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莊微微側目，將眼睛飄向遠方，她神色冷峻，想到的卻是另外一件事情，踱步了兩圈這才開口，“得與失，只要會權衡，也并不算是禍。”她看著不遠處養心殿上方通明的燈火，心頭忽然浮起一陣別樣的情愫。

冰月從回來就淚眼婆娑地坐在玄燁旁邊，緊緊地握著他的手。玄燁哥哥的手好冷啊！他的心也是這樣冷的吧！孝莊屏退了常德庸，坐在一旁撫摸著玄燁蒼白的臉蛋，痛心道：“這孩子簡直是不想讓哀家活了！”

蘇麻在一旁不斷地用帕子沾著眼淚，也跟著嘆氣，“三阿哥本來就孝順，如今突然知道自己的額娘不見了，也是人之常情……”

“不見了？佟妃娘娘不見了么？”冰月疑惑地問。

孝莊聞言連忙捂住冰月的嘴，看了一眼熟睡著的玄燁，聲音很小，語氣卻很凝重地叮囑，“記住，這話以后不許在你玄燁哥哥面前提起，知道么？”

冰月忙咬住了嘴唇，孝莊以往總是笑瞇瞇的，從沒有見過她有這般神色。她見孝莊這么叮囑自己，心知一定是有什么要緊的秘密，于是雞啄米似地點頭，不過想了想又問：“那如果玄燁哥哥問起怎么辦？”

“經過這事兒之后，他絕對不會再問的。你只要記住哀家說的話，聽到了么？”

“知道了，皇祖母。”

孝莊這才放下心來，對蘇麻擺了擺眼讓她送冰月回去，哪知冰月卻死活不走，硬是要留在慈寧宮陪著。孝莊心煩意亂難以安寢，只側身坐在那九鸞鳳榻上，蘇麻便拿來一條錦被給她蓋上。

一夜無話，只有淅瀝的雨聲和養心殿連夜匆匆進出的大臣。

玄燁只覺得昏昏沉沉，他感覺自己做了很多夢，但是每個夢都很模糊……等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他動了動身子，覺得胳膊一陣酸痛，原來是冰月抱著他的胳膊睡著了，不過他這輕微的舉動還是吵醒了她。

冰月睜開惺忪的睡眼，見玄燁正微笑地看著自己，心里大喜，“玄燁哥哥，你醒啦？”

“你怎么睡在這里了？”玄燁無力地笑了笑。

冰月故作不滿地癟嘴，小聲抱怨起來，“都是因為你，好好地跑去淋大雨，都快嚇死我了！你說你干嘛要跑去……”說到這里，她想起昨晚孝莊的叮囑，連忙將未說出口的“景仁宮”生生咽回了肚子。

玄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濃濃的哀婉，不過只是一瞬，很快便換上一臉笑意，“我知道錯了還不行？”

冰月白了他一眼，又看見他明朗的笑臉，聽他聲如洪鐘，便學著太醫的樣子一本正經地探了探他的額頭。玄燁被她逗的樂了起來，冰月托著下巴趴在床沿邊，笑瞇瞇地看著玄燁認真地說：“玄燁哥哥，我最喜歡看你笑了，你永遠都要這樣開心，好不好？”

玄燁笑著點了點頭，長長的睫毛很好地掩飾住了他眼睛里的情緒。真的如孝莊所言，他果然沒有提起佟妃的事情，就像根本不曾發生過一樣。

就在這時候，吳良輔匆匆跑進慈寧宮，還沒等進門就著急忙慌地喊道：“太后！太后！皇上宣三阿哥速速前往養心殿！”

孝莊本來還在小憩，聽到這話，身子猛地向前傾了一下，腿上的錦被也掉到了地上，整個人搖搖晃晃起來，好在被眼疾手快的蘇麻穩穩地扶住了。蘇麻皺眉，“吳公公，您怎么說也是宮里的老人了，怎么還這樣冒失？”

孝莊無心思搭理這些，沖著吳良輔道：“你剛才說什么？”

“回太后，皇上宣三阿哥速速前往養心殿呢！因為事情太急，所以奴才沖撞了您。”

孝莊心里一緊，忙問：“還有誰？”

“還有二阿哥福全。”

孝莊下意識地拽緊了手里的佛珠，而這邊的玄燁已經迅速穿好了鞋襪，鄭重地朝孝莊下跪，道：“皇祖母，既然皇阿瑪召見，玄燁這就去了。”

孝莊蹲下身子，本還有好多話要囑咐的，但此時此刻看到玄燁這般陌生卻剛毅的眼神，她不安的心驀然安定了下來。一切盡在不言中，她握緊了玄燁的手，那場大雨，果然澆出了他注定不平凡的一生。

東方的天空已經露出了魚肚白般的朝陽，想必是因為坐了一夜的原因，孝莊忽然感覺到腰部一陣酸痛，蘇麻走過來輕輕扶起她，道：“太后您瞧，雨已經停了。”

孝莊走到雕花木漆窗前，瞇著眼望向那碧波如頃的天際，明媚的陽光照著她身上寶藍福壽繡松鶴的妝花夾袍，織錦夾雜的金線泛起耀眼的光芒，她凝望著那燦爛的金光，伸手捋順了襟前的流蘇，微微笑道：“果真晴空萬里，又是一個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