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心劫,赤魂來,云霄歸位!
……
我是一柄劍,我叫無情。
我跟著云霄身邊很久很久了,可以說,我是看著他長大的。
我看著他從人群中脫穎而出,又看著他在人海里踏血而來。
“臨梅開,花香來,誰人折枝笑落幕,無關我,春風吹瀾。聽一宿,燈一盞,落水佳人不是物,方恨絕,奪我踟躕……”
戲園子里傳來伶人聲響,云霄仗我,在刀光劍影中獨行。
也不知這什么時候才是個頭,我一度以為,云霄快要死了……好在,他命里有貴人相助。
少女從戲園子里出來,梅紅色白絨披風將她籠罩,只露出了一張清麗脫俗的臉,和一雙微冷的美人目。
清麗中微帶艷色,冷漠中卻也淡然。
她一身裝扮少見,全被披風攏了過去,看不出是否貴重,但從身邊圍著她的人來講應當位分不低。
她顯然是瞧見了云霄,尚未開口,身旁的人就道:“公主,該走了。”
然而少女臉上看不出什么情緒,對著云霄喊道:“御九。”
云霄微愣,他感到茫然,就見一道劍光而來。頭骨落地,在地上滾了幾圈,面前有人說道:“是,主上。”
那時候的云霄覺得,就這樣,也不錯。
等御九完事的時候已是一刻鐘后了,少女垂眸,意味不明地說道:“你衣服臟了。”
御九身上是御賜的衣緞,在黑夜里顯黑,可在下雪的黑夜里,只是玄色。御九垂首,道:“屬下,領命。”
我不知道那領命是什么意思,但看云霄的神色,想來也不清楚,只是莫名的覺得,他們之間,關系遠非常人所能比的。
一路上,我們跟著少女前行,少女坐在馬車上,侍奉她的人也在車上,剩下的就只剩下除我們仨之外的兩人了。
不知道為什么,明明云霄也經(jīng)歷過比這還要險的事情,可我卻只對此印象深刻。
那少女是當今圣上的胞姐,也就是長公主,然而御九卻是先皇賜下的,象征著榮寵。
對此,她身邊當然會有很多保護她的人,雖然當時的我和云霄都感覺不到。
暫退的御九換了衣服回來,我們也不是非要跟著,只不過對于這種不知道身份的人,其他人也不會讓我們走。
——我覺得我太難了。
后來被證實了身份,我和云霄要去哪里,最后還是留了下來,當做明面上的護衛(wèi)來使喚了。
只是雖然如此,我也還是覺得,留在宮里的那段時間真的是很不錯。
不錯到我到現(xiàn)在還有些留戀。
長公主身邊還跟著一個叫阿琳的小女孩,五六歲的模樣,還很年幼,但是……新帝登基也才五年。
阿琳是長公主的孩子,圣上親封的云奚郡主,然而父親不明。
沒人知道她的父親是誰,除了阿琳,但阿琳不會告訴任何人,所以所有人都以為,阿琳的父親已經(jīng)死了。
長公主不會否認,皇帝也保持沉默,可能連他也不知道阿琳的父親是誰。
哦,當然,這些對他們來講其實并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這個父親不應該被提起。
我時常覺得這個國家的皇帝太年輕了,除了長公主這個皇姐也無人可以干政,也不知道后宮這么多人他們是怎么做到的。
而且當年先皇走的突然,他們也是趕鴨子上架,被迫做個明君多年,所以很少有人會懷疑他們,但是阿琳卻說這個皇位是謀來的。
長公主這個女兒實在是太早慧了,新帝登基的時候她最多也才一歲,怎么會知道的這么多?別說我不信了,別人聽了估計也不大會信她。
但我們都忘了,如果是長公主告訴她的呢?
我們都下意識的覺得長公主不會這么做,可如果這皇位本身就不是他們想要的呢?
只是后來云朝覆滅,當年的真相早已經(jīng)被時光給抹去了。
在危機來臨的那一刻,長公主從容赴死,新帝與阿琳共飲毒酒,所有人都以為,他們是以身殉國。
可阿琳太小了,如果被人逮到她就完蛋了,長公主心疼她,也不敢去試;新帝無所謂,這皇位本來就不是他的,他也不想要,可有可無;兩個都是她的親人,長公主也不可能獨活,干脆赴死。
這件事里,只有我和云霄活了出來。
后來云霄成為仙君,世上再無能傷他的人,為渡心劫,他舍出赤魂,等到長守。
這件事情里,只有無瑟是最無辜的。
連我都不知道云霄為什么要收她為徒,放縱她的情感,甚至縱容她逾矩。
赤魂本身就象征著心動、赤誠、熱忱,當長守心動的那一刻,我覺得啥子都要完了。
等云霄渡劫的時候,我當時居然在想著,要不要把他從雷劫上一劍劈落下去。
唉,男生都是大豬蹄子,吾命休矣!
留守門是修真界第一門派,每年進來的人很多,但大多數(shù)都是因為云霄。
只是云霄每次都閉的死關,連掌門有時候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又到底在做些什么。
他心里大概有個念頭:是為了無瑟師侄嗎?
他們這里有時候都不管什么男女,師侄就是師侄,管你是男是女,一律統(tǒng)稱為師侄而不是什么師侄女。
……可能是嫌太麻煩了吧。
人家對著玉石也不管這叫什么名字,反正都是玉就對了,你這次說了他下次還犯。
說白了就是個糙漢子。
顧掌門這時對著云霄那座山峰捋了捋胡須,他有點發(fā)愁,唉聲嘆氣了一下扭頭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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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風正好,來往的過客拂衣正容,高臺上的人白衣,玉冠蓮開,光打在他的身上,猶如神佛衣不染塵,四周盛開的芙蓉也奪不去他的風光。
他居坐正首,白衣微垂,又似雪山之巔、落雪寒梅,遙不可攀,垂眸間的眼睫也引人去窺測。
寂靜空曠的會場,無瑟端著茶盞一步一步地走上前,風動衣動,人動輕動,無瑟走到云霄身前,她雙膝下跪,面容微肅,整個過程中杯子里的一滴水都沒有灑下。
年幼的無瑟嗓音稚嫩,她喚道:“師尊。”
云霄接過她的茶盞,垂眸飲下,應了她這一聲師尊。
這一場師徒禮,所有人都看著,所有人都與天共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