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高一矮三個身影并肩走在前往南城區(qū)的路上，雖然芙蓉和拉娜早就已經(jīng)離開城衛(wèi)隊，但虞楠還是要回去看看酒館，希爾剛從牢里出來，沒有地方去，所以打算去酒館小坐一會兒，莉絲則是對于不愿放兩人單獨交流，主動提出去酒館幫忙，于是三個人走在了同一條路上。

“我呀，就是個苦命人誒，從烏蘭眼巴巴地跑回盧恩，坐了幾天牢，又要眼巴巴地跑回烏蘭，指不定就要把命扔在那里，虞老板你說我這是圖什么？”希爾穿著自己回盧恩時的教士服，感慨萬千。

“我是肯定不知道答案的，就是不知道希爾先生自己是否有答案？”虞楠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埃德蒙多鋪墊許久，大勢所趨，三人難以拒絕，只能答應(yīng)下來，所以三人就被禮貌地請出了大牢各回各家。

“不論如何，這兩天還是要多謝虞老板仗義相助，否則我可能沒這么容易出來。”希爾對虞楠確有好感，這位虞老板自始至終也沒有從他這里獲得什么好處，但多少分擔(dān)了相當(dāng)一部分注意力，“往后倘若有需要我的地方，還請虞老板盡管開口，絕無推脫。”

“互幫互助罷了，希爾先生也幫了我不少，仗義相助不敢當(dāng)。”虞楠擺擺手，擺手不是拒絕，而是希爾確實幫不上他的忙。

“希爾，你為什么說愛夏婆婆和墓園特殊？”莉絲打斷兩人的客套，開口質(zhì)問希爾，她與愛夏的關(guān)系雖然不是親如婆孫，但也相差不遠，她能夠被培養(yǎng)成現(xiàn)在的樣子，愛夏婆婆居功至偉。

“一個偏遠小鎮(zhèn)的墓園，有什么好看守的？”希爾理所當(dāng)然的語氣，讓莉絲有些憤怒，“愛夏十多年前專門到烏蘭鎮(zhèn)守墓，可我問過小鎮(zhèn)上年紀(jì)的人，他們對于愛夏的來歷并不明確，甚至也不能夠確定她是小鎮(zhèn)人，這樣一個來歷不明，動機不明的人，還不夠特殊？”

“愛夏婆婆年紀(jì)很大了，而且她以前一直在外面打拼，鎮(zhèn)上的大家肯定不熟悉啊！”莉絲對希爾今晚的行為很是嫌惡。

“你不用急著和我解釋什么，如果你有能耐，可以和埃德蒙多，和玫蘭去說！”希爾終于厭煩了少女的無聊問題，看到虞楠沒有表情，并不打算插手兩人的私事，才繼續(xù)開口，“愛夏難道沒有教過你該怎么與人相處嗎？尤其是能夠隨時掌控你生死的人。”

最后一句話音未落，莉絲的腳步已經(jīng)停在原地，愣愣地看著希爾，再怎么心智成熟，終究是一名涉世未深的少女，被自己誤認為是好人的人當(dāng)面否定嘲弄，旁邊還站著對自己另眼相看的店主，羞憤，尷尬，失望，百味雜陳，各種情緒涌上心頭，少女的面色紅白交雜。

“莉絲，你要知道，我們只是做了一次交易，你的命也不過是我的一時心軟才留下來的，既然能夠僥幸活下來，就不要不珍惜。”希爾最后警告一聲，然后看向同樣停步的虞楠，面容微苦，“讓虞老板看笑話了。”

“無妨，希爾先生說的也是實話，雖然之前我就有所猜測，沒想到居然真是這樣。”虞楠之前與莉絲的接觸中就發(fā)現(xiàn)假如作為希爾找的接班人，莉絲未免有些過于不合格了，什么也不清楚，什么也不知道，所有行為都在掩耳盜鈴，如果只是一次交易對象，那就十分合理了。

“我知道了。”莉絲終于緩過神來，硬邦邦地開口，“對不起，是我自作多情了，希爾先生。”

三人之間突然安靜下來，繼續(xù)默默前行。

“你怎么在這里？”路過圖盧茲醫(yī)院的門口，虞楠注意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主動開口打招呼。

希爾與莉絲聞聲看去，卻發(fā)現(xiàn)只是個普通的少年，甚至還穿著囚服，這么說來也不算普通。

“酒館老板？”少年垂眸聽到聲音時起初沒有回應(yīng)，可隨后才發(fā)現(xiàn)周圍沒有別人回應(yīng)，而且聲音也有些耳熟，這才抬頭，就看到了那個奇怪的酒館老板。

“是我，你怎么在這里？還穿著囚服？不會是越獄了吧？”虞楠想開個玩笑，卻沒想到眼前的少年真的點頭了。

“怎么回事？”虞楠問道，接著想起身后兩人，回頭看向他們，“你們要是著急的話可以先回去。”

“不著急。”希爾擺手，他一個七階武夫，幾天不睡都沒問題，更何況現(xiàn)在還沒有事情。

“既然不想進醫(yī)院，要不要去我的酒館坐坐？”虞楠想了想，對少年說道，眼看他想拒絕，又補了一句：“反正上次也已經(jīng)坐過了，跟我來吧，坐在屋里聊聊總比站著吹風(fēng)舒服。”

“嗯。”少年欲言又止，最后嗯了一聲，又看了醫(yī)院一眼，才跟上虞楠等人的步子。

有了目標(biāo)，四人的腳步快了起來，凌晨三點多的時候，就回到了酒館。

出乎意料的是，芙蓉與拉娜仍舊在酒館中，看到一行四人有些意外，但有外人在并沒有多說什么。

莉絲給六人各自倒了杯熱水，這才坐在椅子上。

“說說吧，上次不是讓你好好工作嗎？怎么工作到牢里去了？”虞楠單手晃著水杯，另一只手敲了敲桌子，仿佛敲在了坐在里面的少年心上。

“我，我偷東西了。”少年臉色羞愧，被這么多人看著，尤其是虞楠，本就后悔的心思更加難堪，不由解釋道，“不過我沒偷到，所以只在牢里呆了七天。”

“我當(dāng)時幫你，是因為我覺得你是個老實人。”虞楠的話不輕不重，說完輕輕抿了口水。

“對不起！”少年猛地起身，撞得桌子桌子一晃。

“坐下來說話，為什么想起來去偷東西？”

“我有努力學(xué)習(xí)的，但是我不是很聰明，也沒有習(xí)武，所以沒有店鋪愿意雇傭我，就連做臨時工，也比不過那些習(xí)武的，只做一兩次就不愿意再找我了。”少年有些自怨自艾，最后甚至帶著些哭腔，“這里的人都瞧不起我，甚至不愿意聽我說話。”

希爾只當(dāng)是在看熱鬧，莉絲卻仿佛看到了倘若沒有被酒館招聘的自己。

“我問你為什么偷東西。”虞楠重復(fù)了自己的問題，語氣依舊不溫不火。

芙蓉與拉娜對視一眼，知道虞楠此時應(yīng)該是有些生氣了。

少年的眼中有水霧，有失望，甚至帶著些憤怒地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酒館老板，連他也是這樣！

少年不說話，他有自己的尊嚴。

“我在問你，為什么偷東西？”虞楠的語氣終于有了波動，第三次重復(fù)自己的問題。

“我有沒有和你說過，如果找不到工作，可以來找我？”虞楠繼續(xù)問道。

少年眼里的憤怒如同火苗遇到了巨浪，被輕描淡寫地撲滅。

“可是，可是……”少年終于開口，可是了幾聲，卻沒有說出話來。

“你覺得我侮辱了你的自尊？”虞楠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水杯一動不動，可聲音卻響徹少年耳畔，“你去偷就有自尊了？”

希爾不關(guān)心少年的反應(yīng)，卻為虞楠的這一手所震驚，舉重若輕，這么大的聲響，水面卻紋絲不動。

莉絲不關(guān)心虞楠的武藝，卻注意到少年的眼中已經(jīng)是淚珠翻滾，但他強忍著沒有落下。

“至少是憑本事！”少年硬撐著頂了一句。

“好好好，你要是能偷到我都不會這么生氣。”虞楠笑出了聲，“連偷都偷不到，你還能做什么？”

眼淚落到桌面，少年的話沖破喉嚨，也顧不得周圍的其他人：“不用你管！你懂什么？不就是有兩個破錢嗎？我早晚會還你的！”

芙蓉眼中閃過一絲怒氣，就要起身卻被身旁的拉娜拉住。

委屈的情緒在少年心里翻滾，他只是想這個老板說兩句安慰自己的話，畢竟他是第一個在盧恩對自己表露善意的人，沒想到也是來說風(fēng)涼話的。

“我懂什么？”虞楠笑得更加燦爛，“我確實不懂，到底是尊嚴重要還是命重要？”

少年再次沉默，只是坐在桌前無聲地哭著。

“算了，哭哭啼啼的我看著心煩，走吧，等人死了去公墓哭吧。”虞楠終于不耐煩了，他不是什么圣人，只是隨手做個善事然后有了意外收獲，沒打算讓自己心煩。

少年頓時止住了哭聲，卻沒有起身離開，但是剛剛才說過重話，又沒有臉面開口祈求一份工作，終究是少年。

“我不會留你在這里工作，工作的事情你自己想辦法，旅館和醫(yī)院的錢我給你付一年，一年以后如果你還是個只會哭的廢物，我不再管，你自生自滅吧。”虞楠將一切攤開了說道，“過兩天我會離開盧恩，想習(xí)武就來找芙蓉，想學(xué)習(xí)就去盧恩大學(xué)，我給你交了學(xué)費，想從商就去西城區(qū)找佩德利奧男爵，報上自己的名字就可以。”

少年傻坐在椅子上，看著對面的酒館老板，不明白對方為什么會做到這種程度。

希爾同樣不明白，莉絲卻有些感同身受，她也不明白虞楠的行為邏輯。

芙蓉與拉娜卻能夠明白虞楠的想法，畢竟相處數(shù)年，虞楠不曾瞞過她們什么。

“行了，你可以走了。”虞楠開口送客。

少年起身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最終低著頭還是道了聲謝，這才推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