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重回故里祭奠
- 春熙映雪
- 許洛瑤
- 3673字
- 2020-08-17 15:00:19
我和俊熙哥在半路上又歇了一個晚上,次日到了宜縣。
明明時候也已經(jīng)不早了,隅中的點,守衛(wèi)的士兵還在打著哈欠,睡眼惺忪的從崗亭里走出來,瞄了我們一眼,揮揮手就讓我們進去了。
這邊相對臨縣,顯得更加破敗,到處都是用土堆建起的房子,或是屋頂上隨意鋪些茅草,就可以了。
“想不到我的家,現(xiàn)在是這個樣子。”看得出,俊熙哥顯得十分失落,對此很失望。
“雪兒,”俊熙哥對我說:“我想回家看看。”
“可以啊,”我柔聲道。
“我還記得我家的位置。”俊熙哥在前面走的匆匆,我在后面跟著,一直往向東的方向走了三公里的路,“右轉(zhuǎn)。”走到分岔口,俊熙哥一點沒有猶豫,就領(lǐng)著我往右邊的小路走。是啊,就算十年多沒有回來過了,記憶中的家,還是不會忘的。
“就在那個大樹下。”我快走不動了,喘著氣,俊熙哥指著遠方一課大樹給我看。“那棵樹已經(jīng)有幾百年年歲了,以前,爹喜歡在樹下坐著喝酒,我喜歡爬到樹上玩。”俊熙哥的記憶大門被打開,他的神情很復雜,有眷戀,有悲傷。我以為他會特別激動或憤怒,可是他沒有,而是出奇的平靜,看著那棵樹,像在訴說著一件最簡單不過的事了。也許,真的到了這一刻,俊熙哥反而表達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了吧。正如怒極反笑,這樣的反常才是正常。
一邊是兒時安寧無憂的生活,一邊是那樣的慘劇……我知道往事都正在俊熙哥的腦海里翻滾著,他整個人都是僵住的,愣在那,就像是沒有回過神來一樣。
“俊熙哥……”我也顧不上累,就輕聲說:“我們過去看看吧。”
他沒有回答我,依舊定定的看著遠處。
“俊熙哥……”我又叫了他一聲,他這才回過神來,極力控制好自己情緒,對我道:“好的。”
又向前走了一會,這里的地著實難走,我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泥濘里面,好不容易才磕磕絆絆走到了那棵樹下。抬頭仰望,這應該是一棵桂花樹。枝繁葉茂,我今天才算理解了這個詞。這棵樹枝葉將天空遮的毫無縫隙。我試著抱了抱枝干,雙手環(huán)上去還差了一大圈沒圍上呢。
“那個時候,我娘總喜歡做桂花糕給我吃。”俊熙哥伸手撫著這棵桂花樹,眼睛里藏著的感情很深很深。
我也猛然想起來了,我喜歡吃桂花糕,常讓俊熙哥去東門徐阿姨家給我買桂花糕。但我第一次吃桂花糕,應該是爹帶著我和俊熙哥一同去街上的時候。那個時候,俊熙哥看到桂花糕就嚷著要吃,爹給我們買了兩份,俊熙哥只咬了一口,便說不好吃,不肯吃了。
“這孩子嘴還挺挑的。”娘在一旁斜著眼睛看俊熙哥,不滿的道。
爹倒不甚在意,笑著說:“不好吃,我們就不吃了吧。”
但是,我倒是一口接一口,吃的起勁,便從那以后就喜歡上了那種清香的味道和軟軟糯糯的口感。
“后來吃的桂花糕,都沒有娘做的好吃。”俊熙哥似在和我說,又似在自言自語。
“我家就在這里。”俊熙哥走了不遠,指著一片空地對我說,看來后來,有人把一片廢墟給清理了。這里雜草肆意生長著,大多都已經(jīng)枯黃了。似乎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但是,一個本該團圓幸福的家庭,一個本該無憂無慮長大的孩子,就這樣給毀了。
“你不覺得這里太空曠了,都快荒無人煙了嗎?”我盯著地下的枯草,突然想到這個問題。俊熙哥一家離開后,這里被清理干凈,卻一直沒有人住過。要是說其他人是怕發(fā)生過災事不肯來這里住,但是這周圍……我環(huán)顧四周:都是空蕩蕩的啊,根本沒有幾戶人家了!
這個村子都已經(jīng)廢棄了嗎?我不理解。
“爹,娘……”俊熙哥突然喃喃自語著,淚水一下涌了出來。
“爹,娘……”他一聲聲輕輕喚著,跪在了地上。
讓俊熙哥一個人靜靜吧。我想著,放輕腳步,一個人離開了。
咚,咚,咚,我敲了敲附近一戶人家的門,“誰呀?”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屋內(nèi)傳出來。
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遂說道:“您好,我們是新搬過來的,和您打個招呼。”
“騙誰呢?”屋內(nèi)的聲音很氣憤,很警惕:“趕緊走。”
我承認自己的借口找的并不高明,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屋內(nèi)的老人那么警惕和戒備。恰巧,有一位婦人走過來,也用一種懷疑的眼光將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看得我渾身不自在,就好像自己真的做了什么錯事一般。
“你是誰?”她開口問我。
“是這樣的,”我解釋道:“我陪一位友人回鄉(xiāng)看看,但是發(fā)現(xiàn)這個村子幾乎已經(jīng)荒無人煙了,所以想問問留在這里的人,這是怎么回事?”
那女子語氣緩和下來了,道:“看姑娘你的面相也不像歹人,實話告訴你吧,咱們這里治安本來就不好,近幾年換了官人,誰知比上一個還沒有用,什么案子都破不了,就知道出游享樂。久而久之,盜匪越發(fā)猖獗,打家劫舍,強搶民女,無所不為。”
“所以,很多人都搬走了是嗎?”我想起那位客死我們縣的人,想起那個年輕漢子和女子,大概就是不堪忍受,離開的吧。
“是的,剩下來的,都是一些年事已高走不動的老人,或者我們這些沒有子女無依無靠的人。”那婦人道。
怪不得那個老人那么警惕,不肯開門。我可以理解了。
“昔年,別的村子治安亂的時候,我們這兒倒還好,”那婦人繼續(xù)道:“因為那時我們這住了兩個活菩薩。”
“活菩薩?”我問。
“是的。”看得出,她很敬佩那人,也很懷念:“姓葉。他搬到我們這里住,喜歡為我們百姓說話,打抱不平,又有武藝。有時半夜,他會提著燈籠在村里巡視,因此,那些小偷小摸的,多少有些顧忌。他的夫人人也特別好,我們有事,替我們看孩子,手把手教我們織衣,我們都稱他們兩口子活菩薩。”
我知道她說的是誰了,我沒有想到,即使這么多年過去了,葉父依舊如此受村民愛戴。
“可是后來,”那婦人嘆了口氣:“仇人結(jié)伙找上門來,就是有三頭六臂,也逃不出去啊。可憐的一家子,都不在了。打那以后,村里也沒有人敢說公道話,打抱不平了,生怕被報復,都是明哲保身,鄰里關(guān)系都淡了許多,久而久之,就成了這樣。”
“我知道了,謝謝您。”我躬身道。心里也對這婦人無依無靠一人,還要留在這里心痛。
我回到俊熙哥身邊,俊熙哥看來情緒已經(jīng)恢復了,勉強笑道:“雪兒,我們走吧。”
“不去你爹娘的墓嗎?”我問道。
“當時一切都給燒成灰燼,誰還能找得到他們啊。”俊熙哥這么一說,我就知道自己問了個很過分的問題。俊熙哥苦笑,眼中滿是無奈。
“等回去后,和爹說,我們給葉叔叔,葉阿姨立一座墓碑吧。”我試探著說,“他們真的很受人尊敬。”
我把那位婦人說的話說給了俊熙哥聽,俊熙哥沉默了良久,看得出他也沒有想到,而且他也被感動了。“如此,對九泉之下的爹娘,也是個寬慰吧。”俊熙哥半晌說道。
怪不得俊熙哥樂善好施,秉性正直。我心里想著。
俊熙哥點著了火,我將紙錢燃著,放在地上。煙霧升起,兩份紙錢漸漸化為灰燼,還有一些半空中盤旋著隨風飄遠了。
“爹,娘,”俊熙哥一邊用木棍撥著紙錢,一邊含著淚道:“孩兒來看你們了。”
“走吧。”俊熙哥先開口說的離開:“我們?nèi)デ搴哟灏伞!?
“你沒有故人需要拜訪了嗎?”我問。
“沒有了,”他苦笑著搖搖頭,“我剛才看了,鄰家的老奶奶,小時候的玩伴,都走了。”
“好吧。”我知道他心里很難過,沒想到回家一趟,是如此蕭瑟。開始我覺得,哪怕尋著一個兒時的玩伴,敘敘舊也是好的啊。
物是人非事事休。
我和俊熙哥走走停停,中午好容易才找到一家飯館,里面沒什么人,我們坐進去隨意點了兩個菜,順便歇歇腳。
“你知道清河村怎么走嗎?”我問俊熙哥。
他想了想,答道:“有印象,但也記不清了。”
我決定還是在路上問問路人吧,看俊熙哥一路都沒說什么話,我也不想強迫他再去想路。
就這樣,一路尋著問著,到了傍晚時分,我們才找到了清河村。
今天一天可真是夠累的。我嘆口氣,手里拿著漢子給我們的,寫著地址的條子,不禁頭大。找到了清河村,還得問是村里什么地啊。
巧的是,年輕漢子大概是恰巧收工回來,在村頭碰見了我們。
“二位大貴人,你們可算來了。”那年輕漢子一眼就認出了我們,慌忙跑上前來打招呼。“我嫂子早上還在念叨著,怕你們不肯來。”
“秀芬姐事情都辦好了嗎?”我問道。
“也是剛剛才忙完,總算讓我哥落葉歸根了。”他說,肩上一直扛著鋤頭,都還沒來得及放回去,就領(lǐng)著我們來到徐秀芬的家。
也是一間草屋,那年輕漢子走在前面,還沒到就吆喝了一聲:“嫂子,你看誰來了?”
秀芬姐忙忙的迎出來,看見我們,馬上就笑了:“哎喲,你們可來了。可是……”
她的臉色很為難的樣子,勉強開口道:“我這也沒準備什么,讓你們見笑了。”
“沒事,沒事,”我理解,怕她難堪,趕緊道。
“進去說啊。”年輕漢子說。
“對,對,對,”她連聲道,我向里望去,屋子里還是一片漆黑。秀芬姐慌忙跑回屋,點上了蠟燭。我走進去,炕上還坐著一個小女孩,臉上一層鍋灰,大概是生火弄的吧,還沒洗。怯生生的望著我們,縮在那里不說話。
“這是幫過娘的哥哥,姐姐,”秀芬姐拉過孩子,和她介紹我們,“快叫一聲。”
“不用不用,”我看小女孩抿著嘴唇,一言不發(fā),不想為難孩子。
里面只有一張床,上面鋪著薄被,一個臺子上擺了兩件衣服。感覺到似乎有水滴下來,我抬頭一看,墻角處還有地方是破的。灶臺邊堆著柴火,一個鍋爐,除此以外,就沒有什么家當了。
如果我們沒來,她們都還沒有點蠟燭吧,想省些燈油錢。我凝視著微弱的燭光,嘆息。桌上兩個碗,一個碗滿滿的米飯,另一個碗只有一小口,大概是秀芬姐省給孩子吃的。只有一碟青菜,也沒有什么油水。
怪不得,因為一兩銀子,他們?nèi)绱烁屑ぃ闯商齑蟮臄?shù)目,感謝我們。心酸感涌上,我悲哀地想起大哥他們,估計一兩銀子掉在地上都不會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