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點心慌,不自覺放低了語氣:“額……我不是故意的,我、剛才……”
話沒說完,手里的碗筷被他奪了過去。
“喂!你干什么!”
顧晨昏挑了挑眉:“泡面這種東西,太不健康了。”
“你管我,這是我晚飯,你還我。”
他側身躲過,接著筷子一扒拉,低頭兩下將泡面塞進了嘴里。
然后嗆著了。
“……活該。”
顧晨昏猛翻了兩個白眼,等順過氣,舔了舔油膩的雙唇,很不要臉地說:“爺這是好心拯救你。”
我沒理他,轉身往屋子里走,身后傳來他懶洋洋的聲音:“程一一,爺餓,爺要吃飯~”
“……”吃屎吧你。
“喂,你什么意思啊,這就是你對待恩人的態度嗎?”
聽他這么說,不知怎么,我忽然就很生氣。頓了頓,轉身盯著他,“恩人?顧晨昏,你知不知道‘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像你這種人就活該天打雷劈,活到現在算你走運!”
許是見我臉色不太好,他面上的笑容也冷淡下來。安靜了片刻,忽然很鄭重地說:“對不起。”
眼底含著真實的歉意。
我愣了愣。
顧晨昏很少這么一本正經,他笑著的時候,眼睛里似乎綴滿了星子,不笑的時候,眼如墨色,嚴肅得讓人從心底里害怕。
窗外變天了。天色陰沉沉的,再過不久,或許又會是一場即興而至的雨。冷風從耳邊呼嘯而過。我看著他這副模樣,像是忽然就回到了高三那年的夏天。
年輕的顧晨昏站在我面前,那時候,他的臉還帶著青澀。
他扭著衣袖,像個害羞的姑娘似的站在我面前。
那是我第一次從嘻嘻哈哈的顧晨昏嘴里聽到“對不起”三個字。
當時我真是恨他啊,恨得巴不得沖上去咬他一口。但我最后沒那么做。那時候我膽子比現在還小得多。只是忍著眼淚盯著他看了半響,直到夜深人靜,宿舍的舍友都睡著的時候,才敢一個人躲在被窩里哭……
回過神的時候,見顧晨昏認認真真地注視著我,我尷尬地錯開了目光,許久,又聽他鄭重地說了句對不起。
我并不是有意拿那番話刺他,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下意識就那么說了。本想和他道歉,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口,最后悶頭回了臥室。
晚上睡得并不好,直到三四點,才睡著。鬧鐘響的時候,完全睜不開眼。
我在床上坐了十分鐘,直到鬧鈴再次響起,才換好衣服起來洗漱。
我沒想到顧晨昏比我還起得早。我出去的時候他正在餐桌旁邊手忙腳亂地擺放碗筷。我有點不自在,猶豫著是否要和他打招呼,他已經看見我了,唇角一咧,笑著要我快點收拾,完了去吃早餐。
我在衛生間里磨蹭了一會兒才出去。
顧晨昏體貼地幫我拉開木椅,“快坐下,豆漿溫度剛剛好。”
“哦。”
“那個,”他小心地看我一眼,“昨天的事,抱歉啊。你別生氣了。”
“我也有不對。”
他點點頭,將豆漿往我眼前推了推,見我低頭喝了口豆漿,才笑嘻嘻地夾起包子咬了一大口,“對了,你這次回家相親怎么樣了?”
“還行,就那樣吧。”
他鼓動的嘴停了停,眼睛直愣愣地看著我,“不喜歡啊?”
“嗯。”
他的目光明滅不定。垂著腦袋安靜吃完了整個包子,才裝模作樣地問我:“你喜歡什么樣的,爺手里資源多,要不……給你介紹幾個?”
“盡像你這樣的?還是算了。我消受不起。”
顧晨昏有點不高興,瞥了我一眼,“什么叫我這樣的?就爺這長相,這氣度,走出去絕對帥死一路人……”
“快吃吧你,一會兒上班該遲到了。”
我畢業后做了一段時間文員,之后辭職換了好幾分工作,可別人不是要求學歷就是要求經驗,到最后沒一樣能做成。
后來就一直做銷售。
現在的公司各方面福利很好,相對來說,要求也嚴格,如果連續三個月不開單,就直接走人。
而距離我上次辭職,還是不到兩個月的事。
我上個月一單沒接,心里有點著急。可認真對著總監發下來的號碼打了一天電話,不說談成,連半個意向客戶也沒有。
坦白說,我不喜歡銷售,也不適合做銷售。我到現在也實在不太清楚,什么才叫“談話技巧”。最根本的一點,對著陌生的號碼,陌生的聲音,我完全不知所措。除了緊張,還是只有緊張。
可偏偏這個社會,需求量最大、門檻最低,又不需花費太大體力的,就只有銷售。
做這個職位的,要么外向且精力無窮,天生喜歡和人交談,要么為了高額提成。只是這兩樣,我都不沾。這個職位帶給我的初了壓抑還是壓抑,偏偏換來換去,最后還是找了這樣一個工作。
想要一份安穩的工作,和喜歡的人在一起的生活,怎么就這么難呢?
想到這里,心里不免有點心酸。
下班時間一到,我便收拾了包,打卡出了公司。離開的時候,我往里面看了一眼,除了我,幾乎每個人都還在撥號或通話。
電梯門將要闔上的時候,一只手從外面伸了進來。我愣了愣,抬頭一看,發現是顧晨昏。
“程一一,你走的時候怎么不叫我一聲?”
我看了他半天才意識到他在說什么,張了張嘴,“哦,我忘了。”
他有點生氣,“算了。這次不和你計較。”
安靜了一會了,他又說了些什么。我想著事情,沒注意聽,等到一只手在我眼前晃來晃去,才又回過神,“怎么了?”
顧晨昏有點擔心地看著我,“我也想問,你到底怎么了?”
“沒什么,你不用管我。”
“然后讓你自生自滅?”他嗤笑一聲,電梯這時候到了,他二話不說拉著我的手出了電梯門。
他將我推上計程車,下車之后又拽著我進了一家火鍋店。
火鍋店的生意很好,周圍都坐滿了人。看著鍋里沸騰的紅油和水汽,看著對面望眼欲穿的顧晨昏,我忽然就覺得餓了。
顧晨昏叫了一碗小米辣推到我面前,表情卻有點扭曲,“知道你愛吃辣,喏,整碗都是你的。”
這個時候的他,看起來忽然就順眼了很多。也不讓人感到害怕了,甚至讓人覺得有那么一點點別扭的可愛。
我朝他說了聲謝謝,朝油碟里撥了半碗小米辣,便默不作聲吃起來。
吃到額頭冒汗的時候,肚子飽了,心里堵著的那些東西,恍若也隨著汗水一起蒸騰了。
我看了看對面的顧晨昏,他還在一邊呼哧,一邊興致勃勃地撈蝦餃。
顧晨昏不能吃辣。和我比起來,他實在沒吃多少,可即便如此,他平日里自詡“性感”的那雙薄唇也已經微微腫起來了。
偏生這人沒自覺,被辣得直呼氣,還是不死心地將剛從鍋里撈出來的蝦餃塞進了嘴里。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瞪我一眼,見我面前的茶水幾乎沒怎么動過,就順手撈了過去。
“喂,我剛喝過的。”我提醒他。
這賤人舔了舔唇,目光閃爍地沖我勾了勾唇,“沒事,爺不嫌棄你。”
我頓了頓,問他:“顧晨昏。”
“嗯?”
“你的理想是什么?”
“怎么突然想起問這個啊,”他笑了笑,“話題轉移得太明顯了。”不過他也并不在意,隨口接道:“爺理想太多,說來就話長了……”
說著,就擺出一副準備促膝長談的架勢。
我趕緊打住他,“那就別說了。挑重點的,就講講你現在的理想。”
他摸了摸下巴,忽然笑得特別賤:“找個人結婚,然后研究怎么刷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