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昊帶著阿照一路逃竄,掠河過山,最后隱入一座荒山半山腰的破廟里,那座荒山上,草木稀疏,多為荊棘,沒有野獸棲息,只有是不是停下休憩的鳥兒。廟宇破敗,神像斑駁,裂痕縱橫,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碎掉一樣。燭臺倒地,梁柱中間有一道很大的裂痕,很快就要斷了......地昊與阿照藏身神像前的供桌下,地上的積了厚厚的灰,嗆的阿照不由得咳嗽了幾聲,地昊一邊安撫著她,一邊警惕她收聲......
鬼匣滾落在地,血色煙氣將兩個人的氣息包圍起來,只見破廟忽然掠過一陣寒風,地昊抱緊了阿照,他警惕的透過供桌垂簾下的縫隙觀察著那寒風,整個廟里都透著一股壓抑,突然寒風忽卷梁柱,破廟突然坍塌,那供桌別倒下的房梁砸中,地昊將阿照護在身下,阿照心疼的看著他,他卻給她一個眼色,要她不要出聲......
直到那寒冷壓抑的氣息消失了,地昊才松了一口氣,他頂著沉重的房梁還有隨之坍塌的磚泥碎瓦,還有破碎的石像......將阿照推了出去,而后自己以最快的行動跑了出來,結果腳還是被砸傷了......
“師父你為什么不用法力?”阿照心疼的攙扶著他說。
“那些幽魂剛走,你我若催動靈丹施展法力,他們立刻會察覺......他們本身就是氣息,對氣息比我們敏感數倍......”
阿照攙扶著地昊坐下,兩人依靠著還未坍塌的一面墻,阿照忙去查看他的傷勢,卻驚異發現他的傷自愈了......
“師父,好奇怪啊......你的傷自己好了......”阿照驚異的說。
“我沒那么容易受傷,這些凡物也傷不了我。”
“那我們為什么要逃?還弄的這么狼狽,好像打不過他們似的......”阿照坐在他面前問道。
地昊看著阿照,在思考著一個合適的答案。
阿照湊近他,輕蹙眉頭說道:“是不是你也偷過別人東西,現在人家找來了?”
地昊微笑著搖搖頭。
“那沒道理啊......他們追的沒道理,我們逃的也沒道理,我們為什么要逃?”阿照順勢轉身往地昊懷里一趟,嘴里還在小聲的嘟囔著什么。
地昊的手捏了捏她的嘴,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有人要把你從我身邊搶走......”阿照能感受到他的恐懼,雖然他在極力的掩飾,語氣盡量的平靜......
“我是走是留我說了算。”阿照抓緊他的手以平靜的語氣回應著,她以為她盡量表現著成熟和冷靜地昊就會少幾分恐懼和擔心了。
“阿照......我不想瞞你,想要搶走你的人是很強大的人,他能操縱一切,只要他愿意......”
阿照轉過頭看著地昊擔憂的問了一句:“師父,你怕了?”
“是啊......否則我也不會逃......”
阿照眼淚頓時涌在眼眶,她坐在地昊面前,抓著他的手問:“師父,你會把我交出去嗎?”
地昊向前一擁,溫柔的抱住她說:“不會啊。所以我才會怕.....”
“我是在師父身上長大的......我們的生死早就連在一起了。”
地昊直起身子認真的對阿照說:“阿照,你長大了,我現在把真相告訴你,你聽好......”
阿照擦去眼淚,鄭重的坐在他面前,認真的聽著。
“你有你的阿爹阿娘,你不是從我肚子里出來的。你的阿爹是天君親自封下的境國皇帝玄巳氏青陽,你的阿娘是地獄鬼部首領紅羅。我曾身受重傷墜入地獄,是紅羅救了我,而后天君派人突襲鬼部,紅羅帶著我離開了地獄,封存氣息寄居麟羅山。我們平靜了萬年之久,后來,瓊蒼大陸,離人族興盛,你阿娘遇到了你阿爹,他們的愛情也讓紅羅再次暴露了行跡,她耗盡靈力生下你后死了,你阿爹把你交給我撫養,而后,再也沒有來過麟羅山,他失蹤了,到現在都沒有消息......剛剛那個白衣男人,是天君身邊的神差,他就是負責把你帶回去的......”
“為什么?”阿照急切的問。
“你是紅羅的孩子,鬼部的后人,在暗無天日的地方藏著天君無法窺視的力量,他是一個不喜歡意外的人......所以他必須把瓊蒼大陸所有的力量都握在手里......他所操控的離人族如他所愿已是這瓊蒼大陸最強大的部族,他們的出現打壓了妖魔二族,等于整個瓊蒼大陸已握在他手,現在,他要做他萬年前沒有做的事,把鬼部也收歸他的麾下......”
“師父,如果我們把他想要的東西給他,他不就沒有理由害我們了嗎?”
“我曾經也這樣想過.......也這樣做了,可是我卻丟了更重要的東西......”
“什么東西?”
“自由。我永遠都擺脫不了他了......他要我把你養大,用我一身靈氣化去你身上的金焰之氣,讓你徹底變成鬼妖,而后,再把你交給他.....剛剛操縱幽魂的就是天君派來的神差......”
“那是師父也是神差嗎?”
地昊搖搖頭。
阿照低頭看了看掌間紅色的烙印:“我本欲入世間挖心,卻誤入一個水潭,救了一個青衣男子,他要我謊稱神差,那些攔著我們去路的人,看見了我掌心的印記,放我們走了.....那個青衣男子告訴我,這就是神印......這個東西是什么時候出現的?是師父給我嗎?如果是,師父到底是誰,為什么能把神印印在我的掌心?”阿照疑惑的看著地昊,問題一個一個拋出來,地昊的眼神閃過一絲傷然:“他們許是眼花了.....”
“是師父給我的嗎?”阿照問。
高墻下,寒流緩緩流了下來,寒氣凝聚成一個白衣男子站在兩人身旁,地昊宛如驚嚇一般抱住了阿照......他轉身欲逃,卻發現他們早已在幽魂的包圍之中......
“地昊大人,你們兩個不必這樣戀戀不舍......我也是來接你回去的......”白衣男子冷漠的說。
地昊抱著阿照,低著頭,仿佛在深思著什么。
白衣男子向他們逼近:“地昊大人,你不能一直這么任性......因為你的任性,天君已經付出很大的代價了......”
地昊伸出手去遞出鬼匣,血色煙氣宛如呼吸一般:“這是天君要的東西,拿走,不要再來找我們。”
“就算你們只是微不足道的塵埃,可被天君窺見的塵埃就是危險的......更何況地昊大人并不是什么塵埃......”神差止步不前,他好似在等待著什么......
“我不回昆侖。”地昊堅決道。
“上一個從地獄出來的人,被廢去一身法力,流浪人間......地獄是個充滿毒瘴的地方,沾染的人都瘋了心......趁著天君還未放棄您,您還是乖乖的回去吧.....”
“我,不回昆侖。”地昊依舊拿著鬼匣,等著神差上前一步取走。
神差笑笑目光落在了阿照身上:“丫頭,你師父被地獄的毒瘴毒了心,只有天君能救他......”
阿照站在地昊面前,護住他說道:“我師父沒有心,你不必騙我,我師父不能走,也不會走!”
“正是因為天君挖走了他被毒瘴侵染的心,他才能活下來,才能從地獄活著出來......他應該回去,見見他的恩人.......”神差的聲音冷冷的,雖然他嘴角帶著笑,可是就像魔鬼一般,讓人毛骨悚然......
“你拿著東西趕緊走吧,你好煩啊!”阿照像頭小狼惡狠狠的看著神差......
“你這么護著他......”神差看著阿照,透出幾分惋惜的神情。
此刻血色鬼面如山,十面相映......
神差掃了一眼,看著地昊說道:“十面鬼獄,虛張聲勢......”
幽魂匯聚,擊破了十方鬼面,白色與血色的霧糾纏這,地昊帶著阿照欲趁亂逃離,卻被一條長長的鐵索困住了雙腳,身后一個冰冷的聲音對地昊說道:“看來,地昊大人的余毒未清啊......”
破廟塌了......
天下起了暴雨,宛如落下的冷針。
地鱷像是大地被撕開的傷口,傷口里吞吐著嘆息......在那無盡的黑暗里,有什么東西在搏動著,懸崖峭壁上似是鑲嵌著發光的血脈隨著黑暗處的搏動而搏動著......
地昊抱著阿照,輕聲在她耳邊叮囑道:“快逃......去找海神幻非,他會幫你。”
“這里到處是幽魂,我.....我沒辦法逃......”
地昊雙手握在阿照雙肩,此時從地上竄上百余鬼徒,他們簇擁著阿照,宛如一團紅霧,阿照的身影被瞬間淹沒,她都沒來得及說什么。
地昊轉身看著神差,獄牙籠如血劍從地下聳起,幽魂被獄牙籠圍困絞死,而神差略微驚異的看著地昊:“你敢動坤御之氣發動鬼部的力量......”
地昊不言不語向神差沖去,神差側身一躲,寒氣筑起冰墻格擋卻被地昊一道血色氣息沖碎,寒霜滿地......神差被挖走了心臟......
昆侖山,玉鏡碎......
地昊殺了神差,公然反抗天君。以本身的坤御之氣發動鬼部力量,是在告訴所有人,鬼部有資格存在在這世界上......
他做了這輩子想都不敢想的事......
頓時,夜天被撕開一道白光裂縫,挾裹雷電的無根鐵索四面八方襲來,穿入了地昊的身體,在那刺眼的光芒里,有一個冷漠陰狠的聲音傳入了地昊的耳朵:“你總是任性的......你反我我一點都不意外......只是,你忘了你原本的樣子......”
鮮血在雷電鐵索中干涸:“我不喜歡我原來的樣子.....”
鐵索在抽去他的感覺,他關于愛的感覺,關于七情六欲,關于酸甜苦辣......
地昊忽然變得卑微無比,他抬起頭看著那刺眼的光芒對他祈求道:“我求求你,別讓我變回我原來的樣子......求求你.......”
“冷血,就是你的本性,你以為你去過地獄來過世間,本性就就此更改了嗎?”
“我求求你......放過我吧......”
“你可曾放過我?我不喜歡意外,而你卻因為你的自私送我一個很大的意外......”
“我們像瓊蒼大陸的生靈一樣,好好活著,坦然死去不好嗎!”
“你沒有資格教訓我......”
鐵索驟然抽離地昊的身軀,血濺在山石草木上,草木山靈回饋以靈氣緩緩的愈合了他的傷口......地昊跪在地上,雙目木然,瞳的紅色化作了灰色......
周圍驟然安靜了,有一白衣之人,他渾身散發著一種不可接近的氣息,還有微微的宛如夢境的白光,他緩緩靠近地昊,向他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地昊抬頭,瞳間映著同樣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臉......他的白發垂下,和地昊的一樣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