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閑談之間，兩人總算是在一點多的時候走到了城衛所。

城衛所是一座大樓，樓的外側寫著城衛所三個大字，正門是整齊的玻璃推拉門，一名穿著制服的城衛隊員持槍站在門的左側，如青松般挺拔。這是盧恩城衛隊的正常現象，原因就是埃德蒙多從軍隊帶回來的嚴肅作風，接連兩任國王對此都很滿意。

虞楠并不是第一次來城衛所，作為外國人想要在盧恩定居購房做生意，都是要走一趟城衛所的，因為需要在盧恩辦理長期居住證明和營業證明，之后還要再去契約協會辦理土地產權轉移，再去建筑協會辦理建筑許可，這之后才能自建房屋和店鋪。

但是來城衛所探望犯人還是頭一回，店里都是些乖巧的孩子，并沒有人會需要他這位老板過來探視，這一次倒是也可以長長見識了。

大廳的柜臺后坐著一名年輕人，看到兩人進來后將目光移了過來，虞楠并不認識他，看來曾經那個坐大廳的年輕人已經升職離開了。

“兩位有什么事情？”年輕人看到來人主動開口詢問，他注意到兩人手中提著的禮品和飯盒，已經有所猜測。

“我和埃德蒙多總隊長有預約，不知道總隊長現在是否在工作室？”

“兩位稍等，請問名字是？”年輕人聞言上下打量了一番兩人，尤其是兩人手里的禮品與飯盒，心里有著十分甚至九分的困惑，當著下面人的面給總隊長送禮？這未免有些過于不懂禮節了。

“虞楠。”

“虞楠，找到了，下午兩點的預約對吧，我先帶你們去會客室，總隊長現在在午休。”雖然不解，但是良好的職業素養讓年輕人翻了翻柜臺上的冊子，很快就找到了虞楠的名字，他走到兩人身旁，帶著兩人上了二樓，倒了兩杯熱水，囑咐了一聲“不要隨意走動”之后就離開了房間。

虞楠將禮品放到地上后愜意地坐到了柔軟的椅子上，莉絲見狀也將飯盒放到地上，坐到虞楠身邊。

將椅子稍稍拉開距離，虞楠看向雙手捏著衣角的少女，“緊張？”

“嗯。”少女不知道待會兒再見到希爾應該和他說些什么，她們其實并不熟悉，她也不能直接詢問魔女之事。

虞楠想了想，還是將說出心中猜測的想法壓了下去，這樣的事情在城衛所里說總是顯得過于傲慢了，“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大人物時也很緊張，不過見得多了你就習慣了，在盧恩的街上，說不定你隨便丟塊石頭，都能砸到一位大人物呢。就像我們酒館里，你來得有些晚了，納蘭老爺子去東嶺了，否則你就能見到一位鎮國大宗師的風范了，那可是和老國王陛下一個時代的大人物。”

“他是大宗師嗎？不是說現在沒有大宗師了嗎？”莉絲這些天在沒有工作的白天惡補了很多的知識，比如習武，比如大陸的歷史。

“鎮國大宗師是一種尊稱，至于有沒有大宗師存世，誰也不知道，因為能夠到大宗師境界的人，想必也不在乎世俗瑣事，閑云野鶴隱居山林了也說不定，這樣一來也就沒人知道。”虞楠說完又想了想，自己也搖了搖頭，“不過現在科技這么發達，享受過城市里的便利之后，還愿意隱居山林的人恐怕不多，晚上用電燈和點煤油燈可是完全不一樣的體驗，可能有大隱隱于市的高人大宗師吧。”

“虞老板這話說得有道理，我也以為，當今這世上沒有人能夠享受到科技的便利后，還能夠棄之如敝履的人，這得是什么樣的境界啊。”一道溫和的聲音隨著打開的大門傳進了兩人的耳中。

“總隊長，這位就是莉絲，這是一點小小的心意，還請笑納。”虞楠注意到了埃德蒙多對他的稱呼變化，提起禮品盒，這是兩盒久遠故事，不廉價又不昂貴的商品最適合作為禮品，太貴了會顯得卑微，太輕了又會顯得輕蔑。

“真是客氣，那我就謝謝虞老板了。”短短不到一天過去，埃德蒙多對這位虞老板變得親近了許多，他對于比爾·納蘭這位老將軍還是比較尊重的，虞楠能夠與這位老將軍交上朋友，自然能夠讓他給幾分面子。

“這位莉絲小姐，是希爾先生的？”埃德蒙多將注意力放到了莉絲身上，這個小姑娘實在有些年輕，雖然虞楠沒有說明兩人的關系，但埃德蒙多心里作出了猜測：父女。

虞楠敢肯定莉絲不是希爾的女兒，如果是父女的話，希爾也不會對莉絲作出那么多的隱瞞。

“朋友，我和希爾是朋友。”莉絲迎上了埃德蒙多的目光，她聲音清澈，也不再緊張，埃德蒙多聞言瞇了瞇眼，不是親戚就是朋友。

“總隊長，既然你提前到了，那我們現在就出發嗎，早點結束的話也不耽誤你的時間？”虞楠對于這樣的回答有所預料，莉絲是個率真的孩子。

“不妨礙，我今天下午沒事，不過早些過去也好，能讓他們兩個多說說話。”埃德蒙多點頭，邊走邊聊，他對莉絲和希爾的興趣，遠沒有對虞楠的興趣大，“虞老板來到盧恩四年了吧，感覺怎么樣？”

“是的，四年多了，盧恩有一種讓人安心的秩序感，讓我這樣的商人能夠感覺到規范與安全，聽說城衛隊是總隊長一手打造的，說到底還是要仰賴總隊長與城衛隊。”客套話說一說又不花錢，對于這位總隊長，虞楠確實贊賞他的魄力與手腕。放棄在北方軍的成長，轉而回到國內做一個城市管理員，也不知道老國王當時許諾了什么樣的條件，而這位總隊長也確實將城衛所打造得不錯。

“我也只不過是做些口頭上的事情罷了，盧恩能夠有現在的模樣，城衛隊的大家才是真正做實事的人。”三人說著已經離開了城衛所的大樓，向一旁的大牢走去，莉絲提著飯盒仔細聽著對話，“虞老板這么年輕，為什么會想到離開家鄉，一個人來盧恩打拼呢？”

虞楠原先以為埃德蒙多只是說些客話，現在看來，他是盯上自己了。

“不瞞總隊長，我雖然在虹橋境內曾經久居，但是自幼孑然一身，幾年前在虹橋招惹到了惹不起的人，強撐了一段時間之后就決定換個地方重新開始了，聽聞老國王陛下仁義無雙，這才毅然決然地來了盧恩。也是借著老國王陛下對經濟與科技的支持，這才能夠勉強地在盧恩站穩腳跟。”虞楠將實話裁剪成了不同的部分拼到了一起。

“還有虞老板惹不起的人？無論是在哪里，宗師都是了不得的高手才對啊？更何況是虞老板這樣的少年英杰，才二十九歲就已經是八階小宗師了。”埃德蒙多今天凌晨去資料庫里查虞楠的資料時才發現，這個看上去和和氣氣的年輕人，居然是一位宗師。

在來盧恩之前的虞楠的資料是在虹橋帝都洛商城的酒館老板，再往前的資料居然是空白的！這位年輕宗師出現時就已經是七階了，在鎮南王派人追殺的時候就已經失去了蹤影，再出現時就是在盧恩，此時根據納蘭公爵的陳述，就已經是宗師了。

破鏡速度之快讓人汗顏，習武一途天賦影響巨大，但是如此年輕的宗師確實少見，就像希爾一樣，即使一直被認為有望宗師，卻遲遲邁不過那一步，從三十多歲蹉跎至今，仍是七階。

阿里克他們自然沒有權限去查資料庫，誰又想得到在角落里會有一位來自他國的宗師在默默地觀察著盧恩。

莉絲聽得心馳神往，如果她也是宗師的話，但是還沒等她開始遐想，虞楠就潑了冷水。

“區區宗師罷了，在帝國的電磁炮之下，恐怕也只剩下一團灰了。”虞楠嘆了口氣，“虹橋可是大陸上科技最發達的地方了，一個宗師罷了，鎮南王一聲令下，有無數電磁炮蓄勢待發。”

“確實啊，辛辛苦苦習武幾十年，到頭來才發現自己已經落后于時代了。”埃德蒙多聽到虞楠的話也有些感慨，他參軍的時候，軍隊里才剛剛用上虹橋那邊已經淘汰掉的手槍，老國王繼位后他又退出了軍隊，城衛隊都配上了沖鋒槍和手槍的時候，他都覺得自己像是與世隔絕的老家伙了。

“誰說不是呢？還記得虹橋三十多年前，一百單七盜強闖天牢救人，那可是最低六階，有十七個小宗師的大盜團體，最后雖然救出了身為宗師的大頭領，一百單八盜卻只剩下了八名小宗師，人人重傷，其余九位小宗師都在天牢的槍林彈雨里喪命。”虞楠也唏噓不已，“也許從那以后，宗師就已經走向落寞了吧。”

埃德蒙多贊同地點頭，他那時還是個幻想成為武林大俠的孩子，“當時那可是大陸聞名的劫獄事件，誰能想到來勢洶洶的武林高手們以這樣憋屈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甚至是大陸武術的生命。”

言談之間，他帶著兩人走進了位于地下的重罪大牢，與莉絲想象中不同，走廊里干凈明亮，牢房也是一個個封閉的小屋子，而不是故事里的鐵欄桿。

“到了，這里就是希爾先生在的牢房，兩位請吧。”埃德蒙多打開了一扇厚重的金屬門，露出了里面的鐵架子床鋪。

莉絲一眼就看到了穿著灰白囚服坐在床上的希爾，男人睜開了棕色的眼睛，詫異地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隨后才注意到了她后面的兩個人，“莉絲，虞老板，總隊長。”

希爾看起來并沒有受到什么虐待，莉絲提著手里的飯盒走向希爾，話語之中滿是自然，“這是給你帶的飯，我還以為你會被打得很慘，然后不給飯吃，只能一天吃個窩窩頭喝一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