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到街上,徐幼真在前帶路,彼此隔著兩三步的距離,霧像燭火熄滅后逸出的殘煙般涌在兩人之間。這一帶是霧津的繁華區,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才剛傍晚,城市看起來就像剛從睡夢中清醒一般。乍亮的街燈并沒有抹去姜仁浩對這個城市的平凡感受,空氣中散發出恒久的頹廢氣息,有種波浪拍打著海岸邊臨時建筑物的窘迫感。穿短裙搭配長靴,襯出姣好胸部的十多歲女孩喋喋不休著,朝著酒店的地下層走去。巷子里撕破垃圾袋翻找食物的野貓察覺到他的視線,抬起頭來做出警戒的姿態。巷口還有喝醉的年輕人扶著墻壁嘔吐。
此時,有個女孩走過來抓住姜仁浩的手臂。女孩穿著低胸衣服,留著一頭長長的卷發,非常嬌小。
“大哥,休息一下再走嘛!”
他不說一句話甩開了手,一瞬間,直覺告訴他,她只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女孩。意識到徐幼真停在前方,視線正掃向此處,他繞過身來。女孩卻再次擋在前面。她的眼睛烏溜溜的,雖然有些斜視,卻散發出異常的光彩,充滿奇妙的豐滿感,濃妝艷抹的臉蛋也不討人厭。他想避開女孩往前走,然而女孩靠近他的胸口拼命聞味道。他奮力推開,女孩說:
“哇!大哥身上有首爾的味道。好珍貴、好棒的味道。”
一說完,女孩哈哈地媚笑了起來。板著一張臉走過來的徐幼真,抓住姜仁浩的衣角,往大馬路的方向走。
“對不起,因為肚子餓,想抄近道,沒想到卻走到這里來了。”
徐幼真緊咬著嘴唇說,就好像家里的恥辱被人看到,她感覺到羞恥。姜仁浩認為這是小心翼翼的模范生特有的純真——“所有問題都是我的責任”。然而,這樣的純真造就了她今天的不幸。
“學姐為什么要抱歉,世界上的聲色場所都是學姐的嗎?”
他這樣開玩笑,她才抬起頭來跟著笑。
“霧津沒什么建設,說得好聽是歷史古都,民主的誕生地,其實只是個貧窮落后的都市罷了。對于年輕人而言,以前的事有什么用?畢業后根本無處可去。”
坐在烤肉店時,姜仁浩感覺到她很后悔在此地定居。但是自己竟然也來到了這個無處可去的地方。他的臉色涌上一股陰霾。徐幼真將名片遞過來,她的名字前印著“霧津人權運動中心 全職干事”的職稱。
“笑什么笑?”
她詢問拿起名片的他。
“好久沒看到……‘運動’和‘中心’這樣的字眼了。”
姜仁浩露出疲憊的表情,他很想問這也算是職業嗎,卻想起剛剛看到的徐幼真家那斑駁和狹窄的大樓窗戶。先前重逢時那種輕飄飄的激動感消失了,代之以一陣疲憊。她問:“對了,你怎么會想當聾啞學校的老師呢?”他反射性地回答:“我想在世界上做些好事。”然而她完全沒察覺到他在說反話,以坦然的眼神看著他,像姐姐般笑了起來。
“不錯的想法。對了,剛剛那個女孩說你有首爾的味道?說來丟臉,我剛剛見到你的時候也有類似的想法。沒想到來霧津才三年,就變成一名村姑了……”
徐幼真倒了燒酒,像村姑一樣笑了起來。姜仁浩不禁懷疑,和她住在同一個社區,真的是個明智的決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