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波多里諾(翁貝托·??谱髌废盗校?/a>
- (意)翁貝托·???/a>
- 7708字
- 2020-08-10 17:00:52
五
波多里諾給予腓特烈明智的建議
隔天清晨,城里面仍然彌漫著一層濃煙。尼基塔斯嘗了一些水果,在大廳里焦慮地來回走了幾步,然后詢問波多里諾,是否可以急遣一名熱那亞人去找一個名叫阿奇塔的人,前來幫他做臉。
我的天啊,波多里諾告訴自己,這座城市剛剛被送下地獄,人們在街上被割喉屠殺,兩天之前這家伙差一點就失去所有的家人,而現(xiàn)在他卻要找一個人來幫他做臉。我們可以看出,在這個腐敗的城市里,皇宮里的人習慣的是何種生活方式——像這樣的人,腓特烈早就把他從窗口丟出去了。
一會兒之后,阿奇塔帶著一籃銀質(zhì)的工具,以及瓶瓶罐罐難以想象的香水到來。這位大師首先用一條熱毛巾放松你的面孔,然后開始覆蓋以軟化乳液,接下來是潤滑,去除所有的雜質(zhì),最后用脂粉蓋住皺紋,在眼睛上面涂上淡淡的茶褐色,在嘴唇畫上淡淡的粉紅,拔除耳朵里面的細毛。至于他在下巴和頭發(fā)上所下的功夫,就更不用說了。尼基塔斯一直閉著眼睛,一邊讓那一雙高明的手撫弄他的臉孔,一邊讓波多里諾的聲音像搖籃曲一般,繼續(xù)把故事說下去。反而是波多里諾,為了弄清楚這一位美容大師所做的事情而不時中斷。例如,當他從一個罐子里抓出一只蜥蜴,去頭去尾,剁碎得如研磨一般,然后將這些肉醬放在一個小油鍋里加熱。這還用問,這是讓尼基塔斯頭上僅剩的幾根稀疏頭發(fā)芳香并發(fā)出光澤的煎劑。這幾個小瓶子呢?那是肉豆蔻、小豆蔻、玫瑰花的香精,分別為了讓臉上某個特定部位神清氣爽;這一瓶蜂蜜膏有著強化嘴唇的功效,而另外他不愿意透露秘密的那一瓶,是為了讓牙齦更加結(jié)實。
尼基塔斯最后終于容光煥發(fā),就像一個海事仲裁官和一個朝臣應(yīng)該有的模樣,近乎重生。在這個昏暗的早晨里,他在拜占庭煙霧繚繞的末日背景當中,用他自己的光芒閃爍發(fā)亮。波多里諾對他描述自己在一座冰冷、淡漠的拉丁修道院度過的青少年歲月。講到因為奧托的健康狀況,不得不和他一起食用一些熟軟的綠色蔬菜和清淡的湯水時,他覺得自己有些尷尬。
這一年,波多里諾花在宮廷里的時間并不多(每一回他進了皇宮,閑晃之間總是又害怕又希望遇見貝阿翠絲,那簡直是一種折磨)。腓特烈必須先解決和波蘭人之間的問題(這些波蘭人幾乎野蠻到逞兇好戰(zhàn),奧托如是寫道);三月份他在沃爾姆斯召開了一次新的會議,準備再一次南下意大利,因為米蘭雖然依舊是米蘭,但是和附庸城邦加起來已經(jīng)變得越來越頑強;然后九月份在赫畢波里召開另一個會議,十月份則是在貝桑松,總而言之,他憤怒得就像魔鬼附了身一樣。相反,波多里諾大部分時間都在奧托的陪伴下,待在摩里蒙多的修道院內(nèi),他繼續(xù)和拉厄文學習課程,并為一直體弱多病的主教擔任謄寫員。
當他們整理到《歷史》里面提到祭司王約翰的部分,波多里諾問他聶斯脫利教派的基督徒是什么意思,而這些聶斯脫利教徒在哪個部分算是基督徒,在哪個部分又不算?
“我的孩子,整體來說聶斯脫利教派是一個異端,但是我們?nèi)员仨毟兄x他們。因為在印度,自從湯瑪斯傳教士的傳道之后,這一帶一直到邊緣地區(qū),都是由這個源自該地的教派傳播福音。聶斯脫利教派只犯下了一個——而且是非常嚴重的——和耶穌基督以及他的至圣母親相關(guān)的錯誤。你瞧,對我們來說,我們堅定地相信神圣的本質(zhì)是獨一無二,而三位一體這個本質(zhì)的單位,是由三個不同的位格所組成,圣父、圣子和圣靈。同樣,我們亦相信在基督身上僅存有一個位格:神性,以及兩種本質(zhì):人性與神性。聶斯脫利教派卻反過來支持在基督身上確實有兩種本質(zhì),但是也存在著兩種位格。結(jié)論就是馬利亞僅孕育了人類的位格,所以她不能被稱為是神的母親,而只是基督這一個人的母親;并不是神的母親(Theotokos或Deipara),應(yīng)該是基督之母(Christotokos)?!?/p>
“這樣的想法非常糟糕嗎?”
“可以很糟糕,也可以不糟糕……”奧托不耐煩地表示,“就算你的想法跟聶斯脫利教徒一樣,你還是可以熱愛圣母,不過你對她的敬意肯定會減少。而且,位格是一個理性生命的個別本質(zhì),如果基督擁有兩個位格的話,他是不是就有兩個理性生命的個別本質(zhì)?如果順著這樣的腳步走下去,我們會走到什么地方?最后是不是會歸納出基督一天用這樣的方法思考,隔一天則用另一種方式論理?這也就是說,祭司王約翰確實不是一個不忠實的異教徒,但是他最好能夠接觸一個能夠讓他珍惜真實信仰的基督教皇帝,因為他顯然是一個誠實的人,所以他一定會皈依。不過,如果你不研究一點神學的話,你肯定永遠都不會弄懂這些問題。你非常機靈,拉厄文在閱讀、寫作,以及基本算術(shù)和一些文法的規(guī)則方面都可以算是一個勝任的老師,不過‘三藝’(1)和‘四學科’(2)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在神學這方面,你必須學習的是辯證法,但是這些科目你都沒有辦法在摩里蒙多學得。你必須上大學,到一所大城市里才可以找得到的學校?!?/p>
“但是我并不想上大學,我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東西?!?/p>
“等你弄清楚那是什么東西之后,你會樂意前往。你瞧,我的孩子,所有的人都習慣地認為人類的社會是由三股力量所組成,戰(zhàn)士、修士和農(nóng)民,對于昨日的世界來說,這種說法確實沒錯。但是我們生活在一個成為學者也一樣重要的新時代里,就算他不是修士,他也可以學習法律、哲學、星體的運動,以及許多其他的學科,而不需要對他的主教或國王負責。在那些逐步在博洛尼亞和巴黎誕生的學院,是人們致力學習、傳授學問的地方,而這也是一種權(quán)力的形式。我是由偉大的阿伯拉爾所教導,愿上帝憐憫這個犯了許多錯,但是也吃了許多苦、受了不少罪的人。那件不幸的事情之后,他受害于積恨的復(fù)仇行動而失去雄風,于是成了修士、教士,并與世隔絕。不過在他榮耀的巔峰時期,他是巴黎的大師,受到學生的熱愛,他就是因為他的學問而受到權(quán)勢的敬重?!?/p>
波多里諾當時對自己表示永遠不離開奧托,而他也繼續(xù)從他身上學到許多東西。但是就在認識他之后,樹上的花朵第四次開花之前,奧托卻因為瘧疾、全身關(guān)節(jié)疼痛、胸部腫塊,當然還有腎結(jié)石而只剩下最后一口氣。經(jīng)過許多醫(yī)生,包括阿拉伯人、猶太人,以及一名基督教皇帝能夠為他的主教找到的最佳良醫(yī),使用無數(shù)條水蛭——為了某種這些科學知識淵博的人無法解釋的原因——折磨他已經(jīng)虛弱不堪的身體,并幾乎潷清他全身的血液之后,剩下的已是最糟糕的狀況。
奧托首先把拉厄文叫到他的床邊,將《腓特烈的功勛》接下去的故事交代給他,告訴他并不困難:只要他描述事實,然后將古文獻的內(nèi)容摘要塞到大帝的嘴巴里就可以了。接著他把波多里諾叫到跟前?!坝H愛的孩子,”他說,“我要走了,人們也可以說我回去了,我并不確定何種說法較為合適,就像我不確定《兩個城邦的記錄或歷史》和《腓特烈的功勛》何者較為合理一樣……(“你了解嗎,尼基塔斯大爺,”波多里諾表示,“一個男孩的生命,會因為一名大師臨終告別時,向他透露自己無法區(qū)別兩種真相而受到深刻的影響?!保┪也⒉灰驗殡x開或回去而開心,因為這一件事由上帝決定,而討論他的諭旨很可能讓我此刻就遭到雷擊,所以最好還是好好珍惜所剩的這一點時間。你聽好,你知道,我一直嘗試讓大帝了解阿爾卑斯─比利牛斯山脈的那一頭為什么會存在城邦。大帝除了讓它們降服在他的統(tǒng)治之下,并沒有其他的選擇。只是降服存在著各種不同的方式,我們肯定可以找到除了圍城和屠殺之外的其他方法。而你,大帝一向聽你的話,你過去又是這些土地的子弟,你要盡你最大的力量,調(diào)和我們皇帝和你那些城市之間的需求,想辦法讓死亡的人數(shù)盡可能減少,并讓每一方最后都心滿意足。為了達成這個目標,你必須學習必要的推理能力,而我已經(jīng)要求大帝送你到巴黎去上課。不要去博洛尼亞,那個地方只注重法律,而像你這樣的騙子,不應(yīng)該埋頭在《羅馬法典》當中,因為法律上面我們不能說謊。你在巴黎可以學習修辭學,并研讀詩人的作品:修辭學是將我們不確定是否為真相的事情適當表達出來的一門藝術(shù),而詩人們有權(quán)利編造謊言。稍后,你最好也能夠?qū)W習一點兒神學,但是不要試著成為一名神學家,因為和全能上帝相關(guān)的事情千萬不能開玩笑。充分學習,好讓你接下來成為朝廷的要人,你肯定會成為一個大臣,這是一個農(nóng)民子弟所能期待的最高地位了,你將會像一名騎士一樣,和許多貴族平起平坐,而你也可以忠心輔佐你的養(yǎng)父。以紀念我的名義去進行這些事,如果我在無意間引用了耶穌的話,但愿他寬恕我?!?/p>
他說完之后,發(fā)出了最后一聲喘氣,然后再也沒有動靜。波多里諾以為他已經(jīng)咽下最后一口氣,正準備合上他的眼睛,這時候奧托突然重新張開他的嘴巴,用他僅存的氣息嘀咕:“波多里諾,你記得祭司王約翰的王國吧,只有在找到他的情況下,基督教的旗幟才能夠越過拜占庭和耶路撒冷。我聽見你編造過許多讓大帝信以為真的故事,所以,如果你沒有得到關(guān)于這個王國的其他消息,就用編造的方式。但是要注意,我并不是要你為認為不對的事情做見證,那是一種罪行,而是要你以偽裝的方式為自己認為真實的事情做見證,那是一種善行,因為那是為存在或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補充不足的證據(jù)。我拜托你:一定要確認在波斯人、亞美尼亞人的土地之外,巴庫、埃克巴坦那、波斯波里斯、蘇薩、阿貝拉再過去的地方,有一名祭司王約翰的存在,他是東方賢士的后代……想辦法讓腓特烈往東方去,因為在那里才有照亮他成為王者之最的光明……把大帝帶離米蘭和羅馬之間這一片困境……否則他至死都會被黏在這個地方。讓他遠離還有一個教皇在發(fā)號施令的王國,因為他在這里只能算半個皇帝。記住,波多里諾……祭司王約翰……東方之路……”
“但是,你為什么對我說這些事,而不是對拉厄文?”
“因為拉厄文沒有想象力,他只會描述他看到的東西,有時候甚至連這一點也辦不到,因為他不明白自己看到的東西。相反地,你會想象自己沒看過的東西。喔,怎么突然之間變得如此昏暗?”
會說謊的波多里諾告訴他不要慌張,因為夜色已經(jīng)降臨。就在正午時刻,奧托從他嘶啞的喉嚨里發(fā)出噓噓的聲響,而他的眼睛僵直地睜開,就像是盯著王座上的祭司王約翰一樣。波多里諾蓋上他的眼睛,由衷地流下真摯的淚水。
波多里諾因為奧托的去世而悲慟不已,所以在腓特烈的身邊待了幾個月的時間。他首先自我安慰地告訴自己,只要見到大帝,他就會見到皇后。他確實再次見到了皇后,但是反而讓他覺得更加悲傷。別忘了,波多里諾已經(jīng)將近十六歲,如果他最初的情感看起來像是一種稚氣而他自己也不太懂的騷動,此刻卻已經(jīng)成了清晰的欲望和完全的折磨。
為了不讓自己在宮廷內(nèi)凋萎,他一直跟著腓特烈出征,也目擊了許多完全不合他胃口的事件。米蘭人二度摧毀了洛迪,也就是說他們首先洗劫了這座城市,帶走了每棟房子內(nèi)的牲畜、燕麥、家具、用具,接著他們把所有的洛迪人趕到屋外,告訴他們?nèi)绻麄冏约翰粷L去見鬼的話,無論女人、老人、小孩,包括搖籃里的嬰兒,一個個全部刀刃侍候。洛迪人只留下他們的狗,然后全部徒步穿越曠野逃亡,包括沒有坐騎的領(lǐng)主,還有頸上掛著嬰兒的女人,她們有時候甚至在步行當中跌倒,或滾進險峻的溝渠里。他們好不容易才在阿達和賽里奧兩條河流之間找到了幾棟破房子,然后堆擠著睡在一起。
米蘭人并沒有因此而心滿意足。他們再次回到洛迪,監(jiān)禁了極少數(shù)不愿意離去的人,割掉所有的作物,放火燒掉房子,并殺害大部分的狗。
這并不是一件能夠讓一名皇帝忍受的事情,腓特烈就是為了這個原因再次南下意大利,并聚集了一支由勃艮第人、洛林人、波希米亞人、匈牙利人、士瓦本人、法蘭克人,以及所有想象得到的人所組成的大軍。他首先在蒙特杰戎重建了洛迪,接著在帕維亞人、克雷馬人、比薩人、盧卡人、佛羅倫薩人、錫耶納人、威尼斯人、特雷維索人、帕多瓦人、費拉拉人、拉韋納人、摩德納人等,為了見到米蘭人遭到羞辱而和帝國聯(lián)盟的眾族人幫助下,將大軍駐扎在米蘭前面。
他們真的狠狠地羞辱了他們一頓。該城邦在夏末投了降。為了自救,米蘭人甚至接受了波多里諾——雖然他沒有理由同情他們——認為算得上是一種凌辱的儀式。戰(zhàn)敗者包括了主教以及將刀劍掛在頸上的戰(zhàn)士,身著粗呢,赤著腳板,列隊走在他們的統(tǒng)治者前面,就像是請求原諒一樣。
“是不是真的值得費這么多勁兒在洛迪人面前趾高氣揚,然后再來脫褲子求饒?”波多里諾心想,“是不是真的必要生活在這一片所有的人都許了自殺的愿望,并幫助彼此自殘的土地上面?”事實上,他也希望遠離貝阿翠絲,因為他在某個地方讀到,有時候距離是治療心病的一種良方(他尚未在其他書上讀到距離反而會在熱情的火焰上煽風造勢這種說法)。因此他去見了腓特烈,提醒他奧托的建議,讓自己被送往巴黎。
他見到大帝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又悲傷又憤怒地在房間里來回走動,萊納德·馮·達塞爾則在一個角落等他平靜下來。腓特烈這時候突然站定,他盯著波多里諾的眼睛,對他說:“你為我見證,我的孩子,我花了這么大的功夫讓意大利眾城邦統(tǒng)一在同樣的律法之下,但是我每一次都必須重新回到起點。我制定的律法難道出錯了嗎?有誰可以讓我知道我的律法公正合理?”而波多里諾幾乎沒有多加思索,就沖口表示:“大帝,你如果開始這么想的話,你永遠都不會得到結(jié)論,相反,皇帝正是為了這樣的事情而存在,他并不是因為歸納出公正合理的想法而成為皇帝,而是因為他身為皇帝,所以他的想法就代表了公正合理,就這么簡單?!彪杼亓铱粗缓髮θR納德表示:“這男孩說的話比你們?nèi)魏稳硕贾新?!如果這些話轉(zhuǎn)譯成優(yōu)美的拉丁文,就會變成贊頌詞!”
“Quod principi plaquit legis habet vigorem,悅君之事均為有效律法?!比R納德·馮·達塞爾如是表示,“沒錯,這句話非常明智,也具備了決定性,但是必須把它記載在福音書里面,否則如何說服全世界接受如此漂亮的想法?”
“我們都看到發(fā)生在羅馬的事了,”腓特烈說,“如果我讓教皇幫我涂圣油,我就在事實上承認他的權(quán)力在我之上,如果我揪住教皇的脖子,把他丟進臺伯河里,我就對上帝構(gòu)成了比死去的阿提拉更可怕的威脅……我要去哪里找一個能夠定義我的權(quán)力,又不會站在我頭上的人?這樣的人這個世界上并不存在。”
“這樣的權(quán)力或許并不存在,”波多里諾對他說,“不過這樣的知識確實存在。”
“你想要說什么?”
“奧托主教對我描述學校是什么東西的時候,他告訴我這種由教授和學生組成的團體,完全是自我運作:學生來自全世界,無論他們的君主是什么人;他們付錢給他們的教授,而教授僅依賴來自學生的收入生活。博洛尼亞的那些法律教授就是這么運作,而巴黎也早已經(jīng)如此,過去這些教授在大教堂教書,并依賴主教過活,然后某一天,他們?nèi)砍鲎叩绞峒{維耶芙山上教書,尋找不需要聽從主教和國王的真相?!?/p>
“如果我是他們的國王,我會給他們一點顏色瞧一瞧。但是如果真的這么做的話,會有效果嗎?”
“如果你制定一條法律,承認博洛尼亞的教授完全獨立于所有的權(quán)力之外,包括你、教皇,以及其他的君王,而僅僅為法律負責。一旦他們被賦予這種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尊嚴,他們就可以根據(jù)公正的理由、自然和傳統(tǒng)的學識,確認羅馬的法典是獨一無二的律法,并由獨一無二的神圣羅馬帝國皇帝所代表,接著自然而然地,就像萊納德大爺剛才所說,悅君之事均為有效律法。”
“為什么必須由他們來表達這件事?”
“因為你,你賦予他們這么說的權(quán)利來作為交換,而這么做并不是沒有理由。這樣一來,你高興,他們也開心,然后就像我父親加里歐多所說的,你們——包括你和其他人——全部都被保護在一個鐵桶里面。”
“他們不會愿意去做一件這樣的事?!比R納德嘀咕道。
“會,相反,”腓特烈的面孔露出了光彩,“我告訴你,他們一定會接受。除非他們自己先做出這樣的宣稱,而接下來我再賦予他們獨立,要不然所有的人都會認為他們是因為某種贈予的交換才會這么做。”
“依據(jù)我的看法,無論你再怎么攪拌你的醬汁,如果有人想要說你們之間存在著某種協(xié)議,他還是會這么說?!辈ǘ嗬镏Z面帶懷疑地評論,“但是我倒希望瞧一瞧,如果就連皇帝也謙虛地去請教他們,還有誰敢站起來表示博洛尼亞的博學之士所說的話一文不值。到了這樣的地步,他們說的話就會像福音書的字句一樣?!?/p>
于是,他們在同一年前往第一次舉辦如此盛大會議的龍卡利亞。對波多里諾來說,這一切看起來就像是一出大型的戲劇一樣。而正如拉厄文為他所做的解說——大概不希望他認為看到的東西只是一場游戲:隨風飄揚的旌旗、號志、彩色的帳篷、商販、雜技演員——為了提醒眾人他的威望源自羅馬,腓特烈在波河河岸的一邊,重建了一處典型的羅馬營地。營地的中央是一座圣殿般的皇室營帳,周圍則圍繞著封地領(lǐng)主、封臣,以及封臣旗下的封臣所屬的帳篷。在腓特烈的身邊,我們可以看到科隆的大主教、班貝格的主教、布拉格的丹尼爾、奧古斯堡的康拉德,以及其他的人。在河對岸的是由紅衣主教擔任的教廷特使、阿奎利亞的主教、米蘭的總主教,都靈、阿爾巴、伊夫雷亞、阿斯蒂、諾瓦拉、維切利、泰爾東納、帕維亞、科莫、洛迪、克雷莫納、皮亞琴察、雷焦、摩德納、博洛尼亞以及沒有人記得住名稱的各地主教。腓特烈坐在壯麗威嚴,而且確實位于會場中央的位置上,讓會談就此開始。
總之(擔心尼基塔斯因為這種皇家、律法、教會等用來懾服人的排場而覺得乏味,波多里諾于是如此表示),四名來自博洛尼亞的博學之士,也是偉大的伊奈里歐最著名的四個學生得到大帝的邀請,前來對于他的權(quán)力表達不容置疑的學術(shù)看法,而他們其中三個人,來自拉韋納港的布賈羅、賈寇波、休斯,表達的內(nèi)容正是腓特烈希望的方式,也就是皇帝的權(quán)力是基于羅馬的法典。只有那個名叫馬汀諾的人,表達了不同的看法。
“腓特烈大概挖了他的眼睛。”尼基塔斯表示。
“完全不是這么一回事,尼基塔斯大爺?!辈ǘ嗬镏Z回答他,“你們這些帝國公民,你們可以挖掉皮埃爾和保羅的眼睛,因為你們已經(jīng)不知道什么叫做權(quán)力,也忘了偉大的查士丁尼。腓特烈后來立刻頒布了法令,承認博洛尼亞大學的自治權(quán)(Constitutio Habita),如果大學擁有自治權(quán),馬汀諾就可以發(fā)表任何希望表達的言論,就連皇帝也不能拔他一根頭發(fā)。如果他拔了他一根頭發(fā),這些博學之士就不再自主,如果他們不能自主,他們的評論就沒有任何價值,而腓特烈就冒了被視為篡權(quán)者的風險?!?/p>
太好了,尼基塔斯暗忖,這位波多里諾大爺是想暗示我帝國是由他所創(chuàng)立的——他只要隨便開口說句話,立刻就會變成真理。讓我們再聽聽接下來他要說些什么。
就在這個時候,那些熱那亞人提著一籃水果走了進來,因為尼基塔斯到了中午必須吃點兒東西。他們表示,洗劫仍在進行當中,所以最好還是留在這里。波多里諾于是繼續(xù)把他的故事往下說。
腓特烈下了決定:如果一個由拉厄文這樣的傻子所教育、幾乎初出茅廬的小鬼,能夠醞釀出如此敏慧的想法,誰知道送他到巴黎讀書之后會變成什么樣子。他熱情地擁抱他,囑咐他成為一名真正的學者,因為他自己就因為統(tǒng)治和管理軍隊的負荷,一直都沒有時間進行他應(yīng)該致力的修習?;屎髣t親吻他的額頭作為道別(我們可以想象波多里諾當時的暈眩),并告訴他(這位非凡的女士盡管身為皇后、貴婦,卻也懂得閱讀和寫字):“寫信給我,告訴我你的情況、發(fā)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宮廷內(nèi)的生活十分單調(diào),你的信函對我將會是一種慰藉?!?/p>
“我會給你寫信,我發(fā)誓。”波多里諾用一種應(yīng)該會讓在場的人產(chǎn)生懷疑的熱情回答。但是沒有人表現(xiàn)出任何猜忌(誰會去特別注意一個即將出發(fā)到巴黎的男孩表現(xiàn)出來的興奮?),或許除了貝阿翠絲之外。事實上,她就像第一次遇見他一樣地看著他,而她那張?zhí)貏e白皙的臉孔突然泛起了一片潮紅。只是因為鞠躬而只能盯著地面的波多里諾,此刻已經(jīng)轉(zhuǎn)身離開大廳了。
(1)指語法、修辭、邏輯。
(2)指數(shù)學、幾何、音樂和天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