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無端
- 醉奔
- 淥水東風
- 3683字
- 2020-09-09 18:14:30
安歌幾個酒婆被送入酒宮,酒宮開始忙碌起來。寒慕也忙碌起來,因為他被杞王指定去擴建酒宮。
安歌身體好了一點之后,也開始忙碌起來,她自己動手釀酒,哪道工藝都求盡善盡美。酒釀好,安歌穿上素衣,不帶任何首飾,在月明之日,于酒坊門口置幾案,擺上江米飯,跪地祈禱。
酴醾問:“姑娘,你這是拜誰啊?”
“第一,拜酒神。”安歌以一樽酒酹于地,“愿酒神享我美酒,希望我的酒讓酒神不孤單,能感受田地四季的大美。”
“第二,拜家人。愿家人長壽安康。”
“第三,拜醇醴……”
酴醾連忙撲了上來,帶著哭腔說:“姑娘,你是主,她是奴,我們都是奴,受不起啊……”
安歌柔和地看著伏在她肩上的酴醾,說:“我從未把你們當奴。我愿在地下的酴醾,看盡美少年,恣其春情,無人指責。今日這剩下的酒全都給你了,給你喜歡的美少年喝。”然后將一大壇美酒倒于地上,水頃刻浸入地內,芳香四溢,那一剎那,昌樂城的人民都聞到酒香,大家欣喜著,仔細地嗅著,奔走相告:“你聞到了嗎?你聞到了嗎?真香啊!”
“是梅花的香氣吧?”
“不是,是酒,是從屈府飄來的酒香。”
大家紛紛向屈府靠攏,在花園山上值守的全部軍士走出,謹慎把守,小心提防。
高宅也忙,因著高極的婚事。每逢宅中有大事情高壅子就覺得家中錢幣不夠使,自己埋著頭把高宅每一角落走遍,覺得每一角落,比如幾案,比如房梁,比如樹木都花了錢財,可此時卻無法變賣出錢財來。后來一想,婚事是在舊宅操辦,不禁喜從天降似的自言自語:“你說,你說,我急得什么勁,既然是在舊宅,當然是待在舊宅里的人費心。”
高夫人知道二兒子高極的婚事將近,左等右等,偏偏等不到上大夫送來婚禮必備之物,家中沒有祭器,幾案也只剩兩張,食器也只有兩人的,奴仆的食器都是后來購置的極為簡陋的粗陶,食物帷幔這些都是需要新的。
午后,高條對母親說:“母親,我去找父親,管他要點錢幣,不然這二哥的婚事怎么辦?”
高夫人淡淡一笑:“別去了,去你也討不出任何好處。這些年,我早看透了。”
高條說:“他不給,我就抱著屈府送的食器往回跑。”
高夫人問:“你確定你能找到你父親把那些食器放到哪了?你怎么去,怎么回來?”
高條頹喪做在門口,高夫人織布機哐當哐當想著。
高條說:“上次三姐給的玉飾還都被父親搜了去。”
高夫人說:“把這兩匹葛布賣了吧,換一點祭器和食器。”
高條抱著葛布怏怏出了門。高夫人說:“你也不用如此不快,為娘這一生唯有這幾日最舒坦,沒有斥罵,沒有吵鬧,日日都有江米和肉食。娘開心,你也應該開心。”
高條現今已經十三歲了,但是個頭長了很多,聞此也說:“娘,我開心,就是大哥一家也搬走了,我孤單。”
高夫人說:“你啊,也多讀讀書。”
高條說:“那還不如讓我去習武,就像三姐丈一樣。”說著牽著老仆轉身出了舊宅。
傍晚主仆二人搬來祭器和食器回了舊宅。
兩日后,高機派了酹去了舊宅,同時送去帷幔和米糧酒肉。
高夫人紅著眼眶,對高條說:“知父莫過女,你三姐也知道你父親必是如此。”
高條開始搭著高梯去掛帷幕,帷幔很重,高條第一次登高又是害怕,不一會就滿頭大汗,高梯下的高夫人和老奴還有小仆都在下面緊張看著。
高條說:“母親,在高梯下鋪點被褥啊,即使我摔下來也不至于傷殘。”
還未等夫人吩咐,小丫頭即把各屋的被褥全都抱來,鋪在梯子下,高條還是怕得狠,兩腿戰戰,硬著頭皮把帷幔掛上,下梯子,躺在被褥之上,歇息良久,睜眼看自己掛好的帷幔,不無得意地說:“娘,你看我這個小兒子也是有用的。”
高夫人嘴角上挑,眼角的笑意撐開一朵花。
高極親迎前三日,上大夫把自己的母親連同高棱一家還有巫兒都送回舊宅。舊宅并無多余的被褥,高棱又駕著馬車回去取了被褥。
三天后傍晚,高極駕著馬車迎來自己的妻子無端,儀禮結束后,無端就和高機暫住舊宅,新房設置在高機和高柔的臥房,祖母說:“本就不是世家大族,我還好端端活著呢,用不著廟禮了。”
高夫人討厭僖魚,本對無端也是冷冷的,可后來發現無端對鄙陋的高氏舊宅并無任何鄙棄神色,對公婆恭敬,話語不多,并無逾矩,只是不善織布裁衣。
幾日后,上大夫領著高棱一家回了舊宅。
再一月后,地氣有些回暖了,高夫人問無端說:“無端,你去過新宅嗎?”
無端搖搖頭。
高夫人說:“聽到祖母說了吧,那高家新宅是何等氣派!”
無端點點頭。
高夫人說:“這兩日就和你的夫君搬到新宅去住吧!”
無端問婆母:“母親,你會和我們同去新宅嗎?”
高夫人搖搖頭,這時,祖母在屋內大喊:“你婆母就是死腦筋,享不了福,天生苦命。”
無端說:“母親,那我也不去新宅了。”
高夫人還未來及說話,祖母又開始喊:“這下你樂了,終于找到類你的兒媳了。”
高夫人抬頭看了看無端說:“這有高條就行了,我愛清凈,用不著那么多人陪我。”
無端凄然一笑:“我也喜歡清凈,比如這兩日,我從未感受如此的愜意。”
老嫗說:“我就喜歡熱鬧。”
這時候,巫兒端來一碗軟爛軟爛的鹿筋,老嫗邊吧嗒嘴邊說:“這就是這飯菜合我的心意,這爐火也盛,我這小屋子也暖和。”
無端不慣早起,高夫人不以為意,只是祖母總是大叫大嚷地說:“還不起,是想睡到燕子筑好巢嗎?”
無端習慣晚睡,祖母從巫兒口中得知,便喊:“哼,那油燈難道不需要銀幣。”
無端不以為意,每天依舊如此。她睡起了,就跟隨婆母去織布,婆母手把手去教,她學得起勁。
王宮酒坊的酒釀好了,太子率領僖魚、上大夫和高極迫不及待地來到酒坊,酒坊擴建,除了各工藝房,又新打了大水井,挖了軒敞的地下儲酒庫,同時還新建了酒奴臥房、盥洗房、食房等,太子走馬觀花,粗略一看,便匆忙去品酒。
四人喝下,臉上不約而同浮出笑容。
中大夫說:“成了。”
僖魚說:“不如屈府的好啊,缺少酒氣之外的香氣。”
“恐怕這酒列國都不曾有。魯酒寡淡,秦酒苦澀,羌戎只是辛辣,哈哈,杞國將以酒名世。”
上大夫問:“殿下,臣愿出使列國,以酒為杞國揚名。”
僖魚也出列拱手說:“臣愿往使。”
上大夫似有話說,嘴角及臉頰的肉動了一動,最終還是沒開口。
太子迅速瞟了一下,說:“就由僖魚和中大夫同去,新婿應該和老翁多歷練歷練。”
僖魚說:“中大夫剛和小女新婚……”
高極作揖說:“謝謝外父,大丈夫定要為國分憂,否則,外父也不會將女兒許配給在下。”
返回途中,馬車里,高壅子對高極說:“好樣的,為爹爭了氣。什么事情一碼歸一碼,就說這攜酒出游,剛開始就是為父的主意,這差事既建功又攬財,絕對肥差。”
高極說:“兒子只是希望建功立業。”
高極說:“嗯嗯,這想法是好的,但是你要記得,揚名立萬謀求富足才是首位,不然你建功立業的初衷堅持不了多久;這次,你和你外父周游列國,定要把酒的重量記好,送了誰多少,還有賣了多少,多少錢賣的,并你們日常開銷都要一筆筆記好,你和僖魚都要刻好自己的標號。”
高極連連點頭。
高極說:“這次出游,杞王定會讓先出游魯國,你一定記得,到魯國一定要謙遜,魯國和老杞王積怨很深。”
高極又點點頭。
正如高壅子所說,老杞王果真說薦酒要先去魯國,同時要派護衛隨行,護著美酒,萬不要被路費強盜劫了去,高壅子馬上建議:“多加護衛才能顯示酒之醇美,不僅要多派護衛還要精美的酒壇,并輔以薦酒書。”這些一一都被采納。
一切準備妥當,一行人踏上薦酒之旅,公子析為護衛之首,微為隨從奴仆之首。
杞國王宮在昌樂陸續開了幾家酒館,因為只有王宮能得到酒坊的美酒,王宮下屬的酒館人員不斷,日進斗金,伶人歌舞的嬉鬧在閭里偶或可見,昌樂繁華熱鬧起來,醉鬼隨處可見,為此在高壅子的建議下,昌樂下了霄禁令,戌時初無令牌無喪病者不得出行;不到一個月,杞國酒就在各國揚了名,酒商也在昌樂絡繹不絕,酒商通過王宮買到酒,不能在杞國境內賣,只能去列國賣。
高壅子成了杞國炙手可熱的人,哪一個酒商來杞國不先來拜訪這位上大夫?哪一個又不是拿著禮品呢?有時上大夫并不耐煩,推說有事或推說身子不爽,酒商見不到人,禮物也是要送到的。
高宅的帷幔掛了起來,紋飾的被褥堆疊起來,江米飯煮了起來,就是馬廄里的馬都有了紋飾的披掛。侍妾刁每天樂得合不攏嘴。
老仆從馬奴那得知,不無羨慕地回舊宅說起,老嫗非常自豪地說:“你看,你看,還是我的兒子吧,我就說嘛!”
媳婦和孫媳婦不搭腔,每日對比著葛布的紋理、顏色、花樣。老嫗就開始苦口婆心:“我說啊,媳婦,你來我高家三十載,也沒享過什么福,現在你就應該也去享享福,何苦苦守這破屋子。”
高夫人坐在門外,并不回應。
老嫗大喊:“你不回去,你就誤了小輩,我的孫子們還有嬌養的孫媳都要陪著你受這份無名苦楚。”
無端笑著走進祖母房內說:“孫媳很喜歡這舊宅,并不覺苦楚。”
老嫗說:“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可是,你還沒去新宅看吧,那個氣派,那個周正。”
無端把煮好的雞子剝好皮,放下就離開了。
老嫗又喊:“可我還想去新宅呢,我已是將墮之日,就想著這世間的繁華呢。”
高夫人說:“那兒媳這就讓老仆去新宅找上大夫,讓上大夫接您去。”
老嫗說:“你不去,我去誰服侍?”
高夫人說:“不是有巫兒嗎,再不濟,還有那個侍妾呢。”
老嫗說:“我可不用那下賤之人服侍我,沒的損了我的壽數。”
高夫人最終沒有讓老仆去新宅通報,高壅子也一直沒有派馬車來接母親。
春天不需要通報,不管你迎接與否,就這樣華麗麗的來了,除了泥土芳香,便是酒香,杞國的百花似乎都醉了,開得更艷、更香,讓路人沉迷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