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寶林的表情落在夏和鳶的眼里，已經讓她大體判斷出了這個人其實城府不深，不過是裝腔作勢罷了。

“我們既然是后宮妃嬪，自然都是太后娘娘的兒媳婦。哪個婆婆不希望兒媳乖巧懂事的，我們就在這里下文章，比如我們該熟知的女則。”

一語驚醒夢中人，趙寶林更是對夏和鳶親近了幾分，“好妹妹，你這說得好，我看就……譜個曲，以女則作詞，到時候唱給太后娘娘聽。”

夏和鳶又是好一番恭維，便不多逗留了，出了碧熙院，又被薛寶林叫住。

“我之前聽說你被押進了司正局，真是嚇死人了，還好你平安出來，可有……”她謹慎地四下張望了一番，才低聲說道“可有被為難？受了傷么？”

夏和鳶一時還猜不透她的心思，泫然欲泣地引得薛寶林好一陣勸慰，“大家都是位分低，在宮里討日子的，這樣互相為難當真是……不過你也別太難過，趙寶林這個人我還是熟的，心眼不算太壞，可能也是……有苦衷吧。”

“妹妹曉得，多謝姐姐提醒。”

薛寶林又輕喟一聲，突然想到了什么，從頭上拔下一根看起來最值錢的簪子遞給她，“我畢竟位分也不高，沒什么好送你的，這個你拿去，到御膳房點幾個湯來補補身子。”

她的聲音軟綿綿的，一下子戳中了夏和鳶的心，此刻她的眼淚不是假的，畢竟眼前這位薛寶林，是除了郁金和李卿朗，唯一對她好的人。

“謝謝姐姐，姐姐您的好心，妹妹定當銘記。”

薛寶林也紅了眼，讓她快些回去，不然日頭大起來，走回去可就辛苦了。

回了暖香閣，李卿朗就坐在外室，見她捏著一根簪子心情很好的模樣，也不由勾起了嘴角，“遇到開心事了？”

夏和鳶將簪子收好，回到外室坐著，“是薛寶林，怕我委屈了給了這簪子，讓我去點些湯來補身子。”

聽聞這話，李卿朗反而不高興了，撐著腦袋看她，“我照顧你這么久，也沒見你對我笑得這么好看，薛寶林就給你根簪子，你就感恩戴德的，這叫燈下黑么？”

夏和鳶抿了口清水，神情有些尷尬，“她與我……都是宮里的妃嬪，自然能親近些，你……你畢竟是個男人，出現在我這里本就是大不韙，想要我怎樣。”

李卿朗湊近了些，讓夏和鳶有些心虛，半晌才開了口“你個好沒良心的，早幾日你怎么不趕我？如今身子好了，有人罩著了，便不要我了？”

這話說得曖昧，讓夏和鳶不知該如何接話，好在他也沒指望得到回應，真想伸手捏捏她還不夠圓潤的臉頰。

郁金去做飯了，本來夏和鳶一個娘子位分，每日只能吃上二兩肉和兩斤蔬菜，多虧了李卿朗時不時帶來些好東西，不一會兒院里就飄出了噴香的飯菜味。

以往，李卿朗不會留下來用飯，但今天不知怎的，竟讓郁金去備副碗筷，還朝夏和鳶做了個鬼臉，“給你帶了那么多好東西，吃你頓飯，可不會趕我吧？”

夏和鳶還能說什么，三人坐在一張桌上，沉默地吃過了午飯。

本想好好享受午后時光，可這暖香閣也不知怎的這么有人氣，一下子來了兩個人，是與夏和鳶一起歸趙寶林負責的兩位娘子。

“夏姐姐，我們在薛寶林那里聽說了，您出了主意，讓她譜個曲，把女則當曲子唱？”

“對啊。”夏和鳶給郁金使了個眼色，將之前檔次差的茶葉拿出來招待。

李卿朗上次帶了許多品質極好的茶葉來，若是被這二人嘗到了，肯定知道她這暖香閣里藏人了。

反正她們都是娘子，也怪不了她招待不周。

兩位娘子自然不會介意這些小事，其實她們來，是有求于夏和鳶的。

“開口唱歌這樣的事，有趙寶林一個人就行了，雖說太后若高興，我們也會加封，但是……”其中一個面目年輕的說話膽大些，看來也是和夏和鳶同時入宮的新人，

夏和鳶懂她們的意思了，她們是想找機會在皇帝太后面前露個臉，萬一被看上了，那可就就不是晉升一級了……

“二位姐姐是想，和趙寶林一起唱？”夏和鳶賣起了傻，茶杯拿在手上卻不見往嘴邊送。

那說話的娘子眨眨眼，顯然并不是這樣想的，她朝著夏和鳶湊近了些，“好姐姐，我就爽快說了吧，既然是唱歌，那來個舞也不為過啊，若是趙寶林在前面唱歌，我們在后面伴舞也好的，姐姐覺得呢？”

真是個心直口快的孩子，想說什么說什么，不免讓夏和鳶對她生出幾分喜愛之意，但還是搖了搖頭，做出一副為難的模樣，“那你們該找趙寶林啊，找我有何用？”

兩個娘子面面相覷，以為夏和鳶是在故意擺臉，面上也有些掛不住了。

“好姐姐，我們也只是區區娘子人微言輕，那日捆了你去司正局也不是我們的意思……我們真的……”

聽她們說道這個，夏和鳶適時地將茶盞放下，弄出的聲響不大不小，卻讓兩個娘子以為她是真生氣了，想說些什么卻被夏和鳶的言語擋住，“二位姐姐說的哪里話，當時那種情況，連我自己都保不住自己，你們替我出頭？還不是槍打出頭鳥？我又怎會怪你們。”

兩個娘子這才松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抬起了頭，“那既如此，姐姐……”

夏和鳶沒有急著回話，心里覺得好笑，自己被太后一個詔令從司正局保出來，大家就都以為她有靠山了？開口閉口姐姐妹妹的，哪里還有之前欺負她的囂張樣。

“不是我有意為難，這種事，確實需要經趙寶林首肯才行啊，我哪里做的了主？再說了女則這東西唱唱還行，跳舞就……是否褻瀆？”

她這話有道理，兩個娘子為難起來，但還是不肯放棄，“好歹，我們一起去趙寶林那說說？沒準能同意呢？”

天啊，又要拉她跑一趟么？來去路程有多遠你們心里沒數啊！

雖是這樣想的，但夏和鳶還是跟著她們去了趟碧熙院，原因無他，她自己也想出頭。

對于這樣的提議，趙寶林自然不太同意，萬一被旁人搶了風頭多吃虧！可夏和鳶說女則若編舞，也只能編寫簡單動作，像行禮那樣不抬頭的。

這正合了趙寶林的心意，看在夏和鳶的面子上，終是點頭答應了，她自己要譜曲練歌，編舞的事，就丟給了夏和鳶。

郁金對這事很上心，一路上嘴巴就沒停過，夏和鳶被她逗笑，“要不這事兒，就請郁金老師出馬好了。”

難得見小姐開玩笑，郁金也很高興，一雙眼亮晶晶的，“小姐若是能被圣上看中，那就飛黃騰達啦，實在不行，晉個舞娟也是好的啊。”

夏和鳶點點頭，讓她在外面少說些話，急著步子便回了暖香閣。

不過趙寶林也確實選對了人，夏和鳶好歹也是堂堂一個大公司的千金，不說舞藝超群，自小的形體也沒斷過，編個動作不多的舞蹈，沒什么難度。

第三日，便有個小樂工拿著一張譜曲交給了夏和鳶，卻讓她沉默了好久，最后找來了郁金。

這里是古代啊，沒有五線譜沒有簡譜，滿眼都是宮商角徵羽，連節拍都看不懂，這種東西，可怎么拿來用啊！

然而郁金也不懂看樂譜，這不怪她，畢竟她只是個丫鬟，就算陪著以前的夏和鳶練琴也斷不會跑去看樂譜的。

“抱歉了小姐，郁金只能看得懂節拍，至于這曲子怎么唱的……”

夏和鳶哀嘆一聲，果然不會這么順利啊。

“堂堂前中書侍郎的千金，夏娘子，你不會看樂譜？”李卿朗不知何時出現的，抱著胳膊靠在門框上，滿眼的揶揄，讓夏和鳶好一陣氣悶。

“你都知道我不是了，還來取笑我。”

對于這樣的事實，夏和鳶也不打算否認，但無論李卿朗怎么問，她都不肯說出自己真正的身份，至于郁金有沒有被他收買……她就不知道了。

小娘子這模樣真有趣，李卿朗從她手里接過樂譜，只稍看了一眼便開口哼了起來，曲調悠揚，讓夏和鳶聽入了迷。

李卿朗一曲哼完，見夏和鳶還沒回過神，臉頰泛著隱約的紅暈，忍不住湊近了些，卻將小娘子嚇了一跳。

“覺得好聽？那我再唱給你聽啊。”

羞怒之下的夏和鳶一把奪過曲譜，清了下嗓讓郁金取紙筆來，“那煩請您好生教教我這個冒牌娘子，省的日后被人揭發，小命可就不保了。”

李卿朗自然不會反對，卻也故意離她近近的，咫尺間，鼻尖全是她的味道。

直到小半個時辰之后，夏和鳶終于完成了學習，并且另畫了一份五線譜，好鞏固對于漢字樂譜的轉換熟悉。

李卿朗看著歪歪扭扭的五線譜覺得有趣，也讓夏和鳶教他認，兩人來來去去直到夕陽西下，在昏暗的房間里，有些燥熱難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