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東谷澤晨獨自駕著行天之跡去往他第一次抵達這個世界的那片平原。
連綿的山脈依舊浩古寧靜,東谷澤晨縱馬飲于細河。午時抵達游蘭茶卡拉大媽的小院。
“我已經聽說過你的事跡了,真的很了不起呢。”游蘭茶卡拉一臉慈祥地看著東谷澤晨。
“是他們吹過頭了。”東谷澤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沒有辜負您的期待吧?”
游蘭茶卡拉閉目微笑,點了點頭。
“行天之跡也累了,該讓它在您這里安度晚年了。”隨后東谷澤晨從木盒里拿出十條金塊交到游蘭茶卡拉手里,“客氣的話就不說了,請您務必收下。”
游蘭茶卡拉連連擺手道:“養活一個人和一匹馬還是沒問題的,你還有很多要花錢的地方,還是留著自己用吧。”
“您是第一個接納我的人,我始終視作親人的存在,這世上還有誰能代替呢?這幾塊石頭在我真正的心意面前,不過只是九牛一毛,請您還是遂了我的愿吧。”
“好,好。”游蘭茶卡拉的視線模糊了起來,只覺得面前這身影恍惚得就是自己的兒子飛炎。所以,哪能不遂自己孩子心意的呢?
東谷澤晨告別了這座寧靜的小院,步于輕風曠野。遠處的牧人歌唱民謠,就像那童話里的世界。
就在這時,背后突然有人靠近,東谷澤晨猛地回頭。
“您知道這片地方叫什么名字嗎?”那人對東谷澤晨問道。
“說來慚愧,我也不知道。”東谷澤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這里叫作歌德帕平原,意為溫柔的地方。”青年回答。
“原來如此,真是個好名字啊。”東谷澤晨也不著急趕路,便坐到了草地上。
“辛苦了,穿越者。”
聽聞此話,東谷澤晨瞬間臉色大變。
“您是?您怎么會知道的?”
“實不相瞞,其實我本是夜影組織的零矢。一個很奇怪的代號,對吧?”
“你說什么?”東谷澤晨連忙起身,擺出戰斗姿態。
“您先冷靜,待我把這一切經過向您慢慢道來。”青年作兩掌下壓的姿勢,“我名叫離域時,是一位時空旅行者。只是有一次在旅行的過程中,我觀測到時空傳送帶出現了失控,導致兩個世界的時空出現裂縫,竟得以相通。我趕緊去修復,誰知漏洞越來越多,索性就擺了。”
“你!你怎么可以這樣?”東谷澤晨一臉震驚。
“唉,我也是很努力了好不好。而且現在已經有不少漏洞被我修復了。但我后來留意到了一個規律。”
“什么規律?”東谷澤晨湊近問。
“時空裂縫的產生,其實是和你們那個世界的人們的意識強烈相關。”
“啥意思?聽不懂。”
“簡單來說,就是你們產生了大量渴望逃離當下世界的念頭,而這份念頭越大,漏洞就越多。”
“這也太扯了吧。”東谷澤晨攤開手掌表示懷疑。
“至少據我目前的調查結果來看是這樣的。想想你初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是否有著強烈的逃避當下的愿望?至少我暗中調查的許多穿越者里都存在這樣的心境。要么是學業,要么是事業,或是情業上的絕望,導致他們在命運的安排下來到這里。這也是我加入夜影組織的原因。我為首領提供穿越者名單,他就同意我借助組織的渠道更好地觀察這個世界的方方面面。”
“所以您是調查學家?那您是我們那個世界的人嗎?”
“額……都不是。第一,我只是興趣使然。第二,我想我不屬于任何世界,至少從我誕生那天起,對于身世啊,籍貫啊之類的問題就一直模糊不清,甚至是屬于未來人還是古人我都搞不清楚。我只能一直做著時空旅行,探尋一切問題的答案,脫離時代與地域的偏見。”
“原來如此。那你今后會接著壯大夜影組織嗎?”
“不了,既然首領已經不在這里了,那這個組織也該解散了。我還要去其他時空探索呢。”
“哇,真羨慕你。”
“其實我這次來,主要還是想提醒你一件事。因為我覺得你有這個知情的權利。”
“什么?”東谷澤晨頓覺一種不安。
“你還記得血骨術的副作用嗎?我想你在這個世界只剩不到兩年的壽命了吧。如果在此之前不能回去,那么很可能將永遠留在這里了。”
見東谷澤晨一言不發,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隨后說:“今后我們或許還會再見面的吧,今天就先說這么多了。”離域時離開了。
東谷澤晨背對著夕陽,一直坐到月亮升起。
他還是走了回去,直到朝陽初露才抵達城門。一路上,他想著與索洛希婭的那個約定,就在下周的約定。
只剩不到兩年的壽命了……
午后,他回到城堡,索洛希婭正穿著睡衣站在走廊。
“怎么這么久才回來?”索洛希婭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東谷澤晨只是將臉轉向一邊。“你好像,有什么話想對我說?”
“那個……”東谷澤晨欲言又止。索洛希婭似乎是預感到了什么,她將臉貼近東谷澤晨的肩膀,環抱的手臂更緊了。
“如果……我是說如果,有天再也見不到你了,索洛希婭,你一定要去……”東谷澤晨說不下去了,聲音開始哽咽。
“你一定要去追尋屬于自己的幸福”這種話怎么可能說得出口?明明自己就珍惜得要死,要怎么甘心說出來啊?為什么時間就不能再長久一點?為何宿命總要安排這種殘忍的劇情?
東谷澤晨默默蹲到地上,索洛希婭無聲地撫摸著他的頭。突然,他像一頭野獸般抱起索洛希婭闖進房間。
頃刻間,窗外黃昏大雨,黃茫茫一片。孤立獨樓,樓外紛亂的雨聲充耳不聞,整座城堡好像只有他們兩人。
“我不想做選擇,不想思考,請不要讓我抉擇。索洛希婭,我只想和你亂纏,哪怕看不見未來,我只想貪圖此時此刻。”東谷澤晨聽憑本能反應,連續喘氣,身上的汗水仿佛匯成洋流,將人淹沒。
“可以喲,那我們就都不想好了。”索洛希婭回應道。
兩個靈魂共同在昏暗夏日里翻涌,樂極忘形,不知天地為何物。
待恢復平靜,東谷澤晨說:“那個,索洛希婭,可以陪我到庭院走走嗎?”
“當然可以了。”
兩人步于空庭,夏蟬爭鳴。
“如果有一天,我再也見不到你,我會從桃花爛漫的季節,一直為你祈禱至楓葉飄落。”索洛希婭突然開口道。
“那冬天呢?”東谷澤晨問。
“冬天,我就開始回憶。”
一周很快過去,索洛希婭來到約定的教堂卻不見東谷澤晨,于是她四處尋找。
東谷澤晨只身去往歌德帕平原的一處望風崖,他獨自坐了大半天。是時候該結束這一切了,他心想。即使再與索洛希婭待在一起,兩年很快也會過去的,到時候彼此只會比今天更加痛苦,長痛不如短痛。
但還是難以下定決心啊……
長野天闊風起云涌,萬千股風流席卷山崖,推動層層暮色綠浪。頃刻間,三年的記憶涌上心頭,如同走馬燈,還是眷戀不舍。
“終于找到你了。”索洛希婭氣喘吁吁地爬上山坡,臉上掛著笑容,那副模樣讓人心疼。“怎么了澤晨?一個人來這個地方?”
“我……”東谷澤晨又猶豫了片刻,晚風吹亂了他的頭發,“抱歉,索洛希婭。我可能得走了。”
“去哪里呀?”索洛希婭苦笑道。
“從哪里來,回哪里去。對不起,索洛希婭,不要為我而停留。你一定要,一定要……你一定要去追尋自己的幸福!”
“笨蛋,笨蛋!誰要你提醒了?”索洛希婭跪倒在半坡,不斷用掌心擦拭著眼淚,“走啊!走啊!”破音的咆哮在風崖回響。
東谷澤晨看著她,不斷倒退,于山崖邊緣縱身跳下,耳邊只有風聲。
“澤晨,一定要平安回去啊。”索洛希婭淚流滿面,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