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就只是她堪堪掃過的一眼，隔絕了一切外物，這樣措不及防撞上。

好似穿透了骨血，直通靈魂；她本能地想抓住他瞬息而過的復雜情緒，又如霧里探花。

她的腦海中如今是一片空白。

此情此景，驀然怔愣的她就像是被攝了魂魄，徒余鮮麗空殼在世。

“你干嘛大喇喇地停在路中間？”

一陣晃神，被人從原地拉走之后，陌聆風才像是找回了神志。

“怎么一眨眼人就沒了，還跑了這么遠？”一把松開她的手臂，陌如止臉上的焦急才緩了過來，星目一狹，“二姐，不是我說你……這么大個人了，還可以迷路？雖然這里人少，指不定哪里就竄來一輛馬車！”

差點以為她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測，在那樣擁擠的人流之中不知怎得她就走散了，暗衛都眼花了沒有尋到她。

難道是她故意甩開我們？算了算了，找到就好……

這樣鮮活一個人……陌聆風靜靜地聽他教訓，好像……這么久以來第一次聽到他一口氣不帶喘地說了這么多話。

陌如止見她好像沒聽進去的樣子，雙眼一瞪就將糖葫蘆還給了她：“自己拿著！”

“這一串我扣留了。就當做我千找萬找你的辛苦費！”

她垂眸接過，其實她真的陷進了他們名為‘親情’的大網里，以至于她有些抽不開身。

臨走前，陌聆風仍下意識回望了一眼，但那棵樹下卻是一個鬼影子也沒有。

陌如止也注意到她異樣的情緒，皺著眉跟著看了過去。只見那處單單一棵榆樹，高大得能遮去大部分光亮，陰氣略重。

“回府吧，時候不早了。”

“嗯。”

這樣固然很好。

可惜，終究不是屬于她的。

她還是芥蒂的。或許她該少呆在此地，出府的規劃也該提上日程了。

——

“你要出去歷練？”

一回府，陌聆風就直直去與陌權說明了自己的打算。

陌權皺了皺眉，滿臉不認可，“你身份敏感，恐遭人覬覦。”

“爺爺……”陌聆風眼底的異色一閃而逝，抬眸已然滿目堅定，“我不能任由相府這樣一直庇護我。”

“父親、母親仍未有音訊，整個相府也一直在奔波，我實在無法這樣平淡又無能地度過后面的日子。”

陌權微訝地轉過了身，瞧著眼前這個目光發亮的女孩，似是沒料到她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這四年，我并不是全然沒有知覺；意識時而有，時而無，有時候清醒著，卻恐慌地發現自己無法做出其它行動……沒人能比我更清楚那種煎熬，”陌聆風微微垂著頭，語氣有些壓抑，“我已經錯過了四年光陰……我不能再由著自己這樣混沌下去了。”

“我不能，一直生活在陌府的羽翼之下！”

陌權沉默又復雜地瞧著自己這個孫女，變，是肯定有變的。

雖然都不拿在明面上說，但其實誰都不會相信云武在那場戰役中殞命，明里或暗里地會去尋他和青玉的下落。

“你……”

他又何嘗不是憂思難解？

更何況她在這樣失去雙親的環境下成長……

“唉……罷，罷，”陌權不忍看她低垂著頭的樣子，背過身嘆了一口氣，“我們倒是也想你安穩成長，但確實是有我們考慮欠缺的地方，我們還是該尊重你的意見。”

陌聆風突覺肩膀一暖，只見陌權拍了拍她的肩道：“若是不允許你去，你這鬼丫頭真就安分地聽我們的話乖乖不動？”

陌聆風面上不好意思的笑笑，眼里卻全無半分羞赫，全是精亮的光。

陌權見她這樣，又無奈地嘆出一口氣，“才想夸你沉穩，就屬你鬼精！”

“這樣也好，出去增長一下見識閱歷，多多疏通一下人脈。我陌府之中從來都沒有一個孬種！”

大笑三聲，陌權回身向陌聆風瞧來，而后幾步站于窗前。這般嚴肅的面容，陌聆風知道重要的事情要來了。

“當年與赤瑾一戰之后，你父親像是人間蒸發一般，沒有士兵見過他一面。我們有懷疑是被赤瑾抓去了，但赤瑾國那邊卻毫無動靜。”

“于是，我們就把嫌疑轉向了陸家，也就是當今鎮國公府。”

“你母親也暗地去尋，卻偶然發現他們不知在與誰人通訊，截下來的信條則都是一些密語，無從下手；由此，我們猜測陸家可能與赤瑾有聯系。但苦于證據不足，只得繼續觀察。但過了不久，你母親又失蹤了，與你父親相同，無人見過她事發前的蹤跡。”

“這些年，陸毅看似老實，實則暗中攬權，在官員中拉幫結派。不知陛下知不知曉他的心思，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都由他去了。”

陌聆風聽得暗自心驚，這鎮國公若是真的通敵叛國，那本事肯定是不少。

陌府一直都比較被動，敵暗我明，還與赤瑾國扯上關系……不失為一大勁敵！

“歷代神女一般都嫁與皇室，你應該也知曉當今皇后便是歷代神女？”陌權微微側眼，“即使陛下如今沒有下旨，不出意外，你是太子妃便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陌聆風：……

呦，果然這丫頭臉色立馬就變得有些難看了？

陌權暗自好笑，但不一會又皺起了眉，“皇命難違，若陛下擬了旨，便要委屈你了。你若愿意還好。自古帝王多薄情，爺爺其實并不希望你卷入皇室之中，后宮遠比朝廷復雜，權謀深如水。”

“你身份擺在這，小心其它幾家對你出手。”

陌聆風應聲點頭，眼瞳微轉：“蘭辭如今風頭正盛，我欲緩過幾日再出行。”

所以她祭神大典上的事情，可能就是那幾家做的手腳。敵人挺多啊，暗殺什么的都沒安生幾個日子。

太子妃？誰要誰當，她巴不得趕緊來個人給她頂上。

她倒是沒想到陌權也尊重她的意見，一般如陌府這般的家族不都想要更多的權勢么，上趕著培養個皇后出來。

或許她陌家就是標新立異，淡泊名利。

陌權贊許地頷了頷首，深深地盯著她的眼瞳，“爺爺不知道你是如何在短時間內到了高階靈士，但奇遇是你的——若與那什么赤魂有關，你還是要收斂收斂，那是很多人競相追逐的東西。”

陌聆風仔細地聽，只見陌權頓了頓，復又開口，“爺爺還是想說，無論你身在何處，陌府永遠是你背后的支撐。”

燭燈不算亮，忽明忽暗地在眼前老當益壯的身軀上明滅，描出他略微佝僂但挺得筆直的背部。

陌聆風黑漆的眸光不自抑地閃爍了幾下，而后平靜又復雜地回望，重重地點了點頭。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