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黑
- 彌天
- 淤泥
- 3092字
- 2020-09-18 15:20:17
官員神色復(fù)雜的打量了她一眼,情緒還是挺明顯的,在昏暗的燈光下被陳桐生捕捉到了,不禁抽了抽嘴角,仿佛已經(jīng)聽見那官員在心里說,怪不得傳說你那么瘋!
“因為咱們是被詛咒的。”官員說:“這是我們離開故土背叛故土付出的代價。”
陳桐生咋一聽覺得很是熟悉,想了一下心說這不是北獵堂之前的說法么?他們又到底是受什么影響?
如果說北獵堂跟北朝人受的是同意的詛咒,那么即使他們留在北朝的邊境,也照樣會被詛咒折磨,因此連生活在此地的北朝人都未能逃過去,而若不是,他們又到底是為什么會有離開北朝邊境就活不下去的現(xiàn)象?
“哦,”陳桐生說:“那為什么不回去呢?”
多簡單啊,跟北獵堂一樣,離不開就不離開了,老老實實呆家里挺好。
官員卻笑起來,笑聲在礦洞內(nèi)回蕩,一聲一聲傳遠(yuǎn),陳桐生覺得自己肯定被當(dāng)成了一個不學(xué)無術(shù)屁也不懂的暴戾蠢小孩了。
“因為我們回不去。”官員笑道:“傳說中回到故土的方法是舍棄外來的血骨,重獲新生才行,可這不就是死嗎?”
“誰敢以死來賭自己能不能回去?”
怪不得陳恪說“活人不進(jìn)。”
原來是這么個說法,跟一些民間迷信差別倒也不大,要舍棄什么才能得到永生之類的,一聽就想讓人放棄。
“所以,”陳桐生說:“沒有一個人去嘗試嗎?”
“有倒是有,但是他們既然都已經(jīng)死了,我們又如何知道他們是否成功呢?”官員道:“咱們從來不像那些外邦人一樣相信什么前世今生,死后有什么地獄的傳說,只有眼下才是最真的,最實在的。”
這也可能與北朝人先祖是逃亡出來的有關(guān),他們在逃亡路上,被有限的資源與生存空間逼出了這樣實在的生死觀念,毫無浪漫可言,但實用。
宋川白不禁露出了一點(diǎn)自嘲譏諷的表情,他在大周倒是見過很多人鼓吹什么前世今生,神仙降世,可一個能坐實言論的證據(jù)也拿不出來,到底還是一群說故事的和聽故事的,或者江湖騙子的把戲。就連說書的茶樓和話本子里,都把還魂之類的詭奇事件說的有聲有色,跟真的似的。
而百姓思想如此實用的北朝,民眾不相信,卻真真切切有詭異的事物正降臨到他們身上,卻渾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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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走了有一段路,都未能見到散湯的礦洞,陳桐生心下奇怪,開始懷疑起著領(lǐng)路的官員來了。
難道是想把她堵在這里面不成?
這么繞來繞去,一般礦洞要么向下,要么向洞里走一段也就到了,何至于走如此彎曲的長路,陳桐生下意識往后腰摸了一下,才想起來自己并沒有帶刀,按她現(xiàn)在的體型來說,也拿不動什么武器。
陳桐生手里沒有武器就有些沒底,又是在如此狹小的地方,她不禁往宋川白身旁靠了靠,宋川白心領(lǐng)神會地在昏暗中輕輕撫了撫她的肩膀,開口問道:“還要多久到?再走下去,大人要累了。”
“再往前走一段就是。”
陳桐生道:“怎么這樣遠(yuǎn)?”
官員還是笑,笑聲里有些無奈的苦澀,好似一個貧苦人聽見富貴人家講何不食肉糜,道:“誰想在這樣幽深陰冷的地方做事?這礦液對開采要求極大,因為常年儲存地下,見光漸熱便開始變質(zhì),暴露出來越久,那品質(zhì)就越大,故而就是在淺礦坑里開采出來了,也要在旁邊打個深洞來做開采點(diǎn),否則就不能要了。早些年有私人偷采礦液,就沒有這個講究,結(jié)果在那黑作坊做事的宮人瘋了兩個,把他的作坊暴露出來了。”
說著一拍手,很是感慨的:“結(jié)果咱們趕過去一看那礦洞已經(jīng)被糟蹋的不能要了。”
想來飛光也是如此,剛開采出來的最好,越是采出來的時間久,越是質(zhì)量下降。
只是北朝看來對這東西要求更為嚴(yán)格。
遠(yuǎn)遠(yuǎn)地又聽見有轟隆轟隆的聲音,官員道:“這便是到了。”
“這又是什么?”
說著轉(zhuǎn)過一個彎道,陳桐生看見了發(fā)出聲音的裝置。
工人將從一礦洞中開采出來的液體一桶一桶灌入那裝置中,再由裝置流出,便封入罐中,再一個一個地裝入更大的箱中,層層疊疊包裹起來,再一車車地拉出去。
看來這頭一個處理的地方就是這個裝置了,陳桐生抬著腦袋打量它,外形看上去只像個箱子,琢磨不清里面到底有和玄機(jī),陳桐生問:“每個礦洞里都有這樣的東西?”
“有的,不然便不能開采。”
著裝置上接洞頂,在洞內(nèi)碩大顯眼的一個,她轉(zhuǎn)了個角度,看見裝置還另外有一個出口,這個小口子接連一根長管,又導(dǎo)入到另一個被密封的洞內(nèi)去。
陳桐生立即好奇起來,向那個被密封的洞走過去,被官員慌里慌張地叫住了:“小貴人!那地方別靠近!危險得很!”
“怎么個危險法?”
陳桐生一直走到了洞口才停下來,腦袋一湊進(jìn)那被簡陋的,緊閉的門,便聞到一股濃稠的異香凝結(jié)在門上。
這才是她熟悉的飛光味道。
之前就算聞到類似的異香,也是比較輕的,甚至在喝下散湯時,她的口感是清甜的,可到了這個地方,聞到這厚重的,仿佛能糊住人鼻子的詭異香氣時,陳桐生才能確定自己找對地方了。
陳桐生對著一指:“這里面是什么?”
周圍本來低頭做事的工人們聽到動靜,先是好奇地偷偷瞟,在看見陳桐生向那個洞走過去后,紛紛轉(zhuǎn)過來看她,目光很是異樣。
“哎喲。這您可真得離遠(yuǎn)點(diǎn)啊!”官員撲了過來,宋川白沒讓他挨著,同時大步走來,在官員慌張伸手之前,便把陳桐生向后攔過去,拉到了自己身旁,也將她與那個洞的距離拉開了。
官員只想著她退開就好,道:“這是從礦液里分離出來的廢料,這礦液能夠致人神志不清,嚴(yán)重時發(fā)瘋,都是這東西在起作用罷了。雖說不能完全地分離出來,但這已經(jīng)過濾了相當(dāng)一部分,也把里頭的那個澀味兒過濾掉了,再經(jīng)過之后幾次的處理,便能變害為利,把害入得病的東西,變成治病的東西了。”
陳桐生與宋川白對視了一眼。
原來如此,大周流通的飛光幾乎只是從礦洞里開采出來便往外運(yùn),別說是處理了,能比另外的商家保存的好一些,雜質(zhì)少一些,就已經(jīng)是極好的品質(zhì)了,根本沒有北朝人這樣的講究。
看來一開始將飛光流行起來的人,竟連皮毛也未曾學(xué)到,只知道東西好喝,于是后邊去開采來了,卻是未處理的。
不對。
陳桐生忽然想,既然北朝人如此講究,那么從礦洞里出去的礦液,必然是經(jīng)過處理的,外朝人又怎么能接觸到?
如果是正常的散湯,喝下去不會令人上癮,就像以前記載的那樣,外邦人嘗了他們的散湯,最多也只是夸一句好喝,根本不至于會冒著各式各樣的風(fēng)險,在北朝覆滅后仍然要來盜鑿。
“這分離出來的廢液,又怎么處理了?”
官員道:“也都一并交神殿去了。”
這神殿聽起來倒不像個管理祭祀的地方,像是更高級的作坊了,陳桐生回憶著,怪不得那么多人呢,一溜一溜的弟子站了一院子。
大約是收拾起來了,陳桐生那個時候并沒有聞到飛光的味道。
在離開礦場后,陳桐生將自己的發(fā)現(xiàn)跟宋川白講了一遍,推測道:“礦場管理如此嚴(yán)格,所以若是廢液泄露,那很有可能是在神殿,或者運(yùn)往神殿的途中。”
宋川白聞言笑了笑:“你可注意到裝置上的紅漆編號?”
陳桐生一愣:“看了一眼。”
“這礦洞里的裝置都有編號,打的也都是神殿的標(biāo)記,說明這是神殿特供的東西,恐怕在北朝,也只有神殿或者相關(guān)的機(jī)構(gòu)才允許制作這種裝置。”宋川白道:“跟官家管鹽銀一個意思。可是在北朝開采的礦洞里,還有一種是配備不了裝置裝置的。”
陳桐生茫然地眨了眨眼,突然一凌,道:“私挖的黑作坊!”
“正是,”宋川白點(diǎn)頭道:“他方才在說時我便很奇怪,經(jīng)過處理的礦液與原液口感也相差甚遠(yuǎn),人們當(dāng)然會選擇味道好的,這黑坊的礦液,味道肯定不比正經(jīng)從神殿最后把關(guān)做出來的,而這礦液價格也是統(tǒng)一的低價,北朝皇帝對自己百姓所處的生存環(huán)境倒很是了解,寧愿從國庫里倒貼錢,也不會叫臣民喝不上散湯。”
宋川白道:我在最初來到這個朝代時,曾去過一次集市,便很是驚奇原液便宜的價格。黑坊的礦液口感也比不過,價格上也占不到便宜,這老板又是為什么要冒著可能殺頭的風(fēng)險去辦一個這樣的場子?”
都說無奸不商,能讓商人冒著風(fēng)險去做的事情背后,都必然有巨大的利益。
陳桐生眼神閃了閃,脫口道:“上癮!”
“他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這種未經(jīng)處理的原液會讓人上癮!”
只要上癮,不管口感如何,都會將未經(jīng)處理的原液視為天上的瓊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