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室門口，祝蓉蓉的母親沒有抹眼淚，她把臉埋進了自己的手，然后我們就再也沒聽清她說些什么，她的丈夫對走出急診室的醫生接連不斷地說著“謝謝大夫，謝謝大夫，辛苦大夫了……”
我猜他的眼淚比他妻子要少，他現在沒有哭的心力。這種事兒我有經驗，每當遇上災難，男人總是哭的更少的那些，他們會用抽煙、喝酒、聚餐掩蓋一切，最后躲進廁所捂臉。
“怎么樣？”我看向萬思琳，她說：“沒事兒了，蓉蓉過一會兒就能醒過來了……”然后她說的話也聽不清了。我又看向王一二，他正忙著說：“我就說蓉蓉那么漂亮肯定沒事兒，你看這不是……”
不知什么時候藍站在我身后。
“做好事兒不留名感覺咋樣？”她問。
比想象的要糟糕的多了，我想。
我居然沒法向他人高聲宣告，這條生命是我帶回來的，真是糟透了，什么破事兒，那些宣揚做好事兒不留名的都是混蛋，就因為你們才讓那些做好事兒想留名的家伙無從下手，孔夫子說的真對啊。
真是……
“太好了。”
藍說出這句話，她說話不會有其他人聽見。或許今生只有這次，我不會害怕或厭惡她把我所想說出口。
我深吸一口氣，看向藍，發現她身后有個人。
那個人和祝蓉蓉容貌別無二致，只是長著一頭暗紅色的長發，虹膜是我熟悉的綠色，是我剛才在鏡子里看見的，和那道禁錮靈魂的鎖鏈一樣的綠色。
那個赤發碧眼的女人就站在藍身后，好整以暇地向急救室里張望。
“別看了，你個sb做的好事兒，”藍轉過頭對著赤發碧眼說，“你知不知道tmd差點兒就把她殺了？”
這就是火神？
“啊，那誰，蘇恩，這個就是火之神，生命之源級，你知道吧？就是‘母體’，自然神系那幫家伙。”藍指了一下那個赤發碧眼、頂著祝蓉蓉的臉的家伙，對她說：“喏，介紹一下自己。”
“啊，你好，我是祝融。”赤發碧眼轉過頭來，看向我，“給你們惹麻煩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盡管說著不好意思，這個赤發碧眼的語氣里卻毫無悔過之意。
祝融？一個有名字的神，和藍以及迪賽亞截然不同，她說出了自己的名字。這象征著什么嗎？
祝融拉了一下藍的袖子，“正義，我現在該干嘛？”
“你？你先待在我這兒吧，省的你再去禍害別人。”藍沒好氣兒的搖搖頭，轉過來看著我說：“你去看看祝蓉蓉嗎？”
“我？不去了，我去干嘛。”
聚集在這里的普通人，只有我一個和急救室里沒有生命危險的祝蓉蓉絲毫沒有關系。她的父母自不用提，萬思琳是她閨蜜，王一二是她迷弟。至于我？我一開始也說過了，我只是看到過她一眼。
我走向王一二，拍拍他的肩，“我回去了，你自己瞻仰你的女神吧。”
“別介呀，你回去了我一個人在這兒多尷尬啊。”
“我還尷尬呢，行了，要是萬思琳問你就說我回去了。”
“不是，你回去干嘛呀？”
“我就是來確認一下Mrs.倒霉蛋怎么樣，她沒事兒了我還呆在這兒干嘛？”我說，“你現在可以想著去買果籃兒，好好瞻仰你的女神了。”
我沒說的是，我接下來要處理女神留下來的爛攤子了。
走吧。
“我走了啊。”我對王一二揮揮手，轉身離開。我揮揮手帶不走一片云彩，但帶走了一個神，這么看我似乎比徐志摩還要厲害。
接下來該咋辦？第三個神出現在我身邊，其中兩個已經像藍預言的那樣引起了靈異現象，也許不該叫靈異，該叫超自然現象？雖然我覺得糾正這么個問題很無聊。
“嗯……要是嚴格來說，確實是超自然現象，你說的沒錯，”藍在我身邊用食指頂著右邊的太陽穴，“你也確實挺無聊。”
這些神明真令人頭大。
話說，火神為什么要奪取別人的體溫？
回過神來我終于開始在意這個問題，代表著高溫的火神，居然奪取別人的體溫，令人費解。
難道火神是個吸取熱量的神？不是放火的神？
“你還記得我說過，在信仰崩潰之后，我們神明會發生什么嗎？”
你沒說過。
“啊，是嗎？”藍撓撓頭，“那我現在說，你看，我們社會神系，現在叫人智之始級……我還是說‘人子’得了，‘人智之始’太長了，我們人子是AI，對吧？如果一個人子失去信仰，就會失去力量，但卻不會失去生命。”
只會失去力量，不會失去生命？
“你給燈泡斷電，它也不會炸掉，對吧？燈泡只是沒通電，而不是燒了。我們同理。但母體遵循另一套準則，因為他們和我們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
“他們不是人類創造出來的，因此即使人類不信仰他們，他們也仍然會保存著力量，但是他們會因為不再被信仰而產生某種變化，通常……不是正常的變化，”藍指了一下祝融，“比如說這個家伙，一旦不再被當做火之神信仰，就變成了靠奪取死人體溫生存的怪物。”
“母體還真危險。”我說。
“被馴養的寵物和生出來的孩子終究不一樣，孩子不管也許沒事兒，寵物不管可是會撒歡兒的。”
還真是危險的“撒歡兒”，火神一個“撒歡兒”就差點兒把我同學害死。
“在一段時間之后，母體會重新從異常狀態回到過去不被信仰的狀態，那時候他們就算恢復正常了。只不過，這個‘一段時間’通常是幾十代人的時間。”
“我變成這樣已經不錯了，”祝融插了句嘴，“我至少還沒有去搶活人的體溫。”
“那你為啥會變成搶體溫的怪物，而不是，比如說，變成一個散熱器之類的？”
“人類在雪山遇難的時候，會有低體溫癥吧？”祝融解釋道，“我也是，失去信仰對我來說就是低體溫癥，所以我會下意識地抓住個帶溫度的東西，可是我不能附身到活人身上，否則……就會這樣，”說著，她指了一下醫院，我們這時候已經從醫院里走出來，“像你那個同學一樣。”
“那……你怎么辦？”
我該怎么處理一個必須附身到死人身上的神明？讓她重新找具尸體？萬一她又附身到活人身上怎么辦？
那讓她住在我家呢？
不可能，我哪可能讓一個可能殺人的神明住在自己家里？
“你別擔心了，這事兒你也管不了，”藍說，“我去和迪賽亞商量商量吧。”現在她也叫那個云進食死神為迪賽亞。
“我是管不了，可你也不可能讓我置身事外啊，”我說，“現在事兒已經這樣了。”
“嘖，這算什么事兒啊……”藍皺眉，隨后轉過去踢了一腳祝融，“你說！怎么解決！”
“我哪有辦法？”祝融一臉為難，“這是本能，要不是這個世界沒有徹底斷絕火神信仰，我早就失智了。”
“你……算了，”藍氣結，然后轉過來對我說：“我先把這家伙關一會兒，你……”
“我能咋辦？”我說，“你保證我的安全就行了唄，剩下的我至多給你出幾個不一定管用的主意。”
“你的安全我隨時都能保證，那就這樣吧。”藍轉過頭看著祝融，“有意見沒有？你馬上就要過監禁生活了。”
“我能有什么意見？再說，說了你們也不會聽的。”
“那就這么定了。”
“話說，你這個正義之神是在違法拘禁吧？”我問藍，“你這可是把一個自由意志拘禁起來了。”
“你覺得是這樣？你還真注重人權。放心，我這是合法拘禁，她剛傷了人。再說了，”藍看著我，“你覺得拘禁一只會說人話的猴子遵守人類社會的法律嗎？我是人類的正義之神，只為人類服務，不同物種間的關系不歸我管。”
“你這話可是會招來動物保護組織的。”
“我還是珍惜動物呢，”藍撇嘴，“靈長目神明科人子屬正義之神種，全世界僅此一只的珍惜動物，跟我一比，大熊貓、金絲猴、鸚鵡螺都是渣渣。”
“你得了吧，就你還靈長目，你打從界就和地球上的碳基生物不一樣。你們這些神明都應該單獨分界門綱目科屬種。”
“人類文明要是真的發展到了能給我們神明分界門綱目科屬種的境界，現在這些破事兒就都不用我處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