錠。只是清點之后,發現數目遠沒有傳說的十萬兩那么夸張,一半都不到。

胡彧拍著我的肩笑嘻嘻地說:“按之前說好的,分你一半,也算是發財了。一下子多了這么多錢,你準備怎么花啊?”

我只想著先將這些銀錠換成銀元,至于怎么花,還真沒想好。我撓撓頭說:“不知道,先攢著娶媳婦吧。”

胡彧沒好氣地甩了一句:鬼才愿意嫁給你。說得我莫名其妙。

★★★

我想了幾天,終于想好要怎么用這筆錢。

我又去了一趟國立西北大學,找到了“橐鑰學會”,跟這些怪才們在老孫家泡饃館開了個座談會,我一邊掰著泡饃,一邊說出了我的計劃:

以后我將全力資助“橐鑰學會”,學會的各項開支,以及成員的學費、食宿全部由我一人包攬,另外,對于滿兩年的成員,按照大學教師待遇,每月發放工資。

沒想到他們齊齊放下吃到一半的泡饃,抹抹嘴異口同聲地說:“不干!”

我愣住了,問為什么。那個大胡子還沒刮掉的學生說:“富貴不能淫,學術決不能屈從于資本,我們追求的是獨立之人格。”

果然是青年學生,一腔理想。我拍著胸口保證:本人絕不干涉各成員的研究自由,無論成員申請研究什么課題,我都提供相應經費支持。

“那你花這么多錢,圖個什么?”他們問。

我想了想,這群人腦子一條筋,還是順著他們的話來答比較好,我說:“鴉片戰爭后,國家積貧積弱,新世紀以來,政府和各大學又激進地支持全盤西化,我們中華珍貴的古典文化眼看著式微消亡,作為一個華夏后裔,我不能無視。大家的滿腹才學,不該只囿于頂樓的教室,應該在更大的天地里發揮作用,為己之精進,為民之福祉,為國之文脈,我雖沒有大家的智慧,但也希望出自己的一份力。”

一番陳詞讓大家熱血沸騰鼓掌叫好。老實說,我自己也十分感動,我心中升騰起一種作為華夏子孫的自豪感和責任感,同時第一次感到自己在為一些更宏大的東西而努力。

★★★

“橐鑰學會!真是胸懷宇宙!”

和同學們吃完羊肉泡饃,在夜色中散去后,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我身后傳來,好久沒聽到這個聲音了,我的脊背頓時升起一股涼意。

“肖乾君,別來無恙,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啊。”轉過身,宮崎那雙紅色瞳孔正直視著我。這個以文物學者自居、聲稱只想保住華夏文物的日本人,不僅掛羊頭賣狗肉,而且心機叵測老奸巨猾,前幾次交手時,我都吃了虧,不得不防。

他如此適時地出現,說明在他神隱的這段時間,他一直在暗中觀察、估量我。估計是看我最近兩次行動都收獲頗豐,他確信我手上真的掌握了所謂的墓葬“秘籍”,這才決定出手。沒猜錯的話,他下一步就要拉我一起行動了,我決不能再被他利用。

我絲毫不讓地接過他的話:“聽聽這兩個字,橐鑰,出自老子的《道德經》,指明了我們胸懷著天地萬物。”

“很好,我的隊友越強大,我們共同的收獲就會越多。”宮崎老太太一般的聲線笑了起來。

“對不起,我可不會跟日本人做什么隊友。”我已經聽到相關新聞,日本剛剛向北洋政府提供了大量貸款,企圖控制中國,對于老奸巨猾的宮崎,更應該警惕他對古城西安文物的覬覦。

“呵呵,這恐怕就由不得肖乾君了。”宮崎仍舊淡淡地說了一句:“三百里外漢中的石窟里,有人正等著你呢。”

我聽完定定地立在那里,心里明白,真正的硬仗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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