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死者為大，姜楓自然應(yīng)盡禮數(shù)，遂在靈堂前拜了三拜，才把香點燃插進香案中。

而高狛枝仍在痛哭，姜楓不便打擾，只得把目光投向管家。

管家會意，走上前安慰一番，總算止住高狛枝哭聲。

姜楓實在難以想象，面對西涼強敵，莫高城竟在此人手中堅守足足一年，不知是西涼不愿攻，還是此人確有些過人手段。

但此人今日表現(xiàn)，著實沒有大將風(fēng)范，怪不得當(dāng)初統(tǒng)領(lǐng)二十萬大軍，仍被西涼那幫老弱殘兵擊潰。

姜楓正思量間，忽見靈堂后方跑來一女童，抱著高狛枝的大腿，童聲稚氣地說些寬心話語。

高狛枝擦干眼淚，寵溺地摸摸女童腦袋，又把視線落在姜楓身上。

“正是這位少俠替你哥哥報了仇，快去給恩公磕頭。”

女童點頭稱是，邁起碎步走到姜楓身邊，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謝恩公！”

姜楓欠身扶起女童，又一把將其抱起，輕輕交給高狛枝。

“在下此舉不過是為那十萬賞金，還請城主切莫多慮！”

“我懂我懂！”高狛枝急忙應(yīng)道，“管家，快去賬房支取十萬金來！”

管家應(yīng)聲而去，走前不忘瞥姜楓一眼，暗自搖頭，心想此人好不識抬舉，不知多少人想與城主府塔上關(guān)系，而此人竟如此傲慢。

很快管家端著一托盤，快步走來，托盤上放有厚厚一沓金票。

高狛枝拿起金票，親自交到姜楓手中。

“尚不知少俠姓名，家住何方？”

“在下姓姜，單名一個楓字，乃一鄉(xiāng)野村夫耳，不足道哉。”姜楓謙遜道。

高狛枝聞言，臉上無故泛出喜色，隨即吩咐管家置備酒菜，要與姜楓痛飲一番。

姜楓收起金票，臉上卻浮現(xiàn)為難之色，只是并未明言。

“姜少俠可有不便之處？”高狛枝見狀問。

“不瞞城主，家?guī)煵≈兀性诩抑械群颍谙氯敉須w，必讓家?guī)煙o故擔(dān)憂，加重病情。”姜楓撒起謊來眼皮都不眨一下。

“是何病情？”高狛枝追問，“不妨接到我城主府來，我必尋那最好的大夫，一定醫(yī)好尊師。”

“不敢勞城主掛念，家?guī)熞彩谴蠓颍皇墙陙砜床〕运帲谋M家資，在下迫不得已，才揭下那懸賞令，他日若還有用到在下之處，在下必不推辭。”

其實姜楓是真盼著那老頭得一場大病，自己便可在這莫高城繼續(xù)逍遙，無奈老頭硬朗的很，待其歸來恐怕這十萬金票又會被沒收。

“既是如此，那本座也不便強留，管家替我送送姜少俠。”

嘴上這般說著，高狛枝已有不悅之意，言辭間也不如之前熱情。

那管家不停向姜楓使著眼色，恨不得替姜楓答應(yīng)下來，急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姜楓全當(dāng)沒有看到，兀自向城主府外走去，不料又被剛才那女童拉住手指。

只見女童眼泛淚花，帶著哭聲哀求道：“大哥哥，你留下來陪爹爹吃飯好嗎，爹爹已經(jīng)好久沒有這么開心了。”

姜楓不覺心軟下來，正待答應(yīng)，卻聽高狛枝又在身后喊了一句。

“靈鳶快回來，莫要糾纏客人！”

女童回頭看了爹爹一眼，又眼淚汪汪地抬頭盯著姜楓，極為認真地說起。

“大哥哥，等我長大了，就嫁給你，你一定要記得回來。”

說完女童便松開姜楓手指，快步向高狛枝跑去。

姜楓霎時愣住，完全沒想到這女童會說出這般言語，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管家來到姜楓身邊，低聲說道：“童言無忌，姜公子莫要在意！”

“當(dāng)然當(dāng)然……”姜楓干咳一聲，掩飾自己尷尬。

“不是老奴多嘴，姜公子實在不該拒絕我家主子。”

“此話怎講？”姜楓邊走邊問。

“實不相瞞，去年城主大人率軍出征西涼，結(jié)果大敗而歸，就在這一年，城主夫人病重不治，撒手人寰，撇下一雙兒女，自那時起城主大人便再沒笑過。”

“此事與我何干哪？”姜楓板起臉孔道。

“公子年少，老奴便多說幾句。”管家嘆一口氣道。

“但說無妨！”姜楓強行壓下不耐煩的情緒。

“如今我家大公子新喪，城主大人整日如丟了魂般，城內(nèi)一諸事宜再不過問，唯有膝下僅剩的這個女兒，是其牽掛。”

姜楓見管家倒也真誠，便點點頭，示意其繼續(xù)說下去。

“剛才城主大人見公子少年英雄，意氣風(fēng)發(fā)，這才要留公子吃飯，此舉一是為答謝公子恩情，二則是想托付女兒給公子啊！”

“休要胡說！”姜楓冷聲道。

“公子切莫動怒，老奴跟隨我家主子十余年，自然能看懂主子心思，今日所言，句句屬實！”

“城主尚且康健，何來‘托付’一說？”姜楓質(zhì)問。

“公子也曾見到，我家主子雖在不惑之齡，頭發(fā)卻已斑白，幾年戎馬生涯讓主子心力交瘁，況且這兩年家中又遭此變故，若非放不下女兒高靈鳶，主子早有撒手人寰之意。”

管家捋捋灰白的胡子，一副窺破天機之相，卻難以讓人生出厭惡之感。

姜楓正色道：“你這般揣測你家主子，一旦傳出去，你可想過自身下場。”

“不怕公子笑話，老奴活了幾十年，雖沒見過什么大風(fēng)大浪，倒還不至于被公子幾句話嚇住，若聽老奴一言，莫說區(qū)區(qū)十萬金，到時整個莫高城都是公子的。”

見管家仍然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姜楓冷哼一聲道：“此事就當(dāng)我沒聽過，你也休要再提！”

“說得是，說得是……”管家出聲附和，“可憐我家主子為這大羅帝國戎馬半生，到頭來連個養(yǎng)老送終的人都沒有，可悲可嘆哪！”

臨近城主府大門，姜楓不再理會這多嘴管家，徑直走向門外。

此刻街上已經(jīng)人山人海，眾人俱是聽聞有人提著突厥可汗的人頭前來領(lǐng)賞，才匯集于此，皆想一睹此等好漢真容。

而且那酒樓掌柜也混在人群之中，不時向眾人吹噓自己認得姜楓，當(dāng)然他也曉得輕重，那鬼頭幫之事并未提及。

管家搶在姜楓之前，一步踏出府門，面對眾多百姓，難掩激動之色。

“諸位安靜，且聽我說。”管家清清喉嚨大聲喊著，“誠如大家所知，姜少俠已替我城主府報仇雪恨，傳城主口諭，自今日起，姜少俠便是我城主府的貴客，也是莫高城的英雄！”

“英雄！英雄！英雄！”

剛靜下來的街道，頓時掀起一片齊整吶喊，蕩氣回腸，聞?wù)邿o不側(cè)目。

姜楓黑著臉瞪視管家一眼，壓低嗓子道：“城主什么時候說過這話？”

“公子有所不知，自城主府服喪伊始，我家主子便把大小瑣事一概交于老奴，有些話主子不便開口，我既食君俸祿，自然應(yīng)盡職盡責(zé)！”管家微露狡黠之色。

“小人！”姜楓忍不住罵道。

“實不敢當(dāng)！”管家厚顏道。

“無恥！”姜楓又罵一句。

“公子謬贊！”管家仍堆著一副笑臉。

姜楓白他一眼，大袖一揮，甩開步子向街上走去。

管家盯著姜楓背影，躬身施一大禮。

“公子滿走，請恕老奴，不能遠送！”

原本擁擠不堪的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道路，任姜楓瀟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