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微涼，依據六連山安下了幾個營帳，偶爾有幾聲高亢之聲。齊承洛央下馬后，青櫻恭候已久。

齊承問道：“集齊了多少人。”

“公子，現如今趕赴西州北部的青玄派一眾人還未到齊，除了戰場當中犧牲的，目前聚集的有七千人左右。”青櫻道。

“讓紅雨去接應一下。”齊承道。

“公子放心，紅雨已經去了。”

“現在里面的人怎么樣？”

青櫻道：“此戰雖然傷亡不少，但重創敵人要害，所以各門派勢氣大增，只是突然被聚集到這里，有些抑郁不平。”

“情理之中，派咱們的人好好把守，不要走漏消息。”

齊承走到眾門派掌門的帳外，深吸了口氣，洛央在旁邊拉著他的手，似乎給予了莫大的力量。

齊承走進營帳，輕笑道：“各位兄臺，幾日戰場浴血殺敵，辛苦了。”

經群俠宴，江湖對齊承和蕭落二位有各種傳聞，大抵是功夫卓然，手段萬千之類，使得眾人對二人生出了幾分敬意或是敬畏。皆依禮拜了拜，一人有些粗獷的口氣說道：“這幾日我們大敗那群鶻人，簡直殺得他們片甲不留，我們應該乘勝追擊，一舉將其殲滅才對。可就在此時公子傳下了鷹符令，把我們聚集到了這里，不知是什么意思。”這人正是那天挑戰蕭落的刀客樸震言。

齊承客氣說道：“眾位先坐，大家都知道我百曉門搜羅天下消息，不瞞大家，朝廷的三萬精兵不出五日便會到達。”

樸震言高興答道“那不是正好么！？我們正好返回去殺個痛快！奶奶的，剛開始說一萬援軍，搞得我們還很緊張，結果好家伙，派過來三萬人馬。”

齊承冰冷地眼眸看了看眾人，譏笑道：“對啊，本來說好的是一萬援軍，為什么是三萬呢？到底要對付什么人？！”

眾人啞然。

晉安穩重地說道：“眾位都是門派掌使絕不能貿然行動，否則受傷害的可是自家弟子，齊公子深謀遠慮，況且玄虛閣能握得先機，我們隨軍以來，雖有保家衛國之鐵血，但并不善權謀智慮，故諸位一定要信任公子做到未雨綢繆。”

戰爭中晉安帶領碌武門英勇殺敵，武修陣本就適合大場面會戰，將戰力發揮到了極致，讓眾英雄為之折服。

因此，眾人應道：“歐陽掌門說的是。”

齊承接著說道：“三萬援軍本是坐收漁翁之利，如今我們都匯聚在此，他們必會全力趕赴沙場。只是我們在這里必須從長計議，不瞞大家，此時我們已經被困死在了這里，我們依據山的三面都已被朝廷監控，若貿然出動，可能會按照逃叛軍營的罪名對我們下殺手。”

“真是豈有此理，我們本來救國殺敵，非但不領情，還恩將仇報，真歹毒。”一人道。

齊承道：“自古江湖出草莽英雄，武藝超群，又有幾分大逆不道的膽魄，朝廷為此多有忌憚，若是借此機會即殲滅了外患，又能平定內亂，果真是一舉兩得。”

大家陷入一陣默許，再無他言，卻聽外面一陣喧嘩。紅雨一身血氣沖了進來稟報道：“公子，戰亂中青玄派受了敵軍伏擊，路修遠掌門受了重傷，弟子傷亡慘重。”

齊承聽后臉色一變，沖出帳外，發現阿飛滿身傷痕背負著路修遠奔了過來，他血紅的雙眼充斥著凌亂的光，叫囂道：“快，救救他。”“你們有沒有懂醫術的，快救他啊！”后面的話嘶吼了起來。

洛央皺眉看到路修遠脊柱上插著一根強箭已沒入三寸，血水中滲透著汗水，盡數渲染了整個背。洛央叮囑道：“先把他放下來，幫他拔箭。”

阿飛在眾人幫扶下，將路修遠背朝上平放在床上。此時有一個懂醫術的江湖人自覺站了出來，看了看他的傷口，沒敢動那把箭，幫他把了下脈，皺著眉頭道：“他除了中箭，還喪失了所有內力。”

“他的內力在我這里，現在，現在快幫我還給他。”阿飛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的胳膊遞了過去。

醫者皺眉略有幾分呵斥地說道：“胡鬧，你以為內力是什么，說渡就能渡的嗎？”

阿飛緊緊地握著路修遠的手，顫抖地說道：“你不許死啊，你不是說回來后就從我身上取走內力嗎，你竟然敢騙我。”

齊承問道：“現在路掌門怎么樣？”

醫者擦了一把汗道：“脈細若絲，氣血虧損嚴重。路掌門如今內在虛空，若是現在拔箭，劇痛襲心，定會耗盡所有，保不全性命，若是不拔箭，怕是撐不了個把個時辰了。”

路修遠迷蒙之中恢復了些許意識，慘白的嘴唇動了動，咬著牙苦笑了一下，道：“諸位不必為難，拔箭即可，既是能活下來便是我路某人大難不死，若是活不下來……”說到這里，他艱難地扭過頭鄭重地看了看齊承，轉而對著旁邊的阿飛說道：“若是我活不下來，你已經練成了千化離手，你就帶著剩下的弟子回青玄派繼任第二十七代掌門。”

“我不，我不，什么破掌門，我不愿意當，你要是死了，我就把青玄派的弟子都殺光。”阿飛氣急敗壞地答道。

路修遠似乎把想說的話都說完了，安心地暈了過去。

齊承說道：“我可以在他的脊椎上適量施下一種叫斷松散的毒藥，只麻痹他的脊椎，借此機會可以給他拔出箭，只是……”

“只是什么？”阿飛焦急地問道。

“只是斷松散畢竟是一種毒藥，雖能止血消痛，但會使他的脊椎壞死，即便保住一條命，再也不能行走了，下半生怕是要癱瘓度過了。”

“什么？”在場的人大驚。

醫者長嘆了口氣道：“習武之人，傷殘余生，怕是生不如死。”

這句話刺痛了阿飛。

齊承嚴肅地對阿飛說道：“你即是他指定的接班人，救與不救你來做決定。”

阿飛臉上空白了片刻，表情凝固，眼神堅定了些許，默然答道：“救他，無論怎樣，我都要讓他活著。”說完之后，便走了出去，仿佛做了一件十惡不赦的事情，不敢再面對他了。對啊，他多自私啊，明明知道，路修遠是一個體面，重禮的人，還要讓他屈辱地活著。為了不讓自己有負罪感，卻讓他用自己整個后半生的不幸來承受。

阿飛迎著寒風找到了一個小角落，自己蜷縮了起來，大腦中的畫面不住地往上涌。

戰場之中，阿飛身體矯健，為了向路修遠展示這段時間自己功夫的長進，變換著招式殺敵，不料，敵軍埋伏了一隊人馬，整個青玄派陷入危境。路修遠當機立斷帶著弟子們躲進了山間巢穴，為了救最后撤離的阿飛中了一箭。

青玄派弟子被圍堵，掌門受重傷，一時亂了方寸。好在路修遠穩重，忍著劇痛看了一下形勢，對阿飛說道：“你看到敵軍戰旗下的統領了嗎？”

“你想讓我去伏擊他，我現在就去。”阿飛見他身上的傷，焦急答道。

“你現在去無非是白送性命，你記得千化離手當中虛行若空這一式嗎？”

“我早忘掉了，別廢話了，我現在照樣能過去。”

路修遠拉住他的胳膊，忍著劇痛認真說道：“你記得我跟你說過我的師兄，孟一亭，你和他一樣都很聰明，尤其對千化離手能很快的參悟，師父說千化離手的修行就是要找有緣人。自遇到你之后，你就與青玄派有著厚重的緣分。”

“所以這就是你將我收為青玄弟子的原因。”

路修遠用力按住他的雙肩說道：“不要動，現在只有你能救青玄派了。”然后一股熱流從手腕處流進了阿飛體內。

片刻后，路修遠沒有了半絲生氣，緩緩地將千化離手的秘籍從懷里掏出來，遞給了他，說道：“你曾說你是一個孤兒，沒有姓氏，名字也是路人喚出來的，我師兄少年成名，是江湖上有名的豪杰，你就隨他姓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