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祭送端鬼
- 民俗秘聞錄
- 百越僚人
- 3005字
- 2020-08-13 16:39:42
“誒,誒。”一個聲音在身邊響起,緊接著一個東西拍到了我的肩上。
我猛然一驚,一手拍開,發出“啪”的聲響,登時發現不對勁,這個東西不同于“枝干”,似乎是有血有肉的。
我抬起頭睜開眼,看到周圍火光綽綽,圍滿了人,手里拿著火把,這些人的服裝和今人不同,男的都穿著對襟白布衫罩著黑領褂,青布包頭,打著綁腿。女的則是頂著頭帕,罩著藍色的坎肩,系著圍腰,下著黑色長褲,披著背飾,是麗江常見的納西族傳統服飾。
一眼望過去,沒有一點21世紀的元素,要知道現在很多少數民族地區都已經不穿傳統服裝了,即便風俗保存完好,也不可能沒有一點現代物件,除非他們根本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今晚還真是熱鬧,先是遇著署怪,再是被那些長翅膀的東西包圍,現在又是這些眷戀人世的孤魂野鬼。
我暗自咬破舌尖,含著一口舌尖血,都說舌尖血辟邪,要是這些孤魂野鬼圍過來,就先給他們來一記。
一個孤魂野鬼用納西語跟我說了一句,我聽不懂納西語,也不搭理,心里盤算著怎么脫困。
一個穿著長衫袍,頭戴彩色五福冠,脖子上掛著白色法珠串的東巴模樣的鬼怪向我走近。東巴是納西族東巴教的祭司,“東巴”一詞國內學術界一般譯為“智者”、“上師”、“大師”等,是納西傳統文化的大學問家,早期的民間知識分子。不管這東巴生前多么德高望重、受人敬仰,現在死了,一樣沒有去十八層天和三十三個神地,也沒有去祖先之地和居那什羅神山,成了孤魂野鬼。
待他走近,我一口舌尖血噴過去,那東巴野鬼始料未及,一邊擦著血跡一邊退后。沒有我預期的嘶聲尖叫冒白煙,心說這舌尖血怎么不管用?
周圍的鬼怪用納西語嘀咕著什么,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眾鬼怪紛紛讓開,一個穿著納西族服裝的女鬼走來,看眾鬼對她如此畏懼,估計這女鬼就是鬼頭,我不敢有絲毫懈怠,含了口唾沫,在我們老家有個說話,朝鬼怪吐唾沫能令其實體化,變成牛羊。我老家是壯族地區,不知道跨了個民族對納西族的鬼怪管不管用。
“我來跟他說。”那女鬼吐出一句普通話。
嚯!孤魂野鬼居然還有翻譯!
女鬼說:“你是誰?怎么會來這里?”
女鬼的口音相當重,又是滑音又是饒舌,好一會兒才分辨出她說的是什么。我心想硬拼拼不過,不如先裝傻安撫他們,于是說:“我是來旅游的,在山林里迷路才跑到這來。”
女鬼狐疑:“旅游怎么到深山里來?”
我怕她懷疑,說道:“聽說山里有個地方風景很好,就想來看看拍一下照,結果就迷路了。”
女鬼問:“就你一個人?”
要是我說就一個,這些鬼怪必定無所畏懼,把我瓜分了,于是說:“還有幾個同伴,我腿腳比較慢,他們應該就在這附近……”
一聲呼救聲忽然傳來,是雷子的!幾個手拿火把的孤魂野鬼循著聲音走去,我也趕緊站起身跟上。
來到一條河邊,就見水面撲騰,兩條粗大的胳膊不時揮出水面,我趕緊跑上前,一把抓住一只胳膊,往上拽。雷子本就體型壯大,這會兒在水里又莫名其妙的重了好多,我一個人拽不出來,幾個孤魂野鬼過來幫忙,到底是鬼多力量大,一下把雷子拽出了河面。我看見一條粗壯的東西從雷子的腿上脫落,游進河里不見蹤影,似乎是那個署怪!
雷子嗆了不少河水,咳了好幾聲才緩過氣來,我問他怎么回事。
雷子說:“我們沒注意腳下的路,跑進了河里,結果不知被什么東西纏了腳,死都掙不開,一股勁的往河底拖去,要不是遇上你們,我可就歇菜了,誒,對了,你怎么碰上這些人的?”
我沒回他,而是問:“其他人呢?”
幾個撲騰聲傳來,我和幾個孤魂野鬼順著聲音走去,依次從河里拖出了老李頭、明叔、阿金以及大墩仔,最后在稍遠的河岸發現了昏迷不醒的黃豆眼。
女鬼和眾鬼嘀咕了一陣,然后跟我們說可以先到他們村里烤烤衣服待一宿。我本來想婉拒,但是不明真相的雷子他們率先應聲,只好跟他們前去。
路上我試圖暗示雷子,奈何天色太黑,他看不見我擠眉弄眼。
走到山崗丫口的地方,眾鬼豎起一道門,眾鬼怪自行用枝條拍打全身,然后逐一從門中走過,翻譯的女鬼說他們在進行祭送端鬼的儀式,讓我們照著做。
沒想到這些鬼怪居然還做儀式,他們本身就是鬼,還送鬼,還真是別扭。我照著他們的樣子做,心里卻留了個心眼。
端鬼在納西文化中是一種繁殖極快的細菌,善習行,能在空間迅速傳播,一切人畜瘟疫都是由端鬼作祟造成。據我所知,祭送端鬼儀式耗時兩天,都是在白天完成。不過這些孤魂野鬼也見不了光,所以也沒什么奇怪。
回到村中,女鬼說他們要先把儀式完成,把請來的神靈送走。我們跟著他們來到主祭人家,這里不愧是鬼村落,都還保持著傳統的面貌,沒有通電,都點的油燈。從大門走進,就見正房走廊的東端設了四個神壇,這和我所知的鳴音鄉的送端鬼儀式很相近,這四個神壇應該是大神之壇、戰神之壇、鎮壓風鬼的戰神之壇以及黑神之壇。
除了黑神之壇其他三個神壇的桌前壁上都掛了好些幅卷軸畫,大神之壇掛的是沙利伍登、依古窩格、恒丁窩盤和恒依給空四位大神;戰神之壇掛的是優麻、羅久、本當、多格等戰神;鎮壓風鬼的戰神之壇掛的是給日米當、米當把俉、沒木金汝、沒盤恩哈四位戰神。這些神的形象各有特色,都很好認,比如恒依給空是九頭,優麻是獅子頭,多格是鷹頭。
主祭東巴在誦經,雷子湊近我,暗含笑意的低聲說:“這些卷軸畫都很老舊,能值不少,還有那身東巴的行頭,看著也有好些年頭了,他頭上那個五福冠就能值不少錢。”
我說:“你小子活膩歪啦,孤魂野鬼的東西都貪!”
“什么孤魂野鬼?”雷子不解。
我把自己的遭遇和猜測簡單告訴他,雷子聽后不住的悶聲笑:“就說你是個學院派吧,就知道悶頭于理論,缺乏實踐,只要足夠偏遠,與世隔絕,民風民俗保存這么好也不奇怪,再說,這里也并不是一點現代化元素也沒有,那個給我們翻譯的女人的口音和其他人就不太像,估計是從外邊嫁進來的。”
我有些驚訝:“他們都說的納西語,你怎么聽得出像不像,你懂納西語?”
雷子說:“我要是懂納西語,還找那四眼黃豆干嘛,一路上盡拖后腿,不過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我以前去過一個納西族村,那女人的口音和那里的很像。”
東巴念誦完畢,儀式結束,大家收拾神壇,清點器物。翻譯的女人和幾個村民過來,幫忙把黃豆眼抬進了屋中。老李頭和阿金把黃豆眼的背包和濕透的衣服扒下,渾身上下就剩條褲衩,要不是有女人在場,估計褲衩也不打算留。幾個幫忙的村民離開了,就剩翻譯的女人和屋主,這里的人好像都很懼怕這個女人。
女人翻看了幾下黃豆眼,似乎沒看出什么名堂,就讓我們把濕衣服換了,好在當初多了個心眼買的防水旅行包,雖然不是真的完全防水,不過我有把衣物二重打包的習慣,所以換洗的衣服都干著。除了我雷子他們都沒有帶換洗的衣服,想來也對,我是打算跟雷子順道來麗江后去新隴村,估計會待較長時間,而雷子他們只是來收老貨的。
雷子他們說不需要借用衣服,給個地方把身上烘干就好。女人和屋主就領著我們去到了正房。走到正房外,抬頭就看到一個栩栩如生的羊頭,剛剛舉行儀式的時候我光注意著神壇,沒往這里看。這是避邪祈吉的羊頭,估計是經過了特殊的加工,跟活著的一樣,兩只眼睛晶瑩飽滿,仿佛再看著我們。這羊頭和當年在新隴村的木楞房外看到的很相似。
雷子也看到了羊頭,在我身邊嘀咕:“這羊頭不錯,收一個回去掛屋子里指不定真能辟邪。”
我回他:“拉倒吧,屋子里掛這么個東西,也不怕半夜起來把自己嚇死。”
雷子調侃:“一個羊頭就能嚇死,你這膽真得好好練練。”
走進正房,中間靠后的位置有個火塘,十分暖和,雷子他們紛紛脫了外套圍到火塘邊取暖烤衣服。火塘邊有幾個小板凳,我們坐了上去,翻譯的女人和屋主又拎了幾個過來。屋里有兩張床,叫公床和母床,因為常年煙熏火燎,黑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