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他們喝到凌晨，頡質略躺在桌上呼呼大睡。

姜楓則在一旁打坐修行，以導引術吞納練氣，一遍遍穩固體內經脈。

十余年來，姜楓迫于那枯槁老頭的“淫威”，修行之事從未間斷，如今已成習慣。

用老頭的話來說，惟其如此，姜楓才能活下來。

不多時，東方一輪紅日初升，霞光滿天，無聲灑落莫高城頭。

姜楓感覺后背又開始發癢，急忙掏出幾粒赤紅藥丸服下，運氣一個周天，才穩住心神。

如果頡質略看到這一幕必會大驚，因為這藥丸正是三日絕命丸，昨夜他們還喂給鬼頭幫吃過。

常人服用一粒便可致命，而姜楓竟像吃糖豆一樣，連服數粒，著實令人生疑。

昨晚酒樓掌柜已趁夜把酒樓打掃干凈，今日又早早備足飯菜，靜等姜楓與頡質略下樓用餐。

頡質略稍后醒轉，隨姜楓一同下樓，而鬼頭幫眾人已整裝待發，百匹駿馬立在酒樓外甚是扎眼。

姜楓接過頡質略遞來的骷髏面具，二人俱掩蓋真容，充當鬼頭幫幫眾。

這是姜楓昨夜定好的計策，以免官衙中人生疑。

陣陣北風裹挾沙塵迎面襲來，即便有面具遮擋，仍不時鉆入姜楓鼻端。

姜楓輕理一下略顯寬大的粗麻面巾，一聲呼嘯，快馬加鞭直奔城西而去，其余人等迅速跟上。

城中百姓見到鬼頭幫，紛紛朝街道兩旁躲避，唯恐惹到這尊瘟神，就連城門衛兵也未阻攔。

離開莫高城后，姜楓等人疾行百里，終于在午間趕到柳林之外。

頡質略縱馬來到姜楓身邊沉聲道：“阿史那默啜自陰山之北長途跋涉，不圖征戰只為搶糧，所帶兵力必然不多，但他生性謹慎，定會于此布下暗哨，以防埋伏。”

無須頡質略提醒，這一點姜楓也能想到，因此提前勒住馬匹。

此處距柳林不足十里，但足夠躲過暗哨視線。

“兄弟且在此等候，我去除掉那些暗哨，再來支會大伙兒。”

頡質略說完便要縱馬前往，不想被姜楓一把拉住韁繩。

“大哥且慢，若是正面拼殺，自以大哥為首，可要說暗殺偷襲，一不小心便會打草驚蛇，還是交由我來比較穩妥。”

頡質略固有一身蠻力，卻不適合做這等機巧之事。

于是姜楓下令眾人原地待命，摘掉面具，單人獨騎疾馳而去。

據老頭所說，突厥可汗定于今日午后到達柳林，姜楓見太陽逐漸偏西，心中稍感焦躁，不停揮動馬鞭催打馬匹。

那些暗哨聽覺敏銳，早早聽到馬蹄聲，卻僅看到姜楓一人，只當是路過游俠，故而并未在意。

前方便是柳林，中間一條官道直穿而過，兩側則是高大山崗，綿延不知幾何。

姜楓翻身下馬，假裝小解，悄然潛進柳林，眨眼間消失無蹤。

等姜楓再出現時，只見其高高躍起，腳尖輕點林中柳枝，無聲撲向一名突厥士兵。

這已經是姜楓殺掉的第四個暗哨，隨后姜楓又于柳林中巡視幾番，直至確定整個柳林再無其他人等，才放下心來。

姜楓回到官道，趴在地上聽了片刻，方圓十里之內尚無馬蹄聲涌動，心下稍安，想來阿史那默啜仍在搶糧途中。

這種聽技本是胡人看家本領，姜楓早年間偶然習得，此時正好派上用場。

姜楓果斷掏出信號箭，拉開引信兒，只聽“咻”的一聲，一幅慘白色骷髏圖案迅速在天空顯現，映著藍天分外醒目。

這信號箭乃是鬼頭幫召喚幫眾所用，十里之內方可看到，而阿史那默啜尚在百里之外，故此并未有所察覺。

頡質略遠遠望見骷髏圖案，心中大喜，急忙率鬼頭幫快馬趕去。

待眾人趕到，姜楓依計設下埋伏，藏好馬匹，靜待突厥兵馬。

直到日落西山，仍不見突厥身影，姜楓正猶疑間，突然聽到遠處一枝響箭呼嘯而起，于高空炸成齏粉。

這是突厥士兵互傳信號所用，以確定己方人馬所在位置。

幸好姜楓早有準備，提前搜過突厥暗哨的身，遂把那響箭拿起，點燃火信，搭弓射出。

不多時遠處傳來戰馬嘶鳴聲，突厥兵馬遙遙在目，粗略估計不少三百人。

另有一行車隊，車上載滿糧食，浩浩蕩蕩沿著官道駛來。

頡質略啐了一口道：“自從高狛枝被打成縮頭烏龜，這莫高城周邊數百里土地，幾乎成了突厥人的后院。”

姜楓笑道：“莫急，這些糧食遲早是我們的。”

說話間，突厥士兵已至柳林近前，卻收住隊伍，停在原地踟躕不前。

姜楓見狀暗道：“這突厥可汗果然謹慎，看來我們已漏出馬腳。”

確如姜楓所料，阿史那默啜見自己的哨兵，遲遲未曾出現，心中已經生疑。

按照常理，幾百兵馬從柳林經過，馬蹄陣陣，聲威不俗，林中飛禽走獸受到驚嚇，至少應有鳥群飛出才對。

而觀此刻情形，整個柳林一片死寂，莫說飛鳥，就連鳥鳴都難聽到，極為反常。

想來林中應有埋伏，鳥群早已被驚散，這才造成如此異象。

“林中的朋友，可敢出來一見！”阿史那默啜沖柳林喊道。

姜楓聞言微微一笑，不顧頡質略阻攔，騰身而起，幾個起落間，輕飄飄落在官道之上，身法瀟灑至極。

“少年郎好俊的身手，來我突厥可好？我保證你能得到我們草原最美的姑娘！”

阿史那默啜大聲說著，引發其余士兵一陣哄笑。

“草原最美的姑娘，可有我大羅帝國的公主漂亮？”姜楓不答反問。

“在我看來，都是差不多的，但中原的姑娘太過扭捏，不如草原人家來得灑脫，至少我不喜歡。”阿史那默啜回道。

“你不喜歡，不代表所有人不喜歡，如果你到莫高城住上幾天，說不定會很快改變想法。”姜楓訕笑。

“我也很想去，但不是現在，等我殺了高狛枝，打下莫高城再說吧。”阿史那默啜信誓旦旦地說。

“不用那么麻煩，你跟我走，我保證你臨死之前，能得到莫高城最美的妞兒。”

“大言不慚！”阿史那默啜冷笑一聲，“小朋友，你可知他們讓你出來送死的，我勸你學聰明點，乖乖投降我突厥，我保你榮華富貴，總比現在像叫花子似的要好。”

阿史那默啜無論如何也猜不到，其實姜楓正是此次伏擊的首腦，可惜想明白后為時已晚。

姜楓低頭看了下自己這身裝扮，心想果然要找機會換身行頭，否則殺個人都會被對方笑話。

“廢話少說，你乖乖送上人頭，免得等會兒受苦。”

阿史那默啜見姜楓油鹽不進，不免動了真怒，朝手下揮揮手示意放箭。

而姜楓依然是那副玩世不恭之態，似乎并沒有將對方放在眼中。

殘陽如血，姜楓的身影被拖得很長，空中百支箭矢當頭落下。

誰料姜楓不閃不躲，直奔阿史那默啜沖去，竟是后發先至。

突厥兵中也有一騎絕塵而出，手持長柄彎刀，神情倨傲間又掛著幾分決絕，正是阿史那默啜本人。

兩人電光火石般一觸即分，姜楓沒有絲毫停頓，頭也不回地沖向敵兵深處。

突厥士兵未曾料想姜楓竟如此神勇，驚慌之下陣腳已亂。

周圍的突厥士兵如割草般向兩側倒去，個個眉心中招，銀針直透而過，留下一道目不可視的針孔，無半點鮮血流出，人已魂歸九天。

與此同時，柳林中殺聲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