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雪莊的濃煙被暴雨壓制,最后一點火星被湮滅。那個因為與阿照糾纏而晚回去一點的少年,站在黑色的廢墟之上,他的白衣被灰燼染黑,他白凈的臉上狼狽不堪......
“為什么烈火不連我一起燒死.....”少年握緊了拳頭,手臂上附著著被烈火燒傷的傷口,“那個珠玉......這天火的報應......呵......”此時忽然一道蕩然之氣直擊在少年的胸口,少年猝不及防的倒在淤泥之中,那人又狠狠補了一腳,正在少年像奮起反抗時,在模糊暴雨里,他看到了一個思念了十五年的人……
“姐姐……”少年猛然站起身,湊近那個把她痛扁一頓的女人,他使勁擦去臉上雨水,仔仔細細確認那張臉,那個快要從他夢里消失的臉……他緊緊抱著她,哭的像個孩子:“姐姐,你再不回來,我就快把你忘了……”
“臭小子,這么多年,一點長進都沒有……”
少年哭著笑著,頭依偎在她肩上,久久舍不得放開她……
女人隔著雨幕看了一眼記憶中的家……痛恨道:“我來晚了……”
少年站起身來,他愧疚著:“我沒有保護好千雪莊……”
“不是你的錯,是我不該把那別人不要的東西撿回來……”
地鱷,那道吞噬了無數生靈和城市的鴻溝,吞吐著灰色的宛如火焰形狀的煙氣……觸目驚心的深淵,宛如刻刀狠狠刻下的粗曠邊緣,站在那邊緣,就好像踩在了刀尖上,撲面而來的風帶著針刺一樣的寒冷,還有,哀鳴……深淵深處的哀鳴……
明明是夏季,這里宛如凜冬……
那個拄著黑色拐杖的男人就站在這地鱷邊緣,他的眼角結了一層淺淺的霜,冷漠的望向深淵……
卓寧再醒來時,天已經亮了,他的傷口已經被包扎好。他躺在一個硬邦邦的床上,轉頭,光從有些破舊的窗子里透進來,外面飄來陣陣藥香,卓寧猛然坐起身來,他驚恐的抓著床沿,小心翼翼的四下張望著:這是皇宮,煉藥房……我怎么還活著……他小心翼翼的下了床,全然不顧身上剛剛包扎好的傷口滲出了血……
他輕輕走到窗前,透過破舊的窗紙,看到了外面處理藥材的宮人……
“醒了?!边@個身著黑衣,身姿曼妙的女人出現在他身后,卓寧猛然回身防御起來……長滿黑色鱗片的手長出黑色鋼刀似的指甲,與女人的喉嚨一毫之遠……
見女子淡涼如秋水的容顏,卓寧一怔,收起手掌轉過身去,他微微低著頭,眼眶濕潤著,女人也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不說話……
“你怎么在這?”不知過了多久,卓寧先開口了,他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纏著的繃帶繼續問道:“是你救了我?”
“事實證明,我是對的。你們都敗了。我在皇宮很久了,在你還是擊云嶺首領的時候,我就來這里了。帶著用琥珀封住的白沙泉,封住妖氣,而后帶著蛇族的百毒石,來到了皇宮求了個鑒藥的閑職?!?
卓寧苦苦一笑:“原來我不是第一個向離人族屈服的人……”
“我寧愿屈服離人族,也不愿停在原地,坐以待斃,或自相殘殺……”女人的眼中帶著怨恨……
“你該殺了我,或者把我交給云凡……”
女人輕輕上前,從背后抱住了他,她垂著眼睛,神色黯然:“說到底,你還是不信我……云鷹族和蛇族之間隔著一座不怎么高的山丘,擊云嶺的山泉繞不過那山丘,黑水潭底的白沙也永遠不會翻騰……白沙和擊云嶺的泉水混合,可遁隱妖氣……你們誰也不信……直到戰爭爆發,直到離人族坐收漁翁之利輕易掠奪擊云嶺和黑水潭,你們仍舊不信……”
卓寧愧疚的看了看抱在他的胸前的雙手,卓寧抬起的手,又微微攥成拳頭放下了:“空音,對不起……”
女人本含期待的眼睛頓時黯然,她的手輕輕從他身上垂下:“對不起……那些界限本是保護我們的,后來卻變成了摧毀我們的東西……都到現在了,我以為我們之間再也不用隔著那個山丘,看來,我真是蠢的可以……”
卓寧的心被刺痛,他的淚從眼眶滾落,他多想給她一個緊緊的擁抱,那個曾經他隔著山丘也心愛不已的女人。
卓寧低頭輕輕捏起她墜在腰間的琥珀白沙泉,笑著說道:“你很聰明,你比我們任何人懂得如何去活。好好活著。”
卓寧轉身欲走,空音伸出手緊緊握住了他的手:“這里是皇宮,你想走,沒那么容易……”
“你能把我帶進來,也能把我帶出去,對嗎?”
“我有辦法讓你呆在皇宮不被察覺……”
“什么?”卓寧回頭看著空音,她的眼神很深,好似她在這里,不光是為了生存.....
“我們既然還活著,就不能僅僅是為了活著而活……”空音低聲的對他說了一句,意味深長......
空音忽然撲向他,緊緊的抱住了他,宛如當年山丘上他們跨越的僵硬的界限,為了彼此單純的愛相擁的感覺了......
“不管我們是因為什么原因而離開故鄉的,其實我們都沒變,對嗎?”空音深情道。
卓寧緩緩抱住了她,輕聲道:“對啊,我們都沒變,傻的可以......”
“天君無眼,高高在上……我們自己的事就靠我們自己解決吧......”
“你知道我要去找天君?”
“我了解你,你太誠實,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的規則都是對的......我混在皇宮十幾年,也知道你的存在,可是我沒有去找過你......就是怕暴露自己......你效忠于云凡,到最后他卻問都不問你就要殺你滅口,很顯然,他藏著陰謀......這個陰謀任何一個人知道,他都可能滿盤皆輸......”
“他要的左不過一個天下......”
“可天下不是他一個人的,也是我們的!”
“他貴為皇室,只有天君能定他的罪?!?
“你怎么還這么迂腐!如果天君真的想讓這個世界公平的話,為什么放任離人族為所欲為!千年之間,偌大的瓊蒼大陸,幾乎都是離人族的了......妖魔二族幾乎都被驅趕至大陸苦寒荒蕪之處......我不信,天君他看不見,如果他睜著眼睛的話......”
空音握緊他的衣襟鄭重的對他說:“你想報仇嗎?”
“報仇?”
“殺了云凡......”
“殺云凡那是天君才有資格?!?
空音將他狠狠一推,破舊的門撣出灰塵來,灰塵在投進房間的白光里翻飛......
“你知道云凡殺了多少小妖,吞了多少靈妖丹嗎!擊云領與黑水潭的戰爭就是他一手挑唆的!”
“那他何必還救我......”
“你......青帝給了一個眾生平等的名頭,他總要做做樣子的!”空音看著他,眼中現出怒意.....
“我想親口問他......”卓寧的固執讓她本燃起希望的心慢慢沁透失望......她的憤怒變成了自嘲似的笑容:“你沒變,我也沒變,我們之間依然隔著山丘.....”空音的手微微顫抖著從懷里取出另一顆琥珀白沙泉塞到了卓寧手里:“這里面有你我的故鄉......你走吧......保重?!?
空音打開了門把卓寧推了出去......
卓寧的臉被那玄雷鐵鞭所傷,傷口層層疊疊的,很難辨認他是誰了.....
屋子外,那些曬藥的宮人都睡著了,空音做了手腳,給他一個走出皇宮的機會......
卓寧握緊琥珀白沙泉,他走了,沒有回頭。
門內的空音無聲流淚,她低著頭,任憑眼淚砸在地上,她滿面痛苦到面無表情,白色的太陽被烏云遮住了......陳舊的小屋里暗了下來,她的滿是淚光的眼睛緩緩抬了起來,那淚光仿佛是被寒風瞬間凍結:“你可以再捏著你的赤誠,可我不能......我恨他,你就為我去鋪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