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出使
- 醉奔
- 淥水東風
- 3362字
- 2020-08-22 20:19:24
寒慕回神,深深因忘情而自責,連忙說:“今日你我之事現不能和將軍夫婦說,少將軍六禮之后再商議。”
安歌意亂情迷中緋紅著臉,默默點頭。
寒慕拉起安歌,開始下山,這時雨水如同幕布,打得人睜不開眼。寒慕為安歌撐著傘,自己早已經濕透。暴雨之下,土壤松動,石塊不穩,安歌便扯著寒慕的腰帶一點點試探著,走到半山腰,果然看到酴醾,和落湯雞一樣。安歌不禁怒道:“不是不讓你來嗎?”
酴醾說:“姑娘,如果我不來,夫人一定會怪罪我。”
三人極緩慢地走下山丘,返到榛樹林,發現錐巖已經領著軍士正欲上攀,安歌不悅地說:“我不過就看看河,你們如此興師動眾,我都不如天上的鳥,水里的魚。”
下人們哪敢回嘴,都默默跟到身后,回到府中。將軍夫人已在安歌房中等候,看到酴醾渾身濕透,安歌卻只沾濕一點,很感欣慰,吩咐酴醾換衣休息,安歌難免在母親面前撒嬌,哄著母親出了自己的房門,換了便服,躺在榻上,一會摸摸寒慕親過的額頭,一會有摸摸嘴唇,吃吃地傻笑。醇醴過來,摸摸姑娘的額頭,說:“不燒呢。”然后莫名其妙地走開了。
暴雨之下,每個溝塘都滿了,高極心中的弦都崩緊了。此時他竟然不知道先去看哪條河流,干脆守著從陳國流進的河,果然,陳國放水了,水勢浩大,沖下泥沙滾滾,水聲驚天動地,漫天水霧又和暴雨落到地面,這洪水呼嘯著擊到山腳,將高極的臨時安身之所卷起即逃,被啊、褥啊、柴草啊頃刻不見。幸虧有一軍士,此前說聽到前方聲音不對,拉著同伴和高極拼命往山上爬,跑得快的軍士一手抱樹,一手轉折同伴的腰帶,而同伴雙手緊緊抱住高極,兩個軍士被洪水卷走,可喜的是兩人落入水中,就緊緊抱住水中懸木,而那些懸木都是應執讓軍士準備給高極的柴薪。
應執一早就去了王宮,杞王疾五日,應執拿著妹妹釀的春酒前去探望。
杞王勉力喝了幾口說:“真的是芳香撲鼻,病中不適合喝烈酒,這小姑娘的酒正緩解口中無味。”剛說及此,只聽轟隆之聲,杞王耷拉的眼皮猛地睜開。
內宰說:“陳國泄洪了。”
?杞王又躺在床榻上說:“也不知道高極這小子行不行,不行,我殺了他,我杞國的土地啊,你們屈家祖上一耒耜一耒耜開墾的良田啊。”
少將軍也坐不住了,拱手說:“容臣出去看一看。”
杞王連忙說:“好好,出去看,看完馬上告訴我,我覺得這王宮都要浮起來了……文命啊,定要護佑你的兒孫啊。”
應執走出王宮,跨上馬疾馳而去。
水往低處流總是不錯的,逃離束縛的水恣意了一會就乖乖地找到自己的家,一河漲萬溝平,水流在自己的家里撒歡地跑,沖出杞國過境。洼地莊稼的損毀在所難免,所幸無百姓傷亡,軍士落水也被及時救上岸來,田地全毀者不過十一。
安鳴回去,濕淋淋稟告杞王,杞王大喜,勉強爬起身,去宗廟祭祀。
宗廟并不空虛,姒夫子、太子、蔡姬均在跪拜,那只神龜在姒夫子身邊靜靜趴伏不動。
寒慕回府中稍微喝了一點熱湯,就急忙去河上巡守。堤岸沖破之處指揮軍士加固。即使在發號施令,寒慕的嘴角都有掩藏不住的笑意,滿臉濃濃的春意。難免有軍士偷偷看兩眼,寒慕笑著嗔目:“看什么看?干你的啊!”然后不禁轉過身笑,雨水就拍在滿含笑意的俊秀的臉上。
傍晚雨停。高極返家看到母親和嫂嫂在紡室門口跪拜蒼天,母親見到他喜極而泣;他安慰母親,走進廳內,父親和大哥大姐還有小猴子高條也在跪上蒼,高條見到哥哥,一下子跳到哥哥身上,兩條腿勾著哥哥的腰,說:“我就說,河伯才不要哥哥,河伯是想要美貌女子做媳婦兒。”
五天大雨后,老天爺終于喘了一口氣,杞王召來了姒夫子、太子、僖魚、高壅子父子、應執和寒慕,杞國王宮不甚雄偉,小小的殿宇并無任何華麗的裝飾,甚至無重重疊疊疊的帷幔,杞王坐在上首,有氣無力地說:“聽姒夫子說,明后兩日還有小雨,故今年水患至此仍未解除,望中大夫、少將軍和寒副將繼續憂心。”
三人允諾。
老杞王又說:“少將軍和高家三女廟禮在即,未免分不過身,繁衍子息亦是對杞國有功,少將軍亦不可放松。”
應執有些尷尬。
“聽說陳國泄洪了?”
“是的,臣不知為何選凌晨泄洪,而不選晚上。”高極說。
“連日大雨,百姓閉門。大晚上泄洪能淹到誰?凌晨泄洪還能沖跑杞國的軍士。”杞王說,“馬上下國書,指責陳國此不義之舉。上大夫,國書你來擬吧。”
“找誰去送國書呢?”杞王乜斜眼睛看看幾位年輕人,“寒副將,你去送國書,速去速回。”
寒慕說:“水患未除,末將……”
杞王擺擺手:“去吧,加固堤壩還有少將軍和高極,你今日就速速出發,今日的氣必要今日撒盡,留到明日氣悶,上大夫,擬詈詞。”
上大夫拿起竹簡,持一硬毫,一會寫就。
杞王拿來看時,連連稱好,遞與寒慕。
寒慕一見,上寫著:“汝母婢也,豎子不堪使也。春戰不鼓而前,夏時蓄水而發,無信不義,上蒼不佑,國必生患。”
寒慕執簡而歸,到了將軍府,將出使之事高于將軍,老將軍看了竹簡嘆曰:“兩國之事,指責即可,何必如此辱罵?可更換此簡,把前兩句削去。”
談話間,安歌帶著兩個婢女已將出使的衣物備好。縞衣綦巾一套,綺衣紗巾一套,外加通體涂漆的小鹿皮鞋,因著這兩日有雨,綢布雨具三柄。安歌多想去陳國看看,可是父母執意不肯,才哭著回到花園,望漲起來的河水里扔石子。
寒慕乘著駟馬之車,兩名軍士跟隨,一夜未眠,第二日中午才到得陳國宛丘,宛丘城為方形,周九里十三丈,高二丈四尺,四門,門皆三重,繞城有土筑外郭一道,即護城堤,高丈許以防水患。宛丘亦雨,戲弄著塘中菡萏,街道行人不多,寒慕驅車直抵鷺羽宮,出示杞國使者令文,通報內宰,然后來到傳舍,等待回音。到傳舍,寒慕和兩名軍士要來熱水洗漱,喝了熱茶躺下,昏昏睡去。黃昏時,門外腳步聲漸近,三人隨即站立于門內,只聽門外一人啞聲說:“杞使,王上召見,請隨老奴見王。”
寒慕隨即換了衣裳,細致地佩戴了上次安歌投擲的玉,隨即帶著軍士昂然走出旅舍。細雨霏霏,寒慕一手雨傘,一手執著韁繩,乘馬而去。在鷺羽宮前,恰遇馬車駛出,老奴隨即閃避路旁,恭敬侍立,馬車車簾拉開,一女子向外望去,寒慕目不斜視。
馬車已過,簾子并未放下,車內女子看著寒慕如玉樹般的背影,嘆到:“我陳國盡是酒色之徒,而衛國都是病殘之軀,他小小杞國,儀狄之輩,竟有如此美男子。”
王宮內陳王半酣,歌舞并起,在歡騰熱鬧的鼓聲、缶聲中,巫女不斷地旋舞著:
子之湯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無望兮。
坎其擊鼓,宛丘之下。無冬無夏,值其鷺羽。
坎其擊缶,宛丘之道。無冬無夏,值其鷺翿。
寒慕站在鷺羽宮前,內宰通報,然后回來帶寒慕至陳王前,陳王依舊目不轉睛地看著歌舞。歌舞止,陳王回首,隨即贊:“杞使好顏色。”
寒慕點頭稱謝。陳王問:“適才歌舞可好?”
寒慕贊:“冶艷有余!”
“哈哈,孤就喜歡冶艷的,你說這春夏之花,誰不先矚目開得最艷麗的呢?我陳國女子可好?”
寒慕說:“冶艷有余。”
陳王側頭盯著寒慕說:“杞國褊小,竟有汝等人才,我倒想看看杞國女子如何?”
“杞國女子如陳國東門池水,清澈無垢。”
“妙極妙極,請問杞使來此為何。”陳王好奇地問。
寒慕挺直身子,目光如電,直視陳王:“聲討你陳王?”
陳王冷笑:“聲討孤何?”
寒慕高聲說:“春戰不鼓而前,夏時蓄水而發,無信不義。”說畢,把竹簡遞上。
陳王看罷,仰頭而笑:“杞國講信講義,上天護佑了嗎?連續遷都,累累如喪家之犬。”
寒慕厲聲曰:“杞國遷都,正是由你等不義之徒,貪占我國土地,以大欺小,以強凌弱。現敝國定居于昌樂,墾田掘溝,將會百姓安樂,國運恒昌。”
陳王說:“以大欺小怎么的了?誰讓你小了呢?猛虎踩死螞蟻,腳掌并無知覺。”
寒慕微微一笑,如美玉之遇光芒:“陳國之于齊國、楚國,恐怕也是只螞蟻,望陳王仔細思量。”
陳王暴怒,酒樽投擲而來,寒慕輕輕躲過。陳王說:“我自知不如荊楚,待滅了杞國,土地良田人口歸入陳國,那時大陳和荊楚,未可定論。”
寒慕拱手說:“但愿陳王你春秋夢醒,方覺世事難待,我使命已達,告退。”說罷揚長而去。
出了宮城,隨即帶著軍士,回到傳舍,收拾行李,連夜而歸。走至半路,夜已深沉,互聽身后有快馬,三人萬分警覺,手按長劍。只見一男,仆從打扮,說:“馬上可是杞使?”
寒慕說:“正是,有何見教?”
男子說:“不敢,這有件信物交與杞使,望親自展看。”說完,拍馬離開。
那是一個羊皮卷,卷上寫著:“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下面題著“息”。寒慕看過,拋向空中,抽劍擊之。
翌日黃昏到達昌樂,昌樂城雨已經停了,寒慕進宮復命,然后回到將軍府,安安穩穩睡到天亮,剛走出房門,發現安歌穿著明黃的衣服,站在門前,癡癡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