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東京城楊志賣寶刀

楊志從大路下山，雇人挑了擔子?；氐綎|京后，想要重新擔任殿司制使，那一擔的財物快花光了，他才得到一個機會去見高太尉。楊志來到殿帥府，高俅生氣地對他說：“十個制使奉命去運送花石綱（gāng），只有你丟了花石綱，又不回來自首，竟然在外潛逃，現在你雖然得到赦免，但是根據你之前的罪過，根本不能重用！”說完他就趕走了楊志。

楊志在客店住了幾天，花光了所有財物，只剩一把祖傳的寶刀，不得不拿到集市上去賣。他在街上站了半天，也沒有人來問。突然有幾個人跑進小巷，邊跑邊喊：“快躲起來，大蟲來了！”大蟲是老虎的俗稱，所以楊志心想：“這么熱鬧的大街，怎么會有大蟲？”這時走來一個黑大漢，喝得半醉，他就是京城里有名的潑皮無賴牛二，百姓都怕他，叫他“沒毛大蟲”。

牛二見了楊志，問他這把刀賣多少錢。楊志說：“這把寶刀是祖上傳下來的，賣三千貫?！迸６宦?，大叫著說：“什么破刀，也敢賣這么貴！我三十文錢買一把，也能切肉切菜?！睏钪菊f：“我這寶刀砍銅剁鐵，吹毛可斷，殺人不沾血?！?/p>

牛二聽了，去一家店鋪強行要來二十文錢，疊起來放在橋欄桿上，說：“你剁得開這些銅錢，我給你三千貫！”街上的人不敢近前，都遠遠地看熱鬧。楊志拔出刀，一下就把那一疊銅錢剁成兩半，眾人齊聲喝彩。

牛二對眾人說：“喝什么彩！”他又問楊志：“什么叫吹毛可斷？”楊志說：“把一根頭發放在刀刃上，吹一口氣，頭發就會斷?！迸６念^上揪（jiū）下一把頭發遞給楊志，說：“你吹吧！”楊志把頭發放在刀刃上，吹一口氣，頭發就都斷了，紛紛飄落。眾人再次喝彩。

牛二又說：“讓我看看殺人不沾血！”楊志說：“京城之中，怎么敢殺人？你去找一條狗，我殺給你看?！迸６f：“你只說殺人，沒說殺狗！”他見這把刀果然是寶刀，就跟楊志耍賴，想要霸占寶刀。楊志說：“你想買就給錢！”牛二糾纏著說：“我沒錢！你要是男子漢，就砍我一刀！”楊志說：“我和你無冤無仇，砍你干什么！”牛二對楊志又抓又打。楊志對圍觀的眾人說：“各位街坊，我沒錢了，想賣這把刀，卻遇上這個無賴要搶我的刀，還打我！”眾人根本不敢上前。楊志大怒，一把推倒牛二。牛二爬起來，揮拳去打楊志。楊志沒有辦法，一刀就把牛二殺死了。

楊志說：“我一人做事一人當，只是希望街坊們替我作證，我被逼無奈才殺了這個無賴。”眾人愿意為他作證，都跟著他去開封府自首。府尹把他關進大牢。

聽說楊志為京城除了一個禍害，囚犯們都很敬佩他，百姓也來給他送飯。判案的官員于是從輕發落，沒有判他死刑，只說是誤傷人命，打了他二十棍，在他臉上刺了字，把他發配到大名府。

楊志被兩個官差押著上路了，許多百姓趕來為他送行，湊了一些路費送給他。一路上，楊志和兩個官差相處得很好。很快，他們就到了大名府留守司，官差呈上開封府的公文。

大名府留守名叫梁世杰，兼任中書官，人稱梁中書，是朝中太師蔡京的女婿（xù）。他在京城時曾見過楊志，很欣賞他的才能，就把他留在身邊。

楊志謹慎而勤奮，梁中書想提拔他為副將，怕眾將士不服，就下令通知眾將士去東城門外的練兵場比試武藝。

將士們奉命趕到練兵場，整整齊齊地排列開，分為兩陣。梁中書叫副將周謹出列，他又對楊志說：“我知道你原來就做過軍官，后來犯罪被發配到這里?，F在國家急需人才，我想提拔你。你去和他比試，如果贏了，就取代他的官職?！睏钪痉蠲鰬稹?/p>

兵馬都監聞達說：“刀槍不長眼，弄不好會傷了自家兄弟，可以去掉槍頭，在槍桿一端包上氈（zhān）布，蘸（zhàn）上石灰，雙方身穿黑袍。比試之后，誰的身上白點多，誰就輸了。”梁中書同意了。

兩人打斗了四五十個回合，周謹身上滿是白點，楊志身上只有一個白點。梁中書大喜，宣布由楊志代替周謹擔任副將。另一位兵馬都監李成說：“周謹槍法不行，但是擅長騎馬射箭，我建議他們再比一比射箭?！绷褐袝饝恕?/p>

兩人各拿了一面盾牌護身。楊志對周謹說：“你先射我三箭，我再射你三箭。”周謹聽了，恨不得一箭把楊志射死。他的第一箭被楊志躲過，心里早就慌了，接著第二箭被楊志用弓一撥，掉在地上了。周謹發力射出第三箭，竟然被楊志用手接住了。輪到楊志射箭，周謹掉轉馬頭就跑。第一箭，楊志先是拉空弦。周謹聽到弓弦響，用盾牌一擋，發現沒有箭射來，心想：“他只會用槍，不會射箭，如果第二箭再拉空弦，我就抗議，他就輸了?！睏钪局乐苤敺潘闪司?，就取出一支箭，他不想傷害周謹的性命，于是只射肩膀，不射要害部位。他一箭就把周謹射落馬下，幾個士兵趕緊跑來救治周謹。

梁中書非常高興，讓軍政司下文書，任命楊志為副將。這時又有人站了出來，說要與楊志比試。眾人一看，那人就是周謹的師父，名叫索超，綽號急先鋒，是大名府有名的武將。梁中書心想：“只有打敗索超，眾人才能心服?！庇谑撬顥钪九c索超比武。

雙方披上鎧甲，準備就緒。號令一響，索超掄起大斧，朝楊志沖過來。楊志挺槍迎戰，毫不畏懼。兩人一來一往，交戰五十多個回合不分勝負。梁中書從沒見過這樣精彩的較量，看得驚呆了。圍觀的眾將士也大聲喝彩。聞達擔心有人受傷，叫停了比武，報告梁中書說：“相公，兩人武藝相當，都可以重用。”梁中書大喜，分別獎賞索超、楊志兩錠白銀和兩匹布料，提拔他們為管軍提轄，又設宴款待眾將領。索超見楊志武藝高強，也很佩服，于是兩人成為好朋友。

端午節到了，梁中書和蔡夫人在后堂擺下家宴，蔡夫人說：“你現在擔當重任，是誰的功勞？”梁中書說：“我也是知書達理的人，自然知道這一切都是岳父給的。”蔡夫人說：“既然是這樣，為什么不記得他的生日？”梁中書說：“我怎么能不記得呢！岳父的生日是六月十五日，我已經派人帶著十萬貫去買禮物，等他們買好了，我再找個可以信任的人送到京城，夫人不必擔心。”蔡夫人聽了，心里非常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