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靈馬不停蹄地走回了落腳的客棧，一進客房，立刻緊閉上門，從行囊中取出筆墨，向右手問道：“那刺客是誰？”

右手懶洋洋地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

燕靈說道：“說吧，你們兩個不可能不知道。”

右手還是沒有動靜。

燕靈又問道：“剛才你們向那刺客做的手勢是什么意思？為什么他一見之下，就立刻逃跑，還要約我在城西見面？”

右手“啪”地翻了個身，顯出很煩的樣子。

燕靈惱怒道：“弄得我一頭霧水，你們兩個倒先發起了脾氣，世上哪有這種道理？”

右手終于不耐煩地抓起了筆，蘸著清水，“刷刷刷”地在案上寫道：“無驚無險，但去無妨，臭小子不要再妨礙我們睡覺!”，跟著甩手丟掉了筆，又趴在案上一動不動。

天還很亮，戌時尚遠。

燕靈取出沿途購買的一堆破紙爛書，攤開其中的一張山川地形圖，在上面涂涂畫畫，又冥思苦想了好一陣子。

接著，他揀出了一本講解行軍布陣的兵書，仔細攻讀。

最后，他盤腿坐在床上，閉上雙眼，按照這些日子顏良、文丑教的法子引導著真氣在體內流淌。

鉆研山川地形、讀兵書戰策、修習武技心法，這三項是右手給他布置的每日功課。稍有懈怠，右手就會惹出事來讓他難堪。

不過雖是被強加于身的功課，燕靈卻并不覺得枯燥，反而是越學越覺得有趣，越學越覺得這些東西實在是亂世中安身立命的法寶。

不知過了多久，燕靈睜開了眼睛，渾身說不出的舒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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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聲傳來，燕靈一躍而起，拉開了房門。

楊修站在門外。

燕靈奇道：“竟然是楊兄？”

楊修指了指屋內，笑道：“小弟可以進去嗎？”

燕靈說道：“當然可以，楊兄請進。”

楊修走進客房，在桌旁坐下，悠然說道：“家父對燕兄很不滿意呢。”

燕靈愕然道：“這卻是為何？莫非小弟做了什么錯事？”

楊修笑道：“家父以為燕兄對白蘭有意，所以認為燕兄是好色之徒。”當下將前因后果解釋了一番。

燕靈默然無語。

楊修說道：“燕兄的臉色很難看，莫非是有點生氣？”

燕靈并不遮掩自己心頭的不快，他點頭說道：“小弟確實有些生氣。沒想到楊太尉說要把白蘭送給小弟，竟是為了觀察小弟的為人。白蘭這樣的奴仆，在太尉眼中，永遠都只是一件器具。同樣道理，楊太尉觀察小弟，其實也只不過是想看看小弟是不是一件有用的器具而已。”

楊修哈哈笑道：“小弟果然沒有看錯燕兄。家父對燕兄不滿意，小弟對燕兄卻是一百個滿意！”

燕靈皺眉問道：“楊兄究竟想說什么？”

楊修擺手說道：“這個過會兒小弟自會解釋。小弟還有一事相詢，望燕兄坦誠告之。”

燕靈說道：“楊兄請問。”

楊修直視著燕靈的雙眼，朗聲問道：“敢問燕兄志在何方？”

燕靈默不作聲，他實在沒有想到楊修會突兀地問這個問題。

楊修長笑道：“燕兄是不肯說？還是因為志向太大，說出來怕小弟笑話？”

燕靈依舊沒有說話。

“小弟最大的嗜好，就是猜測別人心中所想之事。既然燕兄不說，那小弟就斗膽猜上一猜。”楊修胸有成竹地說道：“燕兄初到許都，立刻投謁拜訪當世大儒孔融孔北海，想必燕兄讀的是儒家之書。小弟猜對了嗎？”

燕靈微微點了點頭。

“既然燕兄讀的真是儒家之書，那可就好猜了！”楊修拍手說道：“儒家之道，千言萬語難盡其精彩，但儒家之志，歸根結底卻只有一個，那就是……”

他忽然閉上了嘴巴，目光炯炯地看著燕靈。

鴉雀無聲。

終于，燕靈輕輕地說道：“治國平天下。”

他沉吟片刻，接著說道：“楊兄冰雪聰明，小弟若再吞吞吐吐，未免成了言不由衷的小人。實不相瞞，小弟一身武功皆由上天所賜，念及于此，心中每每忐忑不安，唯恐辜負了上天一番美意，況且小弟一路走來，目睹世間景況已至慘不可言的境地，故小弟雖不敢大言‘治國平天下’，卻也想為天下蒼生做些事情。”

楊修說道：“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燕兄既受天賜之才，當存撥亂反正之志。楊修雖然葑菲薄才，卻愿意傾盡所學輔助燕兄！”

燕靈目光閃動，卻不說話。

楊修笑吟吟地說道：“小弟老毛病發作，又想猜上一猜燕兄現在想些什么。燕兄一定是在想，‘楊修這小子是不是在消遣我？’”

燕靈苦笑道：“小弟的心事又被楊兄猜中。”

楊修哈哈笑道：“小弟豈敢消遣燕兄？燕兄刀法精妙，小弟難道不怕嗎？”

燕靈嘆道：“楊兄又在開玩笑，小弟已辨不清楊兄到底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楊修正色說道：“既然燕兄怪罪，小弟不再開玩笑就是。小弟下面每句話都是真話，燕兄莫疑。所謂人各有志，小弟的志向一直便是輔佐一位英雄豪杰建立不世功勛。燕兄武功卓絕、又心存仁義，更難得的是并不恃才傲物，正是小弟心中的最佳人選。適才，燕兄指責家父把別人當作作器具，更讓小弟堅信燕兄待人接物絕不會像呂布、袁術那樣刻薄寡恩。所以，小弟決定從此跟隨燕兄，還望燕兄不要嫌棄。”

燕靈擺手說道：“豈有此理？小弟一介寒酸，楊兄卻是名門之后，又是許都人人皆知的才子，前程似錦。這樣的話若是傳出去，定會讓世人笑掉大牙。”

楊修說道：“剛才若不是燕兄出手相救，楊修已經一命歸天，哪里還有什么前程！況且，小弟雖然自負聰明，卻也清楚自己絕無披荊斬棘開天辟地之才，所以才要將前程賭在燕兄身上。”

燕靈笑道：“小弟自己都看不到自己的出路，楊兄還是莫要亂下賭注了。”

楊修笑道：“而今諸侯并起，以燕兄身手，投靠哪家都會受到重用，為何燕兄會說看不到出路呢？想必燕兄是同小弟一樣，看不上這些竊國謀私的貨色吧？既然如此，為什么不自己打下一份基業，為天下蒼生謀一方樂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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