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瑤姬盤腿坐在撫昭跟前，面對著撫昭回想起自己過去的洶洶氣勢，忍不住有點想笑。

但她憋著笑，挑眉向他，道：“小昭，你為什么不跟我打一架？當時我可踢爛了你那盆花。”

那時撫昭根本沒有搭理她，換了個位置繼續澆花。

瑤姬湊過去，繼續氣勢洶洶道：“快點，打架了，我們兩個為了帝臺之棋決一死戰！你別對著這花轉來轉去，一個大男人，連打架都不敢么？”

撫昭還是不搭理她，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他甚至連半個字都不想說。

瑤姬暴脾氣一下子上來，飛起一腳，便把那盆花給踹飛出去老遠，花盆落地，碎得滿地狼狽。那株花本是已經開了幾個花骨朵的，但因為她這么一腳踹去，還沒來得及舒展的花瓣都零落了。

撫昭手頭的動作一頓，接著看了一眼瑤姬。這一回，他總算說了一句話：“你回去吧。”

瑤姬提醒他：“可是我踹爛了你的花。看你澆花的樣子就知道了，你一定很寶貝它，我就這么踹爛了，你不生氣的嗎？生氣啊，生氣就和我打一架啊！”

撫昭提著玉壺轉身就走：“不生氣。”

瑤姬一皺眉，屁顛屁顛跟上去，再提醒道：“好歹你也是由天帝親自封號的神君，將來不定是成一代明君的，被我這么折騰，真的不生氣？”

撫昭再次不肯說話了。

瑤姬心一橫，直接把自己心里話給說了出來：“我說你，這么幾千年到天地各處去學法術，學劍術，說是增進了修為，但是你從不跟人打架，誰知道你學了那么多有沒有用？你說你將來要為你的父母親報仇，但你真的覺得你打得過別人嗎？光學卻不做，有什么用？”

撫昭停下腳步，扭頭看了一眼瑤姬，他皺了皺眉頭，接著舒展開來。

他淡淡道：“你以為我不打的么？”

瑤姬笑嘻嘻道：“那你應該也和我打一架啊。”

撫昭道：“為什么要和你打？”

瑤姬道：“那你告訴我，你為什么不肯和我打一架？”

撫昭轉開目光，道：“你想要帝臺之棋，我已委仙人送去姜氏城。”

瑤姬微微一愣，撫昭再問：“如此，你還要和我打么？”

瑤姬一下子不知道如何作答了。

撫昭目光冷冷，落在別處：“花未死。”

瑤姬撇了撇嘴：“是我我就會跟那個踢爛了我的花的人打一架。那是我的花，我自己都舍不得捏一下的。對了，小昭，你知道我第一次打架是為了什么嗎？”

撫昭默了片刻，問：“為什么？”

瑤姬本來沒預料到他會問出這一句“為什么”，本來都已經打算厚著臉皮自說自話了，但他卻十分配合地問了一句，使得她說話不會顯得過分尷尬。故而她對撫昭這一搭話的舉動感到非常之感動。

她笑了笑，道：“我的姐姐精衛，生性喜好花草，在姜水之岸的姜氏城中我們的住處，便被種滿了各類的花草。我還小的時候，天帝有一個很寵愛的小兒子，名字叫做金襲，和你一樣，由天帝親封名號，我記得是什么璞……”

撫昭道：“妙璞君。”

瑤姬微微點頭：“對，正是妙璞君。”

撫昭道：“他如何？”

瑤姬冷哼一聲，道：“那時候我只有三百來歲，一次精衛生辰，金襲隨青華大帝一道赴宴。宴行一半，我們一群小孩子到后院里頭玩耍。那里栽種著精衛最喜歡的幾叢唐松花，金襲倒好，不認得這花，卻喜歡，也便折了一枝下來送給青丘的狐子溫公主。我告訴他這是我姐姐的花，他擅自折下來了，便該與我姐姐道歉。金襲說不，我脾氣倔，便跟他打了一架。”

撫昭道：“結果如何？”

瑤姬嘻嘻道：“那群小孩子都不敢上前來勸，狐子溫公主去叫了我大哥來，本意是想勸住我們兩個。誰知道呢，我大哥聽說是金襲折了精衛的花，便站在邊上，告訴我說，應該攻他下陰，那樣比較有殺傷力。”

撫昭默了默。

瑤姬接著說道：“最后是我父親把我們兩個拉開的。我一身衣服都破破爛爛的，右手手腕上到現在還留著幾道疤痕。金襲也沒有好到哪里去，我聽說他現在還是習慣性地要戴一張面具遮住半張臉。畢竟那里是我咬了一口的地方，疤痕是消不掉的。我猜他一定恨死我了。”

邊上的青絕湊過來，笑道：“阿瑤，可我聽說妙璞君當初很喜歡你，還想過上你家提親去的。”

瑤姬一愣：“這事我怎么不知道？”

青絕笑嘻嘻道：“你怎么會知道？妙璞君本打算給你驚喜的，所以一直不許外傳，知者甚少。我記得他開始打點提親的事宜時，你正在和某位仙君決斗。那一次我去姜氏城打探，老遠看見你滿身的殺氣，回去之后我跟妙璞君說了那景象，他反倒是對你更加喜歡了。后來他開始游說他的父母親，而那時你正在和某位散妖決斗。那一次還是我去姜氏城打探，你一道劍氣掃過來，直接就削斷了我幾縷頭發。回去之后我又跟妙璞君講了，他猶豫了片刻，決定自己去看看。”

瑤姬似乎很感興趣接下去發生了什么，笑眼向青絕道：“那后來發生了什么事情？”

青絕嘆了一口氣，道：“他若是去成了姜氏城，說不準就娶了你了。誰知道這妙璞君孤身離開九天，竟是碰上了難得一見的上古異獸孰湖，一戰重傷，跌下云頭，摔在了凡間的一處山野。倒也是他運氣好，碰上一位采桑女，被撿了回去。但你的運氣就不好了，妙璞君在采桑女照料下傷勢漸愈，卻是把你給拋到了腦后。他滿心就戀上了那采桑女，后來帶了她回九天上，迎娶入門，至今二人恩愛得很。”

瑤姬不知道應該擺出一個什么表情，心想，這算什么？怎么好不容易有個喜歡自己，也愿意娶自己的，最后卻是移情別戀了？瑤姬接著轉念一想，其實自己也不喜歡這個妙璞君金襲，他若是真娶了自己，自己還不一定樂意呢。

瑤姬正要說話表達一下自己并不覺得難過，撫昭卻是率先開口道：“你為什么想和我打一架？”

瑤姬看向撫昭，后者的表情很正經很嚴肅，短暫的停頓之后，他補充了一聲：“瑤姬神女，為什么？”

瑤姬思索了片刻，道：“實不相瞞，我一直以來都覺得和別人邀戰打架，是能夠增進自己修為的一種方法，尤其是和比自己水平高一些的人打架。每一次打完，我都能夠學到很多東西。”

撫昭道：“為何要增進自己的修為？”

瑤姬再思索了片刻，道：“你真的想知道？”

撫昭沒有說話，青絕卻是主動地往這邊挪了挪屁股：“他想知道的，我也想知道。”

瑤姬看了一眼青絕，道：“其實很簡單。你們難道不知道么？現在的神族，乃至三界，對我們神女仙女是如何定義的？在女媧，后土、金母與九天玄女之后，神女仙女多半是沒有得到認可與贊許的。大概許多人都覺得，神女仙女只要打扮好自己就可以了，別的事情全都交給神君仙君，別的什么都不用多管。但我不這樣認為。若是我，我絕不是那種愿意一生都只是侍奉夫君的神女，相反，我可以做到許多神君仙君都可以做到的事情。若是朝云神女再次登臨，我便要與她一戰，誓死捍衛我神族。”

青絕道：“你知不知道，茂軫君的一生所愿，也是要與‘她’決一死戰？”

瑤姬微微一愣：“什么？和朝云么？”

撫昭點一點頭：“嗯。‘她’。”

瑤姬道：“若是如此，那我們便更應該打一架了！你能得到鍛煉，我也能。豈非妙哉！”

撫昭皺起眉頭，閉上了眼睛：“不打。”

瑤姬撇了撇嘴：“為什么還是不打？我已經敞開心扉和你說了那么多，你為什么還是不肯和我打一架？”

撫昭沒搭理她。

青絕對著瑤姬招手：“阿瑤，你過來。”

瑤姬抬起屁股，蹲在地上，向著青絕挪了過去：“什么事？”

青絕道：“你對茂軫君的了解著實不多，但今日他已經同你說了挺多的話，我覺得你也該知足了。”

瑤姬瞪了他一眼：“那幾句話就叫多了嗎？”

青絕道：“實不相瞞，剛才我數了一下，他剛才和你說話，是我認識他以來，他說得最多的一次。”

瑤姬回頭看了一眼撫昭，索性一屁股在青絕邊上坐了下來：“我其實不是找他說話，我是想跟他打架來著。”

青絕笑道：“他都已經肯跟你說那么多話了，說明他并不討厭你，那么你再繼續努力，他便也愿意和你打一架了。”

瑤姬點點頭：“有道理。”她想通之后，心情隨之暢快起來，隨即取過一壇太清紅云，揭開蓋，對著青絕笑道：“好嘛，來，喝酒！”

青絕笑嘻嘻地跟著舉起酒壇，與她手中那一壇輕輕一碰：“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