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究竟如何處置
- 春熙映雪
- 許洛瑤
- 4024字
- 2020-08-17 15:00:19
“娘,還望您三思而后行。”俊熙哥上前,擋住我,對娘說:“鬼神都是虛無縹緲的論斷,怎么能以此就給雪兒扣上罪名?”
“葉公子,還希望你能讓開一下。”兩個小廝看上去是恭恭敬敬的,實則就是威脅性的口氣。
俊熙哥把我死死護著,“娘,這塊碎玉,論誰都能放到餃子里,應該去找這個人。”
“那你說,馨兒好好的流產(chǎn),又是怎么回事?”娘問他。
“也許就是大嫂失足的意外,嫁禍給了雪兒。”俊熙哥怒視著大嫂,眼睛里似乎都要噴火了。真的很難以想象
“小叔,這話可不能亂說。”大嫂又哭了起來:“什么叫意外。我做夢都想把這個孩子生下來,每天都小心翼翼,我要不是真看見了,沒事爬到柜子上面做什么?”
“娘……”大哥也是一副為難的表情,看著娘。
“她若不是災星,怎么會和小叔去了一趟宜縣,就給人追殺?都是她帶來的禍患。”大嫂拉著一邊的秀芬姐道:“都是她啊,害得你連屋都沒有了。”
經(jīng)大嫂這么一說,其他人似乎又信了幾分。
“俊熙,讓開。”娘語氣變得嚴厲起來,示意幾個小斯上前,拼命將俊熙哥拉開了。
“姑娘,請吧。”一個小廝幸災樂禍的對我說。
“放開我。”我甩開他們,突然明白了,事到如今,我已經(jīng)沒有辦法去給自己辯解,或者說,辯解也是毫無用處的了。我想到了梅姨娘被禁足時,也是什么都沒有說,大概就是這種絕望吧。我想起了奶娘說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
“我自己走。”臨出去之前,我回頭,最后看了大嫂一眼。她正在用絹子抹著淚,對上我的目光,似乎輕輕勾起了嘴角。
第一次覺得,從大堂走到自己的屋里,一段路,是這么長,這么陌生。
所以,今天又發(fā)生了什么?我看著兩邊掛著的燈籠,紅彤彤的一片。好像又回到了撞見俊熙哥和大嫂的夜晚。整個人輕飄飄的,恍恍惚惚,什么也感受不到了。這一次,我會怎么樣?我問自己。
“雪丫頭,你怎么回來了?”奶娘沒有上桌,一個人正坐在屋子里吃。看見我,迎上來問我。
我看見奶娘,嘴唇動了動,就哭了起來。我好想撲到奶娘懷里,把這些天所受的所有委屈,都通通說出來。我真的幾近崩潰,承受了太多了。
然而,小廝們沒有給我機會。
“進去!”兩個小廝把奶娘拉到一邊,奶娘還絆了一下。另外幾個小廝一把把我推到屋子里,從外面鎖上了門。
“你們這是干什么?”我聽見奶娘著急焦慮的聲音:“發(fā)生什么事了?”
“走!”我不知道那些小廝怎么對待奶娘的,我就聽見他們粗暴的吼聲。“雪兒,雪兒,”應該是奶娘在拼命打門,但是很快就消失了,大概是給小廝們拖走了。
“從現(xiàn)在開始,任何人不得靠近這個災星,輪流在門口看著,知道了嗎?”我聽見大嫂的聲音,在外面趾高氣揚的吩咐聲。
“是!”小廝們齊齊答道,又有人和大嫂說:“現(xiàn)在誰敢靠近她啊,免得弄了一身霉運。少奶奶苦了。”
真是一群狗眼勢力的人。我在心里冷笑。只要看誰落魄,這么快就變了一張臉,急著去討好新的主子了。
到了晚上,溫度驟然降了下來。冷……我縮在門邊,手腳都凍得冰涼,我用兩邊胳膊圈住了自己。
夜,漆黑漆黑的一片,外面偶爾會傳來幾聲狼狗的叫聲,聽得人心里發(fā)慌。
奶娘……我把自己抱得越來越緊,記得平日里,我總是嫌奶娘叫我去睡覺,叫我疊衣服煩,晚上偷偷溜出去時,也生怕驚動了誰在里間的奶娘。可是,我從來沒想過,就我一個人留在這里的時候,會是這么無助孤單。
好在屋子里的東西還沒有被收走。我抱了一床被子裹住,就這樣曲著腿,把下巴擱在腿上。
明天會怎么樣呢……我想著,大概俊熙哥和奶娘他們此時都在急著向娘給我求情吧。大哥大嫂在一邊煽風點火,巴不得娘趕緊處置我。娘的心里會怎么想呢?不管怎么樣,我心里清楚,她大概不會偏著我這個女兒的。我想著娘平日里對我的種種,我尚且擔心娘自己都有處置我的心,何況這次還有個這么好的機會。所以,俊熙哥和奶娘他們,估計也是白費口舌吧。
說起俊熙哥,我回憶起他今天不顧一切護著我的場面,更加困惑了。按理來說,這才是俊熙哥,那之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聯(lián)想起今天的事,我大概都確認了是大嫂設的局,俊熙哥是無辜的。
我沒有去傷人害人的心,我只想陪著自己喜歡的人去做一些善事,嫁給他,平平安安過這一世。不爭不搶,也不在背后嚼人舌根,捅人刀子,為什么一個個都要這樣去對我?我問自己,甚至開始質(zhì)疑好人有好報這句話了。如果從一開始,我就狠心一些,手段毒辣一些,甚至僅僅是任性一些,會不會就不落到這個下場了?我縱然有防人之心,但也沒有把人想的如此之壞啊!落水的事,我沒有再追究下去,娘時不時地責怪,我沒有再追究下去,甚至連大嫂和俊熙哥的事,我都打算為了俊熙哥,咬咬牙把它忍下去。也許,就是我這樣一步步的退讓,包容,才讓那些想要傷害我的人覺得我軟弱,越來越肆無忌憚,越來越過分,甚至想要置我于死地。
哀莫大于心死。我突然對人性有了一種絕望感。我不能再指望那些人因為我的忍讓,委曲求全,就放過我了。樹欲靜而風不止啊!我突然看透了這一點,該來的總會來的,出生在這樣的家庭,任我怎么躲避,大概都逃不出這個紛爭了,只有參與進去。
指甲狠狠掐進手心里,徹底掐醒了我自己。
我突然覺得,當初的韓成雪,可能就在這一夜,死去了。
天微微亮,一絲晨光透著窗戶進來了。又是新的一年了。我喃喃自語。
門外傳來開鎖的聲音,接著門把轉(zhuǎn)動了兩下,一個小廝走進來,給我扔了兩個饅頭,又逃也似的跑了出去,生怕我找他一樣。
我知道,估計現(xiàn)在早都傳開了,所有人都把我看成一個災星,走到哪兒的都會帶來禍事。人人避之不及。
我走過去,彎腰拾起那兩個饅頭,上面已經(jīng)沾了灰塵。我用手把外面一層皮撕掉,咬了一口。
干澀難咽,水壺里還沒有水。我嚼了幾下,還是吐了出來。
一上午,沒有一個人過來問我一句,叫人也沒有人應答。
到了中午時,小廝更是隨意端了些剩飯剩菜給我,盡是些蔬菜,都已經(jīng)冷了,看樣子就是他們下人吃剩下的。
到了這樣的窮途末路,我反而冷靜下來了。覺得你們要怎樣去折磨我,就怎樣做吧。大不了就是搭上一條命而已。
如此想著,心倒是靜下來了,坐在案臺邊,順手翻了一下史籍,就看見了伍子胥掘墓鞭尸楚平王一事。
當初,記得我還特意寫過一篇文章,斥責伍子胥太過心狠,心胸狹隘,連已死之人都不肯放過。
可是我忘記了,這都是刻骨銘心的仇,才能把人逼到這一步啊!父兄被平王殘殺,自己死里逃生,就算是圣人,也不會釋懷吧。
鞭尸三百下,那一鞭一鞭打下去的時候,伍子胥又是什么心情呢?
就像我,假如這一次僥幸逃過一劫,我一定不會再像落水之事一樣輕易放過了。
我要把我承受過的痛和恥辱,都統(tǒng)統(tǒng)還給那些人。
就這樣,渾渾噩噩的,到了大年初四。最重要的三天年已經(jīng)過去了。我知道,他們該辦正事了。
果不其然。
“韓成雪,夫人找你。”第四日,小廝進來叫我。如今,連小廝,都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了。
我沒有理會他,起身徑直去了大堂。
大概是感到了我的輕蔑,“走快點。”這小廝一路上故意推了我好幾下,大聲呵斥著。
又是那個龍先生,上次的算命先生,坐在那里。憑著三寸不爛之舌翻云覆雨的人。我冷眼看著他,不行禮,就在那里站著。
“先生,”大嫂在一邊嬌滴滴的開口了:“敢問先生,要如何處置她?”
“論理而言,”那龍先生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故作一副不好開口的為難狀:“不祥之人,都是應當徹底消失的……”
“徹底消失……”我知道他的意思。
“你再說一遍!”俊熙哥聞言,猛地沖上前,一把揪住龍先生,一拳就要打下去。
“你干什么?”大哥拉住俊熙哥,把他拖到一邊:“膽敢冒犯龍先生。”
這個江湖騙子顯然也給俊熙哥嚇到了,理了理自己衣服,這才又人模狗樣的端坐在椅子上。
“我管你龍先生蛇先生,你在這里一派胡言!”俊熙哥一把把大哥推得老遠,指著龍先生吼道。
第一次,俊熙哥這么激動失態(tài)。我心里突然有了一絲安慰。
“小叔,你要是再這樣,我們就連你一起關起來了。”大嫂一副十分不滿的樣子,責備說。
“沒有其他什么法子了嗎?”娘詢問龍先生;“老爺一定不會同意的。”
“這……,”那龍先生掐了幾下指頭,似乎在算著什么,嘴里念念有詞,我不知道他又想耍什么花招。
俊熙哥一直在狠狠瞪著他,緊緊攥著的拳頭似乎隨時都會落下去。
過了好一會兒,那算命先生像睡了一覺醒了似的,開口道:“方才,我問了我的老師鬼谷子。”
要是擱在平日里,聽到這么一句話,說不定都要笑出來,太荒謬了。可是如今,我只關心他又會說什么,和我的命運息息相關。
“附在這姑娘身上的惡靈,倒也可以去除。”按照慣例,說到這里,大哥趕緊上去遞了十兩銀子。
“需要很多人一起幫忙。”那先生看不見,手掂量了銀子的分量,才開口說:“只是可能要委屈姑娘了。要先帶著姑娘游街,用所有人陽氣把惡靈驅(qū)走。接著把姑娘送到一個清凈的廟里修行,身凈心凈,方才無憂。”
“我覺得這法子倒是可行。”大嫂率先插嘴說。
“夫人,”梅姨娘開口了,不同于俊熙哥直截了當,梅姨娘換了個法子:“我還是覺得不妥。此事張揚出去不好,一個大家閨秀,站在外面被賤民唾罵,成何體統(tǒng)?”
看得出,這句話是戳中了娘的要害,娘一向爭臉要強,屢屢責怪我自降身份,如今倒……
“敢問先生,可否還有……”娘話尚未說完,就被那龍先生用手勢制止了,臉上浮現(xiàn)出不耐煩的神色。
“唯有這一條路,能救這姑娘。你們自己看著辦吧。告辭。”
龍先生走后,大嫂看向梅姨娘。
“那縣令家千金在韓家流產(chǎn),傳出去就妥了?外面指不定在怎么猜測呢。”大嫂咄咄逼人:“我爹聽說后,雷霆大怒,一定要來找雪妹妹,可是我拼命壓住的。”
“的確,”大嫂的陪嫁丫鬟也插嘴道:“姑娘這次身子虧空了許多,縣令大人可心疼了。”
“娘……”大哥試探性道:“畢竟是咱家的責任,就算不為咱家以后的平安考慮,縣令大人那邊,咱們也得有個交代啊。”
我發(fā)現(xiàn)了,大嫂最大的殺手锏,無非就是她的爹。她每每都在用她的家世壓制大哥和娘。不論是初來時盛氣凌人,還是如今外表溫順,縣令依舊是她威脅的手段。
“雪兒,你就受些委屈吧,總比丟了命好。”娘深思熟慮之后,這樣勸我:“況且方才龍先生也和我說了,這惡靈要是一直附在你身上,日后對你也會不利,我們這么做,也是為你好。”
為我好?我聽到這句話,仿佛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我不知道娘是如何嚴肅的說出這一句話的,真是莫大的譏諷。
難不成,我還要謝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