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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茉莉

  • 生生綻放
  • 張小主的
  • 6808字
  • 2020-08-25 15:45:16

“白微怎么了?為什么大家這樣對她?”我自言自語地說。方燁然以為我在問他,他滿臉不屑地說:“你還不知道吧?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她才轉來的時候我還覺得她清純漂亮呢,誰知道卻是一個殺人犯,殺人犯啊,殺人吶!”我完全沒聽清楚他在說什么,只是心里很傷心,替白微傷心。我很難受地看著白微,觀察她的一舉一動,從始至終,她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沒有惱羞成怒,她的唇角鋒利向下,似乎是有一種情緒上的克制,倔強,沉靜和極強的疏離感。

白微當時心中一定在默數著自己即將離開這所學校的日子,沒多久了,咬咬牙就要高考了,高考畢業后各奔東西,永不見面。我猜的,我猜她一定是這樣想的,白微還是學生,還要繼續學習的,撇不掉同學們對她的“另眼相待”,往后的高中日子,一條路走到黑,她要走到何時才能看見光呢?

放學后,我在停車棚等著白微出來一起回家,半個小時過去了,還沒瞧見她的人影,我擔心她腿傷于是又折回教室去看看。

“喂,殺人犯,不要以為你轉學就可以為所欲為了,你以前的那些破事兒我們可全都曉得了。”胡韻婕用力地把腳踩在白微的課桌上,干燥的空氣中瞬間爆發出數不清的灰塵顆粒。

“......”白微沉默不語,只是默默地收拾桌上的課本,語文課本整理到一堆,數學作業放在一起,英語報紙歸納到一旁......

“哼,瞧你那個慫樣,拿出你當初殺人的勇氣來和我說話呀?!焙嶆家廊徊灰啦火埖睾鸬溃樖诌€把白微剛整理好的課本全部推倒在地,亂作一團。其余幾個女生趁勢推搡白微,胡韻婕覺得人多勢眾,更加過分地扇了她一巴掌,同時用力地踹上白微的腰部,白微的身體失去了平衡癱倒在了地上。

“你憑什么打人?”我氣憤地沖進教室,指著胡韻婕大聲吼道。

“喲,還以為是誰呢,這不是白微的狗腿子嗎?”胡韻婕陰陽怪氣地說著。

“我要去告訴汪老師?!蔽掖舐暫暗?。

“哼,全校師生都曉得她是個殺人犯了,就你這個傻子還裝作不知道吧?”

“你胡說八道什么呢?”

“我胡說八道?你這個榆木腦袋,和你廢話也是浪費我的口舌,滾一邊兒去吧你?!焙嶆細饧睌牡爻液鸬?,她的唾沫星子到處在空氣中飛舞,有一股難聞嗆人的大蒜味兒。

這時,白微忽然把桌子用力地往前一推,胡韻婕從桌子上跌落下來,一旁圍著的女生們驚恐地往后退縮著,紛紛讓出了一條道兒。

“你不是說我殺人了嗎?今天再殺幾個也不算多?!卑孜⒉恢篮螘r從兜里掏出一把小剪刀,直抵胡韻婕嬌嫩的脖頸,已經有絲絲血往外滲出,那幾個女生被嚇得厲聲尖叫,卻一動也不敢動。白微戲謔地說:“我再用一點點力就會戳中你的大動脈,讓你一命嗚呼?!?

“對不起對不起,白微,你饒了我吧,這話不是我說的,是程詩詩說的,是程詩詩偷偷跟蹤你,偷聽到你和那個男生的講話,是程詩詩說的,不是我,你放了我吧。”胡韻婕放聲大哭起來。

血越來越多,我嚇得趕緊從身后抱住白微,讓她別做傻事,白微這才收回了剪刀。

我攙扶著白微走出了教室。

回家的路上,我和她都沉默寡言,倒不是我不想和她說話,是不知道該說什么,也不知道該問什么。

“到家啦?!弊罱K還是我打破了沉默。

“謝謝。”白微很客氣地對我說,說完轉身一瘸一拐地走了。我見狀趕緊跑過去抓住她的胳膊,發現她白凈的手臂上青一塊兒紫一塊兒的,她漲紅了臉,使勁兒地甩開了我的手。

“是剛才胡韻婕她們幾個把你的手弄成這樣子的嗎?”我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的手臂。

“她們還沒那個膽子?!卑孜研渥油吕死噲D遮住這些傷口。

“我明天去告訴汪老師,她們怎么能這樣欺負人?”我心有不甘地說。

“我自己都不在乎這些傷口。”聽白微這樣說,我怔了一下,久久呆在了原地。

第二天我在樓下等白微,一直沒有等到她出現,我怏怏地騎著自行車趕去了學校。白微沒來上課,就連她最喜歡的美術課也沒有來,她的課桌一直是空著的,就這么連續空了一個星期。關于她的流言在學校里愈演愈烈,這些流言總是鄙陋的,它有著卑鄙的心,沒有任何責任感,隨心所欲,隨口而出,不承擔任何后果,當同學們談論起白微的時候,對她不再給予贊美,僅僅是如潮的譏諷和嘲笑。

白微請假了,連著兩個星期都沒有來上課。

“梅楨,你下課后留一下?!表n年在課堂上突然點到我的名字。

我沒做錯什么事情?。可瞎澱n布置的作業我也認真地完成了的,課堂紀律也不差啊,為什么讓我留下來呢?我心里充滿著無數個疑問。

終于等到下課鈴聲響起,我垂著腦袋等待韓年對我進行說教。

“韓老師。”我禮貌地敲了敲他的辦公室門。

“你先坐吧?!表n年從桌子底下拖出一根小板凳,隨后又拿出紙杯倒了一杯溫水遞給我。

“請問韓老師,您找我什么事?”

“你是小白,白微的同桌,她最近怎么沒來上課?”原來韓年是因為這個原因才留我下來的,并不關乎我的學習層面,這下原本提著的心就放下去了??墒钱斔f到白微,我的心又隱隱地覺得不好受。我依舊垂著腦袋,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他。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她最近壓力比較大吧。”

“壓力?”韓年疑惑地轉了轉他手腕間的鋼表。

“白微很喜歡畫畫,但是她的母親不贊成她學美術,而且最近學校關于她的流言也很多?!蔽乙豢跉庀蝽n年吐露了這些疑惑,心里舒坦多了。

“哦?白微在畫畫上很有天分,若將來走藝術這條路子,勢必會有很好的發展,關于這點我會與她的家長做溝通的。你剛才說她在學校里的流言?什么流言?”

“我也不太清楚,很多同學說她是殺人犯,還欺負她,很過分......”我一五一十地向韓年和盤托出,我講了很多,韓年聽了許久。

“你相信她?”韓年反問我,這樣子倒不像是個古板老師的做派。

“我相信她,我相信白微,她那么好,怎么可能會去殺人,這些都是謠言?!蔽液V定地回答道。

韓年不語,低著頭似乎是在思考著什么,之后問了一些我平時的學習情況,對美術的看法之類不痛不癢的問題。

學校里幾乎都沒什么人了,只有少數留下來打掃衛生的清潔工人,我走到停車棚準備騎車回家去,發現我的自行車的兩個輪胎干癟,今早來的時候還正常的,怎么到了下午就漏氣了呢?肯定是哪個缺心眼的家伙故意給放氣了,真可惡!

“梅楨——”程詩詩坐在學校門口的避風塘奶茶店,悠閑地喝著冰奶茶,遠遠看過去,她還真是一個美女,與白微不同類型的美人,程詩詩是屬于那種小家碧玉的美,棱角感弱,與人不會有距離感,美則美矣,可是誰要讓她頂著這副好看的皮囊去做欺負同學的事兒呢?想到這我越看她越覺得不順眼,懶得搭理她,推著我的自行車自顧往前走,假裝沒聽見。

“梅楨,我在叫你呢,你沒聽見啊?”程詩詩一路小跑地追過來。

“沒聽見?!蔽依碇睔鈮训卣f。

“那現在你聽見了吧?”程詩詩笑著說到。還別說,她笑起來月牙眼彎彎的,像一頭溫順的小鹿。

“干嘛?找我有事?”我依然沒放慢腳步。

“好些時日沒看見你和白微一起了?!?

“我得回家了,不曉得是哪個缺心眼兒把我的車弄壞了,真倒霉?!?

程詩詩捂住嘴巴笑了笑,也附和著說不知道。忽然,程詩詩搶先一步走在我的前面,雙手按住了車龍頭,不小心摁到了把手上的車鈴,刺耳的聲音劃破傍晚的天空,站在電線桿上的鳥兒亂作一團地飛走了。

“你真的不愿意相信白微殺了人嗎?”程詩詩窮追不舍地問。我懶得理她,用力推開她加快了步伐。

“梅楨,你真是個傻瓜,只有傻瓜才會把殺人犯當作朋友?!?

“你說,你說她殺了誰?”我氣急敗壞地轉身朝她吼道,我也準備好了今天和程詩詩大干一架,不管結局怎樣,絕對不能容忍她繼續污蔑白微。

“她害死了她朋友的父親,我親耳聽見的。”

“不可能,白微這么好的女生怎么可能會殺人,你們為什么一直欺負她污蔑她?”

“我只想告訴你,有些人永遠活在泥沼中,再怎么努力擺脫淤泥,終究也成為不了潔白的蓮花?!背淘娫娎湫χf完走了。

其實我很想知道為什么大家突然這樣對白微,為什么大家都說她是殺人犯,只是我不想從其他人口中相信,我只相信她,相信事實。我完全不相信程詩詩說的什么狗屁話,她只是在嫉妒白微,嫉妒白微比她漂亮,搶了“班花”的稱號,程詩詩這才惡意地去散布謠言,一定是這樣的。我推著輪胎已經完全干癟的自行車快速離開。

去自行車店修理完車子已經晚上七點鐘了,騎著車回家,家里留著父母親寫的小紙條,紙條上面說今晚他們出差去了,要過幾天才回來,還貼心地在座機下面給我壓著三百元人民幣。

此時我已饑腸轆轆,下樓去對面的超市買了兩袋康師傅方便面和火腿腸,上樓的時候恰巧碰見白微的母親正在下樓。

“阿姨,您好?!蔽艺泻糁?。

她朝著我微笑著點了點頭。

“那個,請問白微在家嗎?”

“她在醫院?!?

“在醫院?白微她生病了嗎?”我急切地問她的母親。

“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哦,這樣啊,怪不得好些時間沒看見她了,那,那她現在好些了嗎?”我有些語無倫次。

“我現在就去醫院接她回來,她明天就能正常上課了,也不知道這幾天沒上課,她還能否跟上學習進度。”

“我可以把我的隨堂筆記借她看,阿姨,你稍等一下,我這就去拿我的筆記本?!蔽绎w奔進書房,從書包里取出筆記本鄭重地遞給白微的母親。

“白微在學校里,她,聽話嗎?”白微的母親忽然問我。

“她,非常好,學習很好,老師們都很重視她?!?

白微的母親聽到了我的回答,似乎很滿意,再次微笑地點了點頭轉身下了樓梯。

在家吃完泡面,始終覺得速食產品無法與人工精心調制的蘸料相提并論,又讓我掛念起宋太太家的牛肉面,暗暗決定明天一定要去吃個痛快。今晚的風有些涼,來到陽臺把晾曬在外面的衣服給收進屋,隱約聽見樓底下有人說話的聲音,聲音越來越大。我趴在陽臺上,把蘭花葉子撥開仔細看,是白微的母親,還有許久未見的白微。她們母女倆似乎在爭吵,我在四樓都能聽見略帶哭腔的聲音。

我急忙躡手躡腳地跑下樓去看個究竟。

“別再跟我提畫畫兩個字了,它害你還不夠慘嗎?把心思全部用在學習上,考個好大學離開這里,上了大學就不一樣了,好的生活會忘掉曾經發生的一切。”白微的母親態度堅決地說。

“你從來都不理解我?!边@是白微的聲音。

“啪——”,清脆又凜冽,響聲劃破了這寂靜的夜,結束了她們母女倆的對話。

白微的母親重手扇了她一耳光。

樓下的燈忽明忽暗,唯獨把白微的眼睛照得清亮,黑眸里已泛起了漣漪,眼皮垂下來,晶瑩的淚水便散落開來,白微無聲地哭了。她的一低頭、一轉身,把殘余的檸檬香氣留在了月下的夜風里和我的心里。這是我第一次見白微哭。

第二天,白微終于來上課了,她還是像往常一樣,一個人坐在座位上,不言不語。只是白微缺課的這段時間,汪琦雯把白微的座位調到教室最后的角落里,自成一排。自從白微被換到教室最角落,反而見她松弛了不少,仿佛那個位置天生是為她而設,與這個世界、和這個班級彼此嫌棄,各自為伍又互不相干。

最后一節課是汪琦雯的課,她站在講臺上,手里的教鞭重重地敲打著黑板,用狠批的口吻說:“同學們,咱們班最近有人在傳一些流言蜚語,是關于我們班級里的同學的。”汪琦雯扶了扶鏡框,停頓了一秒,目光朝著白微那處看過去,接著說,“我覺得這樣很不好,汪老師經常給你們灌輸過什么?道聽途書,以訛傳訛,不是君子所為,君子就得坦坦蕩蕩,咱們班的班風不正,何以正個人?所以,從今往后我不想再聽到任何同學在班上散布謠言,以前那些傳過的,既往不咎,如若再犯,嚴懲不貸。記住,我們的班級,是一個團結友愛的大家庭,絕不允許任何人被詆毀,更不允許任何人攪渾水,聽懂了沒有!”

放學后,我正準備去找白微一起回家,轉過身卻不見了她的身影。我的心里有些懊惱,懊惱地被最后一道函數解題方法耽誤了些時間才和她擦身而過的。我獨自一人騎著自行車回家,四處找尋著白微,仍然沒有瞧見到她。每逢回家都要路過一條岔路口,今天時間還算早,我便繞到城門口的一截小路走,看看在這里能不能碰運氣找到白微。

騎了不到幾十米,遠遠看見一個高個子男子在毆打一個女生。忽然想起那晚的事情,有種不詳的預感,我騎著自行車往河堤方向飛奔過去,騎得飛快,險些跌倒在小河溝里。

果然是白微,還有那個刀疤男。

“你這個惡心的家伙?!钡栋棠邢袷谴蚶哿?,不停地捏捏自己的手臂,蹲下來自顧點燃香煙。

“是我太善良,一刀就戳穿了他的背脊?!卑孜⒌芍利惖难劬λf。

刀疤男狠狠地吐了一口煙圈,再次踹向了白微的肚子,白微疼痛難忍,捂著小腹蹲在了地上,痛苦地抬起頭對著他說:“所以打我就解恨嗎?”

“殺了你才解恨?!钡栋棠谐哪樕贤轮鵁熑φf。

“你的想法一直在左右搖擺啊,是想要直接殺了我呢,還是我自己去死呢?”白微冷笑地跟他說。

“我才不會讓你死得很輕松,我會折磨你到年老體衰、油盡燈枯?!?

“你和你爸一模一樣,是個人渣。”

“殺死我爸的婆娘,連一句對不起都不說的賤人,臭婊子。”刀疤男說著說著又朝白微打去......

“殺死你爸的是上天,上天真有眼?!?

“老子今天弄死你?!?

此時,白微的鼻子突然冒出血,止也止不住,我心里一緊,再這樣下去會鬧出人命的。我推上自行車朝他們跑去。

“喂,你不要再打了——”我扯著嗓子喊道。

“喲,白賤人,你還挺有能耐的,還把救兵喊來了?!钡栋棠袗汉莺莸爻业蛇^來。

“你再打我就報警了。”我把手機舉起來,按下110,準備隨時按通撥出鍵,示意他不要再胡作非為了。

“你個小雜種,今天老子就放你一馬,反正來日方長,你下半生走到哪我就跟到哪,讓你一輩子不好過!”刀疤男說完松開了白微的肩膀,離開了。

“你都看到了?”她像一只受傷的兔子,捂著肚子蹲在地上,額角冒著冷汗,嘴角像是被咬破了,一直在滲血,眼眶紅紅的,卻沒有一滴眼淚。

“我先送你回家?!蔽野寻孜⒎銎饋?,輕輕地拍了拍她衣服上殘留的腳印。

白微的家,空空蕩蕩的,連一件像樣的家具也沒有。

“進來坐坐吧?!卑孜⒊乙贿呎f著一邊拿毛巾擦拭著臉上和身上的污漬。

我挪步到黑色的方凳旁,雙手無處安放,局促地坐在板凳上,一動也不敢動。

“哦對了,白微,前幾天韓年問起你?!蔽液鋈幌氲竭@件事情。

“哦?!卑孜⒚鏌o表情地回答,卻若有所思地垂下了頭。

“他問你這段時間怎么沒去聽他上課?”其實這也是我想要問她的。

“以后也不會再去了。”白微清亮的眸子里蒙上了一層灰。

“為什么?”我站起來急忙問到,猛地一站讓我頭有些發暈。

“最近在補課,沒時間分心其他?!卑孜⒌鼗卮?。

“那,那你也不能放棄畫畫呀,韓年說你在美術上有天賦,將來會有造詣的,他會說服你的母親,讓她同意你走這條路子的?!蔽揖筒罟蛳聛砬笏齽e放棄了。

“是我自己的意思?!卑孜⒕髲姷匕涯樑さ揭贿吶ゲ豢次?。

“那天晚上我無意聽見你和你母親的談話,你明明就是喜歡畫畫的,為什么要放棄?”我激動地提高了嗓門。

“我不能因為自己的想法而違背自己家里人的意愿,這才是最令我感到痛苦的事情,尤其是我媽,她對我充滿期待,希望我考個重點大學,當得知我去學藝術,擔心會耽誤學業時,她很受打擊,我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個不孝女?!?

“不會啦,兒女活在這世上,并不是為了實現自己父母的夢想?!?

“但是,父母把夢想寄托在兒女身上不是很正常的嗎?我無法責怪我的母親,也不能責怪她因為夢想無法實現而感到失望?!卑孜⒄f著,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雖然很清楚這些大道理,但還是感到痛苦,所以,我只得偷偷地躲藏著畫畫,說起來也真悲哀?!?

“白微,你放心,韓年肯定會和你的母親溝通好的?!?

“別說了,我媽回來了?!卑孜⒊沂沽艘粋€眼色。

果真,是鑰匙插入鎖芯來回轉動的聲音。幾日不見白微的母親,她有了真正衰老的疲憊感,倒不是因為臉上的皺紋,而是來自輪廓上的松垂和精神上的不振。

“阿姨,您好,我是梅楨?!蔽夜郧傻貙χ孜⒌哪赣H打招呼。

“哦,你是住在四樓的那個小孩?和白微是同班同學?”

“是的,阿姨。”

“留下來吃晚飯吧?!卑孜⒌哪赣H熱情地招呼著我。

“謝謝阿姨,就不用了吧。”我客氣地回絕了她。

“就留在這里吃吧,還要感謝你借筆記給白微看呢,我買了魚,今晚弄紅燒魚吃?!卑孜⒌哪赣H一再邀請我留下來。

“留下來吃吧?!卑孜⑥D身看著我說。

“那好吧,恭敬不如從命,謝謝阿姨的款待?!卑孜⒁沧屛伊粝聛恚倚睦镉悬c小雀躍。

“梅楨,白微在學校里表現得怎么樣啊?”白微的母親連連給我夾菜。

“白微的成績很好,老師們都很喜歡她?!蔽胰鐚嵉鼗卮穑桃獗荛_了那些她“迫不得已”的罰站。

“她是轉校生,和同學們關系相處地也還好吧?”

“她......”我該怎么回答,正當我努力想找個完美的話題避開,白微迅速地接上了她的母親的話。

“媽,我在學校里人緣能不好嗎?你看我都把我的同學邀請到家里來吃飯了?!?

“我還擔心你......”

“媽,我很好,上周班上同學才推選我當學習委員呢,我是因為學習繁忙才推諉了的,不然我可是個小干部了呢?!卑孜⑿呛堑卣f。

聽到白微這樣的回答,我也不反駁她,反而驚異于她的鎮靜,還有說謊時連眉毛都不抬一下的高超技巧。

然而我知道白微在學校里的樣子,見過她下課后是如何沉默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而其他女生都是成群結隊地去小賣部買零食、閑聊;見過他們惡作劇地把白微滿分試卷丟棄在廁所里面,而她是如何把試卷撿起來擦干凈塞回了書包;見過她放學后是獨自一人離開教室,自行車被別人扎漏氣、車板凳被移位......

白微曾經被那個刀疤男生狠狠地打過巴掌、被狠狠地罵過,雖然這樣,可能白微還慶幸著她的母親并不知道實情,假裝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若無其事地吃著晚餐,我看著很難受。

白微從未真正擁有過朋友,白微一直在受傷,而她最親近的母親卻不知道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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