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謹慎起見，方沏只好順著他的話。

“不要這么緊張嘛，聽說你是‘光’，于是我特意來看看你。”少年站起身，微微彎下腰，讓自己的視線和方沏持平。他取下鴨舌帽，然后把帽子倒扣在一邊桌子上擺放的裝飾品上。

少年的白色發絲在他的動作下垂落在額前，幾縷雪白遮住了眼睛。

放置好帽子的手再次抬起，伸向方沏的額頭，“看起來也沒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嘛……”

方沏躲過了他的觸碰，任由少年的手停頓在半空中。

“呀，拒絕我啊。”沉遠幽似乎沒有預料到方沏的拒絕一般，語氣中頗有些遺憾的味道，“那么，就換一些人，總不會拒絕的。”說著，他半空中的手突然轉向大廳內的人，手掌微縮。

方沏心頭一跳，幾乎是本能快速上前，全然不顧觸怒他的危險，抓住他還未蜷縮完全的手掌。速度之快，沉遠幽甚至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她拉扯著向一邊挪動了好幾步。桌子被她撞得厲害，發出刺耳的聲響。裝飾倒了，鴨舌帽也倒了。

方沏額頭冒出一絲冷汗，汗毛直立！她抬頭看向少年，卻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心頭猛然下沉。

那是一種什么表情？那甚至不能稱之為表情。那一雙眼睛里的風景簡直是一灘在公路邊毫不起眼了無生息的積水，在艷陽之下快速揮發殆盡。那雙眼睛就像是這一軀殼的裂縫，透過裂縫，里面是漆黑無比空曠的深淵，被死寂的風吹得撕心裂肺。深遠的峭壁是被腐蝕了的肉塊，留著腥臭的血和膿水，坑坑洼洼的凹面滑膩黏稠，簡直是把人吸附在里面。

“你這人，還真是討厭啊。”少年自上而下看著方沏，眼底黏稠的膠質物翻涌。

方沏抓著他的手掌，突然露出微笑，“那你要殺了我嗎？”

沉遠幽這次沒有說話，直視著方沏的雙眼。

良久，沉遠幽另一只手抬起，然后緩緩來到方沏眼前。“怎么可能啦，你可是‘光’啊，我的言靈對你根本沒有作用呢。”

“什么意思？”方沏空出一只手來抓住他的另一只手掌，面色嚴肅。她不認為沉遠幽的話只是簡單的隨口一說。直覺告訴她，這里面有很重要的信息。

沉遠幽任由雙手被方沏抓住，神色莫名。“不要這么著急，畢竟我是特意來看你的，自然會有很多時間。”他扯著玩具似的笑容，“而且，你需要冷靜一下，你看他們都看過來了！”

方沏轉頭，果然，周圍的人視線隱隱約約往這里瞄。

方沏不放心沉遠幽，干脆抓著他的手就這么坐下了。沉遠幽也不在意，順著她的力道也一同坐下了。

“我現在手被你抓著，可沒有辦法殺|人。”少年說道。

“照你這么一說，我就更不能放手了。”方沏死抓著他的手不放，深怕少年一個用力掙開然后來一個血濺當場。

少年的笑容突然變得溫柔，眉目傳出來的竟然被方沏看出來幾分情人的意味。這個想法讓方沏生出雞皮疙瘩，不由得手上抓的更大力，竟然把少年的手抓出紅痕來。

少年笑得越溫柔，方沏就越警惕。在組織里半年了，什么類型的罪犯沒看見過？照她看來，里世界就沒幾個是正常的。就算是著名的紳士組織【門】，那都是披著紳士皮的瘋魔，骨子里就沒有正常的。就拿上次的段亦青，看著十足十的反派模樣，在春時身上那就是一個瘋批。

誰又知道面前的少年是屬于哪一種瘋批呢？

“你說的你的言靈對我沒有作用是什么意思？”方沏確定了少年沒有說謊，開口問。

“因為你是‘光’啊。和我的言靈達到了制衡效果，如果用言靈，我根本沒有辦法殺了你啊。而且，因為你的觸碰，我連言靈都沒辦法是用出來啊。”少年笑著回答。

“你，什么時候知道的？”方沏擰著眉頭。

少年的笑容不變，卻突出了一個方沏毛骨悚然的答案，“剛剛。”

剛剛！

方沏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話中沒有說出的另一層意思！

他剛剛知道言靈對她沒有作用，也就是說剛剛使用過言靈！換而言之，如果她的言靈不是“光”，她早就已經死了！而她在沉遠幽的手伸向大廳的人的時候抓住了他，是他的言靈沒有辦法發動，所以大廳內的人才能安然活到現在！

這個認知讓方沏本就沉重的心情雪上加霜，本來壓制下去的恐懼再次襲來。

“你猜出來了啊，你很聰明。我喜歡聰明的人。這么一想想，你也不是那么討厭。”少年的雙手被方沏抓著，只好整個人耷拉下來，下巴磕在桌面上。笑瞇瞇的樣子，像極了方沏腦海里瘋狂蹦跶的瘋批。

“您這么一說我還真是謝謝您啊……”也不知是不是絕望了，方沏突然感覺自己就是死豬一條，開水往上潑，也無甚感覺了。

“不用謝。好啦，我已經解答了你的問題了，你是不是該放手了呢？畢竟我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還是一個未成年的樣子。”少年笑容滿面。

“不，還沒問完。你不回答完我是不會放手的。”方沏忽略了少年奇奇怪怪的話，“是誰告訴你我在這里的。”

“嗯？”少年發出一個疑問詞，“竟然會這么問啊，完全沒有想到！”

方沏就這兒盯著沉遠幽看。

少年突然收起笑容，眼角上挑，看著有些嘲諷的感覺，“是【神創】的首領。他從手下那里知道了你的位置，作為不殺了他們的交換，告訴了我你的位置。”

“不可能，組織內部的信息時絕對保密的，除非……”方沏這么想著，突然面色發白，“晴世乎。”她除了組織內部人員，她只把行蹤告訴了晴世乎。

沉遠幽眼神冰涼，泛著冷意。“這不是猜到了嘛，畢竟是一個聰明的人。應該說早就有預感了不是么，我只是負責提示你而已。”

“是么……那又如何。既然你可以和那個首領做交易，那么也可以和我做交易。那個叫做【神創】的組織，是不是那個可以剝奪他人言靈的組織。”