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月黑風高夜
- 常想神族美嬌娘
- 羨十二
- 4717字
- 2020-08-11 15:53:42
陸胥看見瑤姬的臉時,很輕地笑了一下。他抬手過來,替瑤姬擦去了不知何時沾在臉上的一點墨汁,接著拿起瑤姬所要抄的《天之九部》看了幾眼,再有點嫌棄地隨手放下,道:“陸吾神這篇心得寫得亂七八糟,破綻百出,也好意思叫自己的徒弟抄寫。”
瑤姬也不是特別沉浸在陸胥替她擦臉的那個動作間,她倒覺得那是挺尋常的事情,便只是道:“道君,這是我師父自己的劍法,你怎么就知道亂七八糟、破綻百出了?”
陸胥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他自己的劍法?這不是朝云給了他一個大致的靈感,他才能創出來的嗎?”
瑤姬像是聽說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興致勃勃地追問道:“那這樣說來,師父該很是感謝朝云才對,為何他卻下令伐去了昆侖山上所有的沙棠樹?”
陸胥道:“朝云被認為是神族的罪人,抹去她曾存在的印記是天帝的命令。”
瑤姬微微點頭,皺著個眉頭,好像還想要再問什么,陸胥卻先問道:“我送給你的果子吃完了么?”
瑤姬搖頭,拿起腳邊的乾坤袋放在案上,打開了袋口給他看:“還沒有吃完,我打算留一些給師兄他們吃。”
陸胥笑道:“那么酒你大約也想分享了。”
瑤姬道:“嗯。在何得開明常年喝不到酒,想來也不止我一個人饞得很。我父親常說,在昆侖山修行,碰上的同門多半也是離家多年,要多關照一下。”
陸胥道:“很好的想法。”
瑤姬終于想起了自己最該問的一個問題,她露出有點疑惑的表情,道:“道君,你怎么會來何得開明找我?”
陸胥轉頭看看瑤姬有點凌亂的房間,淡淡道:“我和你有緣,今日閑得沒事干,便來找你說說話。”
發現陸胥在打量自己的房間,瑤姬有點不好意思,道:“那你說話,別看房間,你又不住進來。”
瑤姬來到何得開明不過數十天,但已經把自己這個房間搞得很有家的味道。她不擅長收拾,連收拾的法術訣都懶得施加,于是屏風便隨意靠在邊上,隔開里間和外間的那道簾子半掛起半垂落。
瑤姬這幾日一直穿著何得開明統一的牙白色袍子,而她從姜氏城穿來的黛色長裙便隨意丟棄了,現在可以看到的是,那套裙子的三個部分在地毯上分三個地方堆放著,外衣邊上還擺著一雙沾了泥的鞋。瑤姬記起來了,這是她和紛盡打起來的時候一不小心弄臟的。
另外,一張畫著個圈圈的方形紙張貼在一邊墻上,右下角寫著“瑤姬”兩個字,幾滴墨汁低落在下方的地毯,暈染開一片黑色。瑤姬已經記不起自己當初為什么會想到畫這么個東西。
對此盛景,陸胥卻是面不改色,聽見瑤姬說的話,也便從容應道:“說不準會住進來。”
瑤姬怔了怔,接著正色道:“雖然我不太學神族那些禮法,但我也不是一個什么規矩都不講的神女,你如果要住進來,可能不太好……好吧,你的確長得很好看,你要是實在想住進來,那也就住吧,我可以睡在地上。但我恐怕此事若是被我的父親知曉了,他會打斷我的腿。”
聽到她這么一番話,陸胥似乎覺得很有趣,清冷的五官也帶出一點活潑之色來。他看著瑤姬,道:“一起出去走走吧。”
瑤姬聽說出去,一下露出雀躍的神情,接著又想到了什么,唉聲嘆氣道:“不行啊,師父給我加了個禁足訣,把我限定在這個房間里,走不出去。我修為在我師父之下,沒辦法。”
陸胥卻是站起了身來,垂下眼看向瑤姬,道:“你當我說這話,不做準備的嗎?”
瑤姬一愣,陸胥接著說道:“我早已經替你解了。”
瑤姬會意,站起身來,摩拳擦掌地問陸胥道:“那我們現在去哪里轉轉?”
陸胥道:“你比較想去哪里?”
瑤姬很認真地想了想,繼而道:“有沒有什么地方有很多好吃的,而且還很好玩?”
聞言,陸胥很輕地笑起來,接著十分自然地伸手過來,一把攬住了瑤姬的腰。他的足尖點地,摟著瑤姬騰飛出窗,腳底流云現出,帶著他們兩個飛出何得開明,直向九天而去。
瑤姬站在云上,卻還是被陸胥攬在懷里。
他身上的味道一直是她最初聞到的白檀香,很常見的一種香氣,瑤姬覺得聞著很舒服。她有一瞬間甚至覺得現在這一刻似曾相識。
夜風迎面吹拂而來,瑤姬抬手把落在額上的頭發攏到耳后,露出光潔的額頭。她歪著腦袋看看邊上陸胥,只看見一個圓潤的下巴和半張明俊的臉。她笑了一下,說:“道君,你這是要帶我去哪里?”
陸胥低眼看她,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九天上有一位食神?”
瑤姬點點頭:“聽說過,還見過。我一千歲生辰的時候,父親給我舉辦了生日宴,我不肯辟谷,父親便請了這位食神來給我做一頓飯菜。實不相瞞,那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飯菜。”
陸胥笑道:“我現在便帶你去食神的行宮。”
神族中出過許多專攻某一術業的神仙,因而能夠獲得一個獨一無二的稱號。比如古浪河附近一座南山上的山神歡伯,便是神族上下乃至三界各族都十分有名氣的提壺氏,因為善于釀酒,常被稱為酒神仙,“提壺氏”這個名號倒是漸漸被人遺忘了。
歡伯的神居建在南山,三界中慕名前往求酒的不計其數。而南山便是一座傳說全年飄蕩著酒香、隨地翻開泥土便能挖到美酒的世外桃源。
當然了,關于南山是滿山美酒的世外桃源這一點,瑤姬早已經親身實踐測試過了,事實證明是假的。她在南山上刨了數十個坑,一壇酒都沒撈著,反倒是被姜石年罰了三十日的禁閉。
后來炎居因為這件事嘲笑了她很多年。精衛就溫柔很多了,揉著瑤姬委屈的小臉,告訴她說:“酒當然都藏在獨特的地窖里了,若是滿山的土地底下都埋著酒,那整座山早就被挖空了。對不對?”
而現在陸胥所提到的這位食神,瑤姬記得自己父親常稱呼他的名號,是為“鄧倉氏”。瑤姬看書得知,食神原名咸祖,曾是名巫者,后來對卜筮之術沒有興趣了,倒是開始研究天下美食。說起來,食神咸祖神君和神農氏姜石年之間倒是有許多聯系。
都說咸祖的神宮名為一勺樓,是食貨的圣地。
在那里,見不到什么金碧輝煌的宮殿,只是一座竹樓。竹樓中有一面玄光鏡,這玄光鏡連通了竹樓與一個園子,所有食材都可以經由這面玄光鏡取得。
園子里栽種有天下蔬果,仙氣氤氳之間,蔬果常年成熟可食;園子里頭放養有獸鳥千百種,皆在園中行;園中辟出了一方池塘,內養四海多種魚蝦。那座竹樓分有三層,最底下還有一層地窖,地窖自然藏酒,以上三層,則是用以放置各類烹調所用器具與調料。咸祖閑來無事便是在自己一勺樓中研究新的菜式,自得其樂。
瑤姬一開始并不理解為什么咸祖要給自己的神宮取名字叫“一勺”,在一千歲生辰那一天也便向本人問出了心中的困惑。
咸祖笑道:“天地食精,烹飪巧工。或采集之蔬果,或漁獵之獸禽,或在滄海,或在耕田,皆在一勺。”
而此時,他們兩個站在云上,雖然分開了一些距離,但還是能夠聞得到彼此的氣息。他們飛掠過夜空,明月遙遠而清朗,星辰在頭頂不停閃爍。
忽然之間,云彩泛出一圈淡金色的光芒,接著兩個人似乎進入了某個結界之內。云仍在漂浮,眼前仍是天朗氣清,夜色如墨,但星辰卻出現在了他們的腳底下。
這一方結界,便名為九天,乃是神族創世祖師神君一手打造,依流云之形而建,四下通透,未入結界者卻并不能見到內里的事物。夜晚時,漫天星辰光輝投射而下,是九天最美的時候。
原是地有九州,天分九野。這是神族對于天地的大致劃分。而九野之中,神族又有細分。中央為鈞天,東方為蒼天,東北方位變天,北方為玄天,西北方為幽天,西方為顥天,西南方為朱天,南方為炎天,東南方為陽天。
咸祖的一勺樓在南方炎天,現在瑤姬與陸胥正是往那邊而去。
正行時,只聞陸胥淡淡開口,聲音帶著磁性的低啞:“你在想什么?”
瑤姬的思緒被拉回,卻不肯立即回話。
她特別喜歡好聽的聲音,現在滿心覺得陸胥的聲音真是好聽,又有點擔心今后聽不見了,也就想要多聽一遍。她裝作沒有聽清他問的是什么,道:“嗯?”
陸胥看了她一眼,道:“我問,你在想什么?”
瑤姬慢悠悠地,還是“嗯”了一聲,結尾音調上揚,是個疑問的字眼。
陸胥對她兩個“嗯”并沒有感覺到奇怪,道:“我的印象里,你一直都有很多說不完的話,剛才一直沒有說話,便覺得有些奇怪。”
瑤姬聽他說了這么一長段的話,心里很是滿足,隨即笑道:“因為我在想事情啊。其實我不止很會說話,也很容易想事情想很久。而且,道君,你不會覺得一直聽我一個人說話說啊說啊的,很煩嗎?”
陸胥搖頭:“不煩。”
瑤姬道:“不煩就好。”
陸胥問:“為什么問我這個問題?”
瑤姬眨了眨眼睛,道:“我跟你說一個故事。以前我還在我母親肚子里的時候,我父親便為我安排了一門親事,對方是一位很有名的神君,西方七寶金門皓靈皇老君的兒子,寒狄君少鯨。你應該聽說過他,他如今是鎮守西天的大將軍。這個寒狄君與我相同的年紀,我們都還未出生時,我父親便與皓靈皇老君約定說要定親。等我與寒狄君都長大了,他來我姜氏城小住,順便聽除尾講一些大道之理。那時候我把他當好朋友,跟他說了一大堆話,他倒好,嫌我煩,沒幾天就住不下去了,吵吵嚷嚷地回了家。后來我父親還質問我是不是欺負寒狄君了,你說我敢嗎,寒狄君小時候可是個小胖子,一撞能把我撞老遠。”
陸胥聽她說的時候似乎皺了一下眉頭,聽到最后卻是露出一個笑來。他道:“這位寒狄君曾來過我雲刻宮,說要向我拜師。”
瑤姬一愣,道:“我聽說你可是從不收徒弟的,你應該沒有答應他。但我又聽說這個寒狄君可不是一般地執著,他一定求了你很久。”
陸胥點點頭:“很久。他跪在我宮門外,說我若是不收他為徒他就不肯起來。”
瑤姬面帶鄙夷,道:“這么老套的招數,能求得了誰?小時候我看他不喜歡吃蔬菜,只知道偷偷地倒在花木根上,我就知道他這個神仙不知道變通,太死板了。要是我,我能有十種辦法把那些菜給解決了。”她再笑嘻嘻向陸胥道:“那最后你是怎么把他給勸走的?”
陸胥道:“我沒管,也對我仙侍說不必管,大概是三百多個日夜后,仙侍上稟,他被皓靈派來的仙人抬回去了。”
瑤姬睜大了眼睛看他,道:“那么三百多天,你都一點沒出門看看他什么樣子嗎?要是他死在那里怎么辦?哈哈哈,那皓靈皇老君還不得氣死了。”
陸胥一臉坦然,道:“氣死沒氣死我是不知道,但少鯨被抬回去之后沒幾天,皓靈帶著他來我府上道歉,我正在睡覺,仙侍不敢叫我,他們父子倆便在我宮門外候了幾日。”
瑤姬笑得不行,道:“你這個神仙好煩啊!哈哈哈!”
她能夠想象皓靈皇老君帶著少鯨等在那里想走不好走,進又不能進的樣子,幾乎笑出了眼淚,笑歇之后,她擦了擦眼淚,道:“但你這樣是得罪了皇老君,日后只怕不太好吧?我父親說要與人為善。”
陸胥道:“與人為善,前提該是自己舒服。若是你做著讓別人舒服的事情,但是自己覺得難受,那又有什么意義?”
瑤姬頗為贊許地點點頭。
陸胥接著說道:“再者,我醒了之后,也請了皓靈入我府上。少鯨還是想拜我為師,我便送了他一本記述修行心得的書。”
瑤姬微微一愣:“那本書的名字是不是叫《明心玉格》?”
陸胥道:“怎么,你知道?”
瑤姬道:“知道啊,因為我和寒狄君切磋過,他輸了,那次是三招。后來過了一百年,他又來了,那一次他雖然還是輸了,但卻是接了我七招。這是個很大的進步。我問他怎么進步這么快?他就給我看了那本《明心玉格》。那時我還笑話他來著。”
陸胥一挑眉毛:“為何要笑話他?”
瑤姬正色道:“法術修為,明心煉性,內修精氣,外化陰陽。最基本的是攢簇五行,和合四象,再修得高深一些,天上地下,日月山川都能為己所悟所化,氣澤凝于心神之中,再作無限用途。這些都是自己的修行,如果覺得多看看別人的東西就能夠有大進步,未免也太天真了。他不過是因為拿著那本書自己非常自信,每日再勤加修行,才能有這樣大的進步,我笑他不知此故。”
陸胥默了片刻,道:“你有天賦,生來便能許多種法術,但像少鯨不同。他們除了需要自己修行,旁人的提點也不可或缺。”
瑤姬道:“說起來,道君你知道我為什么會有這些天賦嗎?我沒有什么前世的神女,也并非偶得他人修為。那些法術修為天生便藏在我的腦海中,與生俱來。若是外人的修為,我定然是可以感覺到的。”
陸胥看了她一眼,道:“或許天命如此。而你有這些天賦,日后便要承起很多責任。”
瑤姬道:“比如說抵御外族的入侵么?”
陸胥道:“嗯。但你現在年紀還小,神族也并非無人,現在提起這些未免言之過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