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勒與子宮內膜異位癥

這是個挺奇怪的題目。

奧斯勒（1849—1919），出生于加拿大，在英國牛津大學去世。他是一位偉大的醫學家、醫學教育家，著名的內科醫生。子宮內膜異位癥是現今常見的婦科疾病，但在一百多年前并不算常見病。可是，就在那個時候，奧斯勒居然說出：“你懂得了子宮內膜異位癥，就是懂得了婦科學。”此語可以說是深刻睿智、振聾發聵！

一位內科醫生于一百多年前就說出讓我們婦科醫生領悟、深省的道理，尊崇誠服之余，甚至有些汗顏。

先前，我曾寫過一篇《學習奧斯勒的醫學人文思想》的文章，主要介紹這位醫學人文開拓者的哲學理念和人文關懷。而今天的命題，卻讓我們領會一位偉大醫學家深邃的思想和廣博的智慧。

子宮內膜異位癥是指子宮內膜在異地或異位生長、出血，形成結節、腫物等病變，會引起疼痛、月經障礙、腫瘤以及不孕不育等病癥，在卵巢、盆腹腔、子宮肌層等部位形成所謂“盆腔的沙塵暴”，嚴重影響婦女的健康和生活質量。

直到1998年，醫學界在加拿大魁北克召開的國際子宮內膜異位癥大會，才提出“子宮內膜異位癥（簡稱內異癥）是個遺傳性疾病，是個炎癥性疾病，是個免疫性疾病，是個出血性疾病，是個激素依賴性疾病，是個器官依賴性疾病”。可以說這個疾病或者這組綜合征，涵蓋了婦科學從癥狀到體征、從診斷到處理、從基礎到臨床的全部問題。這個時候，我們才如夢初醒般驚呼：奧斯勒先生早已預言在先！

又20年過去了。這期間內異癥引起了我極大的興趣，成了我主要的研究方向，有近六十位博士研究生從這個題目的研究里走出去。隨著對該病認識的深入，我愈加深入地理解了奧斯勒的箴言。

婦科疾病包括發育畸形、炎癥、創傷、腫瘤和功能障礙以及它們之間的相互作用和影響。誠如上述，雖然內異癥只是子宮內膜的“異位”，造成了在異地的“生根、生長、生病”，卻把婦科全部問題“演繹”了一遍！涉及類似于炎癥的過程（疼痛和粘連），形成不孕不育的復雜鏈條，發育畸形與內異癥的發生密切相關，內異癥還可以發生惡變，等等。于是，當我們對內異癥進行診斷和治療時，幾乎要考慮到婦科的所有問題，幾乎難以逃脫奧斯勒的“讖語”！

我的書桌上擺有幾本關于奧斯勒的書，內容雖不是關于婦產科學的，可是我卻要以此來做出奧斯勒關于婦產科學的一個偉大的論斷。它告訴我們，偉大的醫學家一定有偉大的思想，這種思想是哲學的、科學推斷的、辯證演繹的，而不是狹隘的、局限的、固定的。這應該是我們做個好醫生的基本思想品質。它還告訴我們，偉大的醫學家一定有無私的愛心，這種愛心是廣博的、深切的、倫理的，而不是單一的、膚淺的、悖逆的。這也應該是我們做個好醫生的基本性格特征。

我這里還有一本書，名叫《最偉大的醫生》（《最偉大的醫生：傳記西方醫學史》，［美］亨利·歐內斯特·西格里斯特著，李虎、張盛鈺、柯秋夢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年6月出版），此書記述了五十余位偉大的醫生，包括奧斯勒。這些偉大的醫生之所以偉大，是因為他們受自己使命的圣火所燃燒，在日常行事中自我犧牲，無私地幫助受苦受難的病患。所思所想、所作所為，并沒有受學科和行業限制，他們擦干了傷痛的眼淚，砸碎了病魔的鎖鏈，為醫學和人類做出了貢獻。

這些也使我想到醫學潮流的整合者、學派的建立者和時代的代表者。時光流逝，思想歷久彌新，就如大哲學家杜威所言：“精神的風想吹到哪兒，就吹到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