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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醒

  • 彌天
  • 淤泥
  • 3223字
  • 2020-09-18 15:20:17

整座皇城坍塌了下去。

反抗,反抗,懷抱陳桐生的男人手掐在她的脖頸上,陳桐生卻一動不動,因為過于驚悸的緣故,她想一只別捏在手里的,剛出窩的麻雀似的,好像捏著她的手稍微動一動,她都要被直接嚇死了。

我不能......

我不能反抗......

我反抗不了。

說錯話,就要挨鞭子,要挨十鞭子。

他們會打我,他們會一直打我,他們一直在打我。

陳桐生沉浸在這樣的情緒里恍惚了片刻,緊接著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意識到方才那根本不是她的想法。

她是身家顯赫的小貴人,皇親國戚,又是祭司之女,誰敢打她的鞭子?

這也絕不可能是伽拉的意識。

伽拉一世戰神,北朝派兵出戰必祭伽拉希阿,她就更不可能有這樣可憐,無助又恐懼的擔憂了。

是那些祭司嗎?

她們也能將自己不甘的魂靈,混沌茫然的靈識,留給無知的后人嗎?

陳桐生恍惚著聽見身后的人好似在笑,一聲一聲的笑,卡著她稚嫩脖頸的手收緊,陳桐生呼吸驟然間困難起來,她一頓一頓地抽著氣,心想,你為什么要這樣?

陳恪,你為什么要毀了你的皇城,你為什么要殺了他們,你為什么要在明明知道危機來臨時,一聲不吭的設下令眾人陪葬的死局?

她劇烈地掙扎,自己卻不知身形在動作中急劇地變化,幾乎是在身后男人手臂一動,她翩然落地的那一刻,身量便驟然拔高,與此同時攻勢極其狠厲的轉身出手,好似要一爪將男人的脖頸捏斷。

“桐生!”

陳桐生一手抓了個空,濃烈的硝煙與烈火味兒散去,刺鼻的皮肉被炙烤的味道散去,尖利的嘶叫散去.......似乎有人在她身周微微一停,但很快,他所帶來的冰涼白霧也盡數散去。

大片的石林在她身周顯露出來,陳桐生伸出去的那只手被一把抓住了,宋川白喝道:“桐生!醒醒!”

身周的石林突然咔嚓響著碎裂了好幾柱,陳桐生剛才劇烈的情感波動中回過神來,喘息著望過去,只見那些石林表面上的石塊剝落下去,露出了大片的人骨。

陳桐生茫然的看著,在好長一段時間里,她的腦海中都一片空白,就連看著眼前的宋川白,都認不出來他是誰。

宋川白湊近了跟她說話,伸手來拍她,她才慢慢地將目光挪到那漂亮的,但在此刻布滿灰塵的手上,在大周朝生活的,她有記憶的那十幾年時光猛然從某個打開的關竅里涌進她的腦海,陳桐生被這一下壓的胸悶頭昏,踉蹌著向前倒了一下,宋川白便順勢接住她,低聲問:“你怎么樣?”

“......候爺,”過了半響陳桐生才說:“您方才是不是想占我便宜?”

“看來這是清醒了。”宋川白這么說著,但卻沒動,任由陳桐生腦袋靠在他的肩頭,緩緩平復著呼吸,這么一靠,陳桐生便突然又想起在北朝的時候,她是年幼的形態,宋川白裝作一個名為清臨的下人,把她抱在懷里。

她抬起頭去看上方的人,宋川白感覺到懷里的動靜,有些疑惑的低頭望下來,陳桐生笑了起來,笑得眼睛瞇著,覺得這張臉不管在何時看,什么狀態下去看,都是非常好看的。眼睛藏在下斂的眼睫后,有著他人無法模擬的溫柔與堅韌,那是在經歷了無數顛簸后,經歷過苦難洗禮后才會有的眼神。

她伸手去摸了摸宋川白的眼睫,宋川白不躲,眼睛忽閃著眨了一下,笑起來,問:“這是怎么了?”

陳桐生沒說話,她一時間有些百感交集,她到現在都還有些無法消化自己接受到的一切消息,包括有些久遠的,連同夢一樣的現實。

“宋。”陳桐生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念叨說:“宋。”

宋川白低著頭望她,兩人幾乎要額頭抵著額頭,這是一個非常親昵的姿勢了,而陳桐生全身都沒怎么使勁,放心的壓在宋川白身上。她這一身雖然不重,但也不算輕,她一個飛檐走壁的練家子,一身的小筋肉可不是開玩笑的,但宋川白一點兒沒感覺費勁似的,就這么接著她,兩只手虛虛的攏在身后,也沒碰著她。

“原來你長這張臉,是祖傳的?”

“......”宋川白說:“您這個時候了還注意著我這臉呢,您不注意一下自己現在在哪兒么?”

“我喜歡你這張臉,當然要時刻惦記著,”她往后一仰,退了出來,自己站直了,打量四周。

宋川白懷抱驟然一空,不由自在的一低頭,眼睫毛又扇了扇,竟然突然冒出了一點兒空落落的感覺。恰好陳桐生瞥過來看見他細微的表情,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趕緊探身過來,問:“是不是感覺還有點兒意猶未盡的......?”

宋川白反擊:“你不貧這一下可是虧大了。”

“候爺趁著我早些時候結巴,那才叫一個可勁兒貧呢。”陳桐生直回身:“這會子怎么忘了。”

講到這里,宋川白便只是笑,兩人都沒再繼續講下去,都默契地同時避免了提到北朝。

陳桐生結巴不是因為簡單的先天不足,當初有年紀的大夫診斷,講她是被嚇的,倒也不假,只是給她做出這個診斷的大夫,包括陳桐生自己,都斷然沒有料到,她是親眼目睹了親生母親的死,才失聲變啞,之后又在漫長的,離開北朝后流浪的歲月里,逐漸恢復了一些講話的能力,變得結結巴巴了。

他們又回到了石林,或者說他們又到達了一片新的石林。

陳桐生偏過了頭沒看他,四處打量起來,發現這些石林的石柱碎裂開后,里面露出的尸體保存的更加完好,一些皮膚都還保留著,陳桐生把下面的也給掰了掰,露出已經灰舊的難以辨認的不料,陳桐生瞇著眼看了半響,突然說:“這不是,我娘.......”她突然頓了頓,接著道:“這不是陳辛瀾那些下官么?”

宋川白走過來看,只見露出來的,那灰撲撲的衣料上,竟然還可見清晰的紫色,伸手摸過去,是堅硬的,由玉制成的墊肩。

戴玉墊肩的,在宮中似乎便只看到祭司殿中的人了,大約是制服的一種規定制式。

四周能明顯的感覺到與最初他們來的那些石林不一樣,她又撬了好幾個,最終看向四周,發現在著一望無際的荒涼平原上,這些石林的分布聚集著,成一條長線,由一個方向一路延申開去,經過陳桐生他們,又進了遠方隱隱約約的白霧之中。

陳桐生現在看見白霧就下意識的打冷戰,她不禁往后退了退,機會挨著宋川白,問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這是什么時候了?”

宋川白皺著每天,思索片刻,又搖了搖頭。

他們先是進入了北朝,幻不幻境的另說,就暫且是當作進入了北朝,隨后又在陳辛瀾的引領之下,進入了伽拉的意識幻境。

伽拉的一生實在是太長太長了,那千百年的時光,盡管已經有了許多的跳過,無數的省略的,但她所看見的,仍然是不斷循環往復,讓人無可掙脫的漫長的一輩子。

那些與宋川白長相一模一樣的人,她幾乎都可以數出他們的名字來,有些不像宋川白,有些實際上又很想他,神色一動,幾乎叫人難以分辨。

但即便到了如此,陳桐生其實還是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

比方說宋珉與宋川白的關系,比方說為何宋家人也繼承了千蜃的長相。

為何分明是代替者,才會一代一代地繼承最初那個人的長相,最終在蘇醒時完全的變成自己要代替的人,比如宋珉繼承千蜃,這樣的繼承卻逐漸的消失了。反過來,在伽拉死后,這種繼承的形式又出現在了祭司身上。

又比如,陳恪當年為何能夠知道於菟就在皇宮地下,他怎么知曉的浮圖草的使用方法,又是如何獲取到那樣大量的浮圖草,以至于最終安排了一場盛大而離奇的,針對皇城之中所有人謀殺。

而當時北朝都城中的百姓又去了哪里,陳恪的浮圖草不可能發到整個都城的任何一個人們手上去,在皇城坍塌之時,整個都城街道上為何連哪怕一個人都沒有?

“你在想什么?”宋川白在她身旁問。

陳桐生講:“在想......他們是誰。”

她疑惑道:“當年到底逃出來多少人,又真正跑掉了多少人?”

從這石林蜿蜒不絕的長度來看,并不像僅僅像是偶然知曉消息后,偷偷逃命的祭司大殿內少數人。

陳桐生知道當年消息被透露了出去,無論是在彌天節上,他們所看到的那些發蛇藤花的姑娘們,還是后來她所見到的,跪在陳辛瀾身前的下官,都是知道危機將近的,其中那小官不惜違背陳辛瀾,也要強行地讓北獵堂將自己的妹妹帶走。

對了,北獵堂這個組織便是在這個時候逃走的。

宋川白突然道:“他們......”

“他們逃亡時,是被什么禁錮著的。”

陳桐生道:“嗯?”

“你看。”宋川白道:“大批人的遷徙,除非是訓練有素的軍隊,否則極難保持一個穩定的隊形,尤其是在逃亡途中,人群更容易混亂散開,但這石林,無論從哪一頭去看,都始終保持著三到四個人一起,分成兩列,這樣的寬度在持續前行,這樣的情況,是他們被禁錮了,無法散開的可能性比較大。”

是了,他們最初在荒原上遇到的那片石林,與這里最大的區別,便是最開始的那片石林散的非常開,一大片,毫無章法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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