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經(jīng)五代之亂后,北宋時發(fā)現(xiàn)《作原》鼓遭損而成臼
在鄭余慶將石鼓遷入鳳翔孔廟半個世紀(874)后,即發(fā)生了唐末、五代的大動亂,直至公元979年北宋統(tǒng)一(宋代實際上一直未能完成統(tǒng)一),從中唐至北宋前期,二百多年間未見有關石鼓動態(tài)的記載。石鼓的再次被提起,已到了北宋皇祐元年(1049)后。
據(jù)南宋王厚之《復齋碑錄》記載:“本朝司馬馳知鳳翔,復輦至于府學之門廡下,而亡其一?!辈κ摹耙阅緳凶o之?!?img alt="王厚之:《復齋碑錄》,王昶《金石萃編》,陜西人民美術出版社1990年版,第一卷,第5頁下。"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C7B7A9/176138856067220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48460044-HsIQDu4enwBN37qLPyBMfhi9259fECl2-0-dbd4913fd0cdf626c50bad7926ac2982">這所亡的一鼓,不久即被找回。據(jù)宋人程大昌《雍錄》和薛季宣《岐陽石鼓記》說,司馬池將石鼓用車拉到府學門廡下時,是十面鼓。但是經(jīng)過向傳師的察看,發(fā)現(xiàn)其中的一面鼓比其他鼓都小,文字也不相類,即斷定這面鼓系偽造,而其真鼓已經(jīng)丟失了。經(jīng)過多方尋找,皇祐四年(1052),他偶爾在一農(nóng)戶家發(fā)現(xiàn)一個舂糧的大石臼,上面刻有文字,經(jīng)仔細察看,正是軼失的那面鼓。向傳師便另用一個石臼將這面鼓換了回來,十面鼓又得以完數(shù)復聚。不過,令人永遠遺憾的是,這面找回的石鼓已經(jīng)被鑿去了上半截,下半截則被鑿成了石臼。因此,鼓上所刻文字,每行都缺失三字。這面鼓就是《作原》鼓。我們今天看到的《作原》鼓正是這個樣子。
這里產(chǎn)生了一系列問題:《作原》鼓是什么時候遺失的?什么時候被毀損為石臼?又是什么人、在什么時候、因何故造出一面假鼓來?這些問題都成了后世研究者們爭訟的公案。
徐寶貴先生在其《石鼓文整理研究》中提出了一種說法。他認為,《作原》鼓在唐代鄭余慶將石鼓取置鳳翔孔廟時就已經(jīng)佚失了。他斷言:“《作原》石的亡失和成臼俱在唐代?!彼鞔藬嘌缘淖C據(jù)有三:(1)徐先生說:“北宋歐陽修《集古錄跋尾·石鼓文》說此時(指鄭余慶將石鼓移置鳳翔孔廟時——引者按)已‘亡其一’。”南宋鄭樵、薛季宣也有同樣記載。(2)唐人竇蒙文中有“石尋毀失”之語,徐先生認為,“當指石鼓《作原》石不久被毀與丟失(完好之石不會說成被毀,‘毀失’只有《作原》石可當之)?!保?)徐先生又認為薛尚功《歷代鐘鼎彝器款識法帖》中的石鼓文摹本即是唐代摹刻本的摹本。理由是它的部分字與唐人《碧落碑》中所采用的石鼓文字很一致。徐先生據(jù)此推斷,二者所依據(jù)的是同一種唐代岐下摹刻本。他接著說:“薛氏摹本《作原》石上部跟北宋拓本一樣,亦每行殘缺三字。這進一步證明了《作原》石亡佚和殘損的時間俱在唐鄭余慶將石鼓遷于鳳翔孔子廟之前。”
徐先生的結論不能說沒有可能性。因為,如果唐代時十鼓齊全完好,而唐初已有拓本流傳,那么《作原》鼓的上半截文字不大可能無一字留存下來。所以,有理由懷疑《作原》鼓從初唐發(fā)現(xiàn)時就已經(jīng)殘損了。
但是,我們說,另一種可能性更大些,即《作原》鼓殘毀于唐末五代之亂時。我們的理由有二:第一,從武德到元和間,有蘇勖、竇蒙、韓愈、李吉甫等多人記述石鼓,皆稱石鼓有十,可見當時并未“亡其一”。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作原》鼓已經(jīng)殘缺成臼,這么大的殘損,唐人不可能無一人提及??梢?,當時《作原》鼓是完整的。第二,徐先生的三條理由,都有曲解引文原意之處,其推斷是不能成立的。(1)徐先生首先曲解了所引歐陽修、鄭樵之文的原意。其所引鄭樵《石鼓文音序》的記述是:“石鼓文不見稱于前代,至唐始出于岐陽。先時散棄于野,鄭余慶取置于鳳翔夫子廟,而亡其一?!睔W陽修之文與此類似。細味其文意,當理解為先置而后亡。如果說這兩人的文字還易產(chǎn)生歧義的話,那么薛季宣《岐陽石鼓記》的記述是很清楚的:“岐陽石鼓十,在鳳翔天興山阿,唐鄭余慶節(jié)度鳳翔,移置文宣王廟,唐衰,亡其一鼓?!?img alt="薛季宣:《岐陽石鼓記》,《四庫全書》,一一五九·四九九。"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C7B7A9/176138856067220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48460044-HsIQDu4enwBN37qLPyBMfhi9259fECl2-0-dbd4913fd0cdf626c50bad7926ac2982">這里,明確地說,“亡其一”是唐末衰亂后的事。(2)“亡其一”的說法只見于宋人記述,唐人僅竇蒙說到“石尋毀失”。這個“石尋毀失”是指整個十面鼓的埋于地中,而非毀失一鼓的意思。前文已經(jīng)指出,這個“毀失”可能是石鼓被有意埋藏地中時散布的誆語。徐先生將此“石尋毀失”說成是《作原》鼓的毀失,是曲解了原文。(3)薛尚功摹本即使有部分字與唐碑《碧落碑》所摹石鼓字相似,也不足以證明二者同據(jù)唐人的某一岐下刻本。因為,薛摹本很可能是依據(jù)宋人偽造的唐摹本摹刻的,而這個偽造的唐摹本,很可能就是摹寫了《碧落碑》中的一些字來迷惑人的。在我們看來,薛摹本的《作原》鼓跟北宋拓本一樣“亦每行殘缺三字”,不僅不能證明《作原》鼓的亡佚和殘損是在鄭余慶將石鼓遷于鳳翔孔子廟之前,而且恰恰證明薛摹本所依據(jù)的是北宋時的刻本。
據(jù)南宋程大昌、薛季宣等人的記述,都說是北宋皇祐時司馬池將石鼓搬到府學后,發(fā)現(xiàn)一石是假,因而推斷此石先前已亡失;經(jīng)向傳師尋訪復得后,才發(fā)現(xiàn)此石已被毀去半截而成臼。綜合起來推斷,《作原》鼓的亡失和成臼只能是在唐末五代之亂這一時期,具體的時間,因沒有史料記載,已不能得知。同理,什么人在什么時候偽造出一面石鼓來,也無法弄清。如果做推斷,很可能是五代戰(zhàn)亂中《作原》鼓被盜后,看守石鼓的人員之所為。從唐末王仙芝、黃巢起義始,鳳翔一直是靠近戰(zhàn)亂中心的。但其時鳳翔節(jié)度使、府尹雖數(shù)易其人,在鳳翔也發(fā)生過兵禍,但總體上一直是有管轄的。估計,在唐末五代之亂中,石鼓一直存放于鳳翔離孔廟不遠的某處,并派有專人看管。當時,不管是農(nóng)民起義軍,還是藩鎮(zhèn)將領,雖到處殺人搶掠,挖掘帝陵,但他們注重的是軍隊糧餉、金銀財寶等,像石鼓這樣的巨石,搬運困難而又不能變?yōu)殄X財,當不在他們的注視范圍之內(nèi)。所以,石鼓在戰(zhàn)亂中被劫掠拋散的可能性極小。《作原》鼓的丟失,可能是鄉(xiāng)民趁某次戰(zhàn)亂無人看管的空子,盜去做了舂糧之臼的。戰(zhàn)局穩(wěn)定后,看管人員發(fā)現(xiàn)一鼓丟失,怕上司追究,故而偽造了一面假鼓。于是有了向傳師尋訪真鼓的故事。當然,這僅是一種推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