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寧瑯走進軍中，第一個遇見的不是顏婉，而是蕭寧玨。

蕭寧玨看見遠遠的有個白色的身影，以為自己看錯了，又揉了揉眼睛，那人已經到了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開口言道:

“怎么？不認得皇兄了？”

蕭寧玨畢竟感情單純，只見得皇兄回來了，掐掐自己頓覺痛感，眼眶中立刻就充滿了淚水，抱著蕭寧瑯就大哭道:“你真的回來了！回來了！我好想你啊！”

蕭寧瑯哭笑不得，拍拍他的后背把他推開些，笑著跟他說:“閻王爺說我命不該絕，放我回來與你們團圓。”

他堪堪止住哭聲，破涕而笑:“閻王爺可真是個好人！”

正巧茉莉聽見他的哭聲走過來了，鄙視的說:“多大的人了？還整天哭哭啼啼的？丟死人了！”蕭寧玨對她做了個鬼臉，心里還是覺得無比的歡喜。

“你婉姐姐呢？我沒在這幾天她怎么樣？”

蕭寧玨想了想，正欲開口卻被茉莉搶了先:“有我姐姐陪著自然沒事。但你若是這樣出現在她面前，怕是不妥。”

蕭寧瑯明白，但是蕭寧玨沒想那么多，反問:“怎么不妥？”

“笨蛋，當初婉姐姐那么傷心你沒看到嗎？”

“哦…那你說怎么辦？”

“額，我也不知道…”

“那你說什么？”“因為你太蠢了。”

蕭寧瑯看著兩個半大的孩子斗嘴，覺得甚是有趣，心里又記掛起自己那個沒出世的孩子了。他邁起步子，又向心里那個帳篷走去。

蕭寧玨和茉莉吵的越來越厲害，后來竟然開始動手了，蕭寧玨的功夫顯然高于茉莉，但他處處讓著茉莉，都是躲避沒有進攻，二人玩的不亦說乎，誰都沒有注意蕭寧瑯不見了。

顏婉看見蕭寧瑯的時候，她正在繡著小孩子的衣服，那一瞬間她以為又出現幻覺了，站在門口那個高大的白色身影逆著光，在光影里又模糊地很，她苦笑了一聲，低下了頭繼續手中的動作。

“婉兒，我回來了。”

她的手僵住了。難道愈發嚴重了？連幻聽也有了？看來一會兒要去隨行太醫那兒討些藥來吃。

“婉兒，我好想你。”蕭寧瑯從背后抱住她，顏婉驚呼出聲，心想這應該不是幻覺了，但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怒氣，冷著聲音說:“放開我！”

蕭寧瑯一放開顏婉，就聽見“啪”的一聲，他后知后覺，發現自己的臉挨了一巴掌。

“蕭寧瑯，你覺得很有趣是嗎？”

“我…”他正想解釋，但是看見她眼里的淚光，心里一痛，什么也說不出來。

“蕭寧瑯，這幾天我天天夢到你，我都能感覺到以前你對我好的時候，但一醒來發現這都是夢，旁邊空無一人提醒著我你已經死了，每當那時候我都是最難受的。”

“我已經不是一次的幻想著你能回來，但我知道不能，你就死在我面前，你的身體慢慢的變冷，再也沒有人比我更明白你已經不在了的這個事實。”

“但你站在這兒，也就是告訴我這一切都是騙我的，你真的好無聊。”

顏婉心里怒火中燒，但肚子突然傳來痛覺，她捂住肚子，卻沒有發出聲音，看的蕭寧瑯心都要碎了。

他上前抱起顏婉，把她放在床邊坐著，號了號她的脈象，發現無甚大礙才放心，臉蹭著顏婉的手背說:“我錯了，之后再也不離開你了。”

蕭寧瑯的目光定在她的臉頰，顏婉扭過臉去，“反正皇上也不在乎，何必哄臣妾這些好聽話？”

“怎么又賭氣了？當心肚子里的孩子。婉兒，就是因為我在乎你才會讓他們配合我演這么一場戲，內奸不死，拓拔昊不敗，你始終處于危險之中。我吃下了風尋花的假死藥，確實跟踏進鬼門關別無二樣，如果不是我心心念念你和我們的孩子，我也怕是走不回來了。”

“再說如果不是在乎你，我也不會登上這皇帝之位。”

顏婉又對上他的視線:“為何？因為我？”

蕭寧瑯眼光閃爍:“你不愛聽，我不說了。”

“當你停止呼吸的那一瞬間，我知道我心里還是想聽你把當年的事情解釋清楚，如果哪一天你真的離我而去，不至于我們當中還存在這么大的疙瘩。”

蕭寧瑯看她態度堅決，也不再隱瞞:“我知道，這么多年世人一直說我殺父篡位，毒害功臣，但是你回想一下當時的情境，先帝十三位皇子，誰又能傷害我？”

顏婉想了想，先帝最寵愛蕭寧玖和蕭寧玨，但當時他們年齡尚小，心智機謀都遠遠比不上蕭寧瑯，其他皇子要不無心權謀，風花雪月，要不庸庸碌碌一事無成，而蕭寧瑯即便不受皇帝寵信，但早已是憑自己的能力，成為朝廷的中流砥柱，雖然他們都不想相信，但當時如果老皇帝有事的話，繼位的一定是蕭寧瑯，不管從能力還是民心，他都是眾望所歸。

“當時開春父皇咳嗽不止，感覺自己大限將至，他與我促膝長談了一晚上，我這才知道自己的身世。”

“婉兒，我并非裴皇后所生，我的母妃只不過是一名小小的宮女，因為先帝酒后寵幸才懷上了我，把我生下來后就得病去世了，我就被裴皇后養育，她雖然心地善良卻不能對一個宮女生的孩子熟視無睹，先帝和裴皇后的關系有了裂痕，所以先帝不喜歡我，直到蕭寧玖的出生，才讓他對我有了一點點關注。”

“婉兒，你知道嗎？先帝在上元節時就已經寫好詔書，但那天突然有了一個密報，先帝被氣的一病不起，你想知道是什么嗎？”

顏婉看見他眼底的不忍，心中有了幾分計較，雖不愿意相信但是還是要他說下去。

“顏以德確實準備謀反。”

“別說了…”

蕭寧瑯握著她的手更緊了。他柔聲細語:“不說了，不說了，都過去了。”

“不，你還是說吧。”顏婉對視著他的眼睛，格外認真。

“你們也是被蒙在鼓里，他和朝中二十位大臣準備在清明的時候發動兵變，若不是提前探得，蕭家皇族將全數滅口，不留遺脈。我一直隱瞞先帝的死訊，也是等他們動手了才能治罪。其實我是想帶你一走了之，但顏家之罪，無論是誰上位都是株連九族的死罪，而我愿意保全你們，哪怕背上罵名。”

“那我爹這么做又是為了什么？”

蕭寧瑯一聽，知道她已經相信了，但還是問她:“你真的要聽嗎？”

“你說吧！”

“你還記得你母親嗎？我記得她在昭昭三歲的時候去世，當時寧玨剛出生不久。姓徐，是北疆人。”

顏婉模模糊糊還記得母親的樣子，她長得很漂亮，端莊大方，賢淑溫婉，總是愛給他們講故事聽，還經常說一些聽不懂的話，她也記不太清了，但是父親很愛她，甚至連侍妾都沒有。

“我母親？怎么了？”

“你母親是北疆人，但不懂北疆話，也不熟悉北疆地形，她說她的家不在這兒，后來她嫁給了你父親，雖然生活安定了下來但是還是掛念著她的家鄉，終于那一年，有個游方道士，說吃下什么仙丹就能解脫俗塵，到達夢中的地方，等顏以德回到家中已經性命垂危，那道士也不知所蹤，他求我父皇賜下長武果，但長武果早已經在裴皇后難產之時用完了，世間再也沒有這般救人性命的神藥，后來你母親去世，他認定是皇帝害得，含恨在心，籌劃了很多年。”

“我母親怎會如此糊涂？”

蕭寧瑯嘆了口氣:“世間也有人會攝魂之法，不知當時情況，不敢亂下結論。”

“還有一件事，是關于顏衡的。”

顏婉心里一驚:“我兄長？他也活著？”

蕭寧瑯只是點了點頭:“他沒有死在青州，而是逃走了！我按下這件事，就是想讓他走的遠遠的，沒想到如今…”

“如今怎么了？”

“婉兒，上一次在雍州遇刺，就是顏衡。”

顏婉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

“婉兒，若是我和顏衡之間必有一戰，你會選誰？”

她搖了搖頭。

“算了，我不該難為你。你只需要記住，我永遠不會傷害你。”

顏婉縮在他的懷里，今天的信息太多了，她需要幾天的緩沖。

而蕭寧瑯總算松了一口氣，不僅為這次，也為這十年的辛苦隱瞞，但他不后悔，他的婉兒，不讓他寵著慣著還想讓誰來保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